第一章(2 / 2)

碎玉琼花 启夫微安 3966 字 8个月前

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是有什么人正极速奔来。

骤然间,门扉撞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有人惊呼,脚步凌乱。屏风外似乎有什么人推开了门,夹杂一股冰雪的寒气。

外面不知何时白光骤现,寒风卷着雨水骤然被灌入屋内,吹散了屋中的人声。喻玉儿恍惚间看到一道身影飞驰而入。还不等她看清来人,便陷入无边黑暗……

他若不爱你……呵……

喻玉儿突然有些想笑,笑自己可怜。

真,没意思。

剧烈的窒息感逼上喉咙,喻玉儿意识渐渐抽离,脑海中却突然涌现出一些零碎的片段。

画面中全是高耸入云端的高楼大厦,街道上奇怪的四轮金属车川流不息。她穿着奇装异服,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正在笑。似乎有什么人在对她说话,语气轻快:“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可恶,这七年我真是受够了,今年暑假一定要出去浪!”

“呜呜呜京市医科大我复试没过啊,那老头儿说我还得去一院历练一年,可恶……”

“不行就二战,反正你成绩好。”

……

喻玉儿想起来了,她是喻玉儿,又不全是喻玉儿。她本是后世一京市医科大临床医学专业博一的学生,导师恨不得拿棍子赶着下山的刺头徒弟。在去赶医学交流项目的路上被一辆车给撞死了。

投胎到古代,忘了上辈子的记忆。临死居然记起来。

……

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脚趾头,混乱的记忆搅得她头昏脑涨。胸腔中弥漫着不知是悔恨还是酸涩,闷得她难受。仿佛口鼻被人堵住,无法喘气。

终于,她拼尽全力吐出胸口闷气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一片刺红。

她这是终于死了吗?

不对。

喻玉儿揭了盖头,看清楚屋子全貌——贴满了囍字的门窗,屋子里红彤彤一片。不远处的香案上摆放着玉盘,如意锁,喜秤,瓜果喜饼,婴儿臂粗的龙凤烛还燃着紧闭的门外依稀能听见模糊不清的人声,锣鼓声,爆竹声,十分喧闹。

她盖着红盖头,正坐在喜床之上。

……这不是她的屋子,或者说,这不是住了十年的居所。

她心中疑惑,低头看桌子,一柄白玉如意安静地放置在漆红的雕花木盒中。这柄玉如意是她当年大婚时,祖母拿给她的新婚贺礼。后来她因小产发怒划了周长卿一刀,他闪躲时,砸碎了。

这东西怎么在这?

喻玉儿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她一抽。

不是梦。

脚下是柔软精美的地毯。她扭头是一座半人身高的、打磨得极为光亮的铜镜,里面照出了她现在的样子。

——云鬓肤白,琼鼻秀目,薄肩细腰,一身繁复华丽的鲜红嫁衣。眉心一点莲花花钿,更衬得镜中人美如墨画。

这是十六岁的她。

耳边突然响起开门声。

“哎呀,小姐,你怎么把盖头给揭了!”一个双丫髻的丫头端着托盘推门进来。她匆匆放下托盘小跑过来,“快!盖头盖上。这红盖头,该是世子爷来揭才是!”

重新坐回喜床上的喻玉儿才终于回过神。她这是,重生了?

绿芜端来汤,圆鼓鼓的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奴婢刚才偷偷去后厨要了一盅汤,主子快喝点垫垫肚子。你今儿一大早就梳妆,肚子里还什么都没有,怕是早饿坏了……”

“绿芜?”

“哎,小姐,不是,应该叫世子妃了。主子,快尝尝,这汤奴婢闻着很不错呢!”

绿芜是喻玉儿从喻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四年前,因为她讨要心爱之物冲撞了赵依依,被郡王妃下令乱混打死。死去的人重新出现,喻玉儿眼睛缓缓地睁大了。

“主子,你这是怎么了?”绿芜发现她神情不对,抬手在她面前摇了摇。

喻玉儿垂下眼帘:“……无事,喉咙有些干。什么时辰了?”

“快申时了。”

活着的绿芜,喻玉儿心中惊涛骇浪。喜床,囍字,这是十年前,她大婚那日。

不清楚怎么突然回到十年前,喻玉儿迅速冷静:“我昨儿夜里太慌张没睡好,总觉得如今糊里糊涂的。绿芜,今年是哪一年?”

绿芜一听她身体不适,吓得赶紧摸了下她额头。

等没觉得发热才松了口气:“今年是康德十六年,主子怎么了?怎么连哪一年都能忘?不是,主子你手怎么这么凉,是冷吗?”

说来,喻玉儿是个早产儿。母亲不足七个月便生下她,身体自幼孱弱。十岁之前不能自己行走。身边下人素来紧张她的身体。

外面骤然一身雷声,在天边轰隆炸响。

窗棱被风吹开,一阵夹杂水腥气的风吹进屋内。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口鼻中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让她犹如在梦中。扭头看着洞开的窗户,外面琉璃瓦下张灯结彩。

“啊,这么打雷了!奇怪,今儿不是说是晴天吗?”绿芜赶忙去关窗。

喻玉儿皱眉沉思许久,才开口:“绿芜,我饿了。今日都没用过吃食,头有些晕。”

绿芜一听她头晕,窗子都顾不上关,扭头就过来到汤。

“那主子快用些热汤!”

绿芜忙到了汤水进碗中,扶她去桌边坐下。

捧着滚烫的碗坐下,喻玉儿有些恍惚,但指尖触感十分清晰。

在被病痛折磨的七年里,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这么暖和过。长达七年的食不知味,寝不安眠,活死人一样的人生太难受了……纤长的眼睫眨动了下,喻玉儿低头抿了口汤。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下肚,温暖的气息慢慢渗透四肢百骸,她十分肯定的确信一件事——

她活了。

重生回到了最健康的年纪。

万幸之喜。

一碗热汤喝完,喻玉儿也收拾了心境。被车撞死,投胎,病死,又重回十六岁。真是短暂又精彩的人生,浑噩的脑子好似被什么冲刷过,清明得不得了。

爱恨什么的不重要,她再也不要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