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半径接近三米的圆形小屋,沿石壁弧线摆设八张小方桌,桌上有酒有肉,桌后有男有女。
而被他们半包围的圈里,地面红得刺眼,正中央架设着一口沸腾的大锅。
锅边或跪或倒着一些人,肢体还算齐全,只漆黑制服同样散发着浓浓的铁锈味,伤痕累累,看着并不容乐观。
“——没错,是我们的先锋队员。”
照这事态发展,基本可以排除怪物作乱的可能了。
只是这群人究竟什么来历,为什么如此针对官方基地?
燕定坤通过思维交流,传达话语:“里面的小同志,麻烦你仔细看清敌人的面貌。”
他想辨认一下里面是否有认识的面孔,变色龙依言充当人形监控器,视线一一扫过在座的两女六男。
当中有且仅有两人比较引人注目。
一个古铜肤色、袒露上半身的壮汉,左肩显示异能等级为c;
另一个恰恰相反,苍白皮肤,身形清瘦,顶着一头纯白发色。
脸上戴着半截面具,看不到眉眼,只天然嫩红显钝的嘴唇从狐狸面具底下露出来。正像数学课上神游的学生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桌角。
在看到这家伙的刹那,祁越倏然一动。
多亏林秋葵拉得紧,才没让他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杀人。
屋内,沸水咕咚咕咚冒泡,人们仍沉浸在狩猎的欢愉中。
壮汉一口灌下烈酒,哈哈大笑:“贺哥说得没错,这些官方基地的人就是死脑筋!当初要武器死活不给,现在杀了他们好几回,反倒还敢来?上次那一批好歹有点搞头,杀着爽啊。这次都是什么次货?一点都不耐玩。就算让我剥他们的皮吃他们的肉,我吧——还嫌晦气!”
“我觉得他们已经发现了吧?我们想要的其实是……武器。”
女人倚着臂,夹起一块鲜嫩的肉,丢入口中轻轻咀嚼:“不然他们都失败这么多次,怎么还不舍得拿出一点真本事?坦i克、炸i药、直i升i机,什么都好,连这些都不肯出,好意思当官摆谱呢。”
这话说得没错,大伙接连发声:“这些人身上配得枪弹简直越来越少、越来越差!”
“就是,搞得我们累死累活,才到手几件防弹甲,顶个屁用!”
“关键那群狗崽子真他妈傻逼,临死前还要把枪毁了!你们想想第一次的时候,就剩一颗手i榴i弹,老子都把那玩意儿砍成肉泥了!你说他哪来的劲儿,还扒拉着老子腿,抢了炸i弹往自己嘴里塞!要不是他爸我甩得快,砰!差点连着一块儿给炸了!”
“要我说,屿哥咱们也别干等着,等贺哥回来,直接干一票大的,把军械库抢了得了。”
……
辣酒、蒸肉、血的气味肆无忌惮地弥漫、交织着。
一群以杀戮反叛为乐的疯子聊得热火朝天。
一名先锋队员厌恶地偏过眼,被某个在座矮男瞧见了,当场摔杯:“你,说得就是你!死娘们,刚才是不是瞪我了?”
“不想死就把老子的酒杯捡回来!”
他叫嚣着,唾沫横飞:“用嘴捡,爬过来,再学狗叫两声,老子就饶了你!”
女队员充耳不闻,毫无反应。
大伙儿看得乐,不禁爆发笑声:“老高,你不行啊,说话一点分量都没有!”
激得矮男顿时推桌离席,整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到女人面前,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啪的脆响!
一墙之隔,听得燕定坤皱眉。
然而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又是一声,啪!
扭曲的影子浮现墙上,一连串力道十足的巴掌下来,女队员姣好的面庞充血肿起,满口血腥。
“X你妈的,我X你妈的臭女人。”
浓烈的酒精泡大脑,这个天生个头矮小、偏偏尤为在意女人态度的高铭,抬掌呼呼带着风,打得自己都发晕,差点站不稳。
一回神,他又拽起短发,将女队员从地上拉扯起来,往滚烫的锅水边摁。
“怕了没?怕了吧啊?怕了就赶紧给老子学狗叫,听到没有!给老子叫!”
他骂骂咧咧,眼神转到其他被捆绑着的俘虏身上,大放厥词:“快照老子说得办,不然你这些队友,一个都别想好过!老子他妈就让你看着他们死,一个都别想活!”
“以为老子治不了你,啊?”
“一个女人也敢跟老子事逼!老子肯娶你都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哪来的逼脸找老子要彩礼?你爸妈死活关我屁事,乡里习俗关我屁事,老子就闲着没事娶你回家干活,想到你这么贱!你值两万块吗?这么缺钱怎么不脱光衣服上街卖?!!!”
高铭骂骂咧咧,一句比一句粗俗不堪,显然将过往的经历代入到女队员身上,借她泄愤。
咕咚,咕咚,大锅里炸开一个个恐怖气泡。
白花花的热气扑面而来,熏得队员满头大汗。
死亡的结局近在眼前,她手指颤抖,可始终抿唇不语,誓死不向这群人低头。
在此之前,在大家决定接下这趟必死的任务之前,他们最敬重的杜部长曾亲自接见过他们,口吻严肃地告诫他们,无论里面藏着怪物或是人,这广海基地高概率是一个魔窟,且对官方充满怨恨。
那时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为国牺牲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些人的手段,还是超出了她想象的极限。
他们阴毒又残忍,分明是藏在人皮下的怪物,比怪物更丑陋不堪!
事到如今,她只恨自己和地上这些战友自戕得不够快,才会沦落到真正的恶魔手中。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又该怎么做呢?
替自己谋取一条干脆利落的死路吗?抑或设法苟且偷生,试着打入敌人内部,做卧底?
两种截然不同的道路,肉眼可见的都是不归路。
队员悄然握紧拳头,刚想下决定,冷不防一道冷音传入脑海:“我来自宁安基地,隶属武装部队。”
“我们的队伍已包围这个小屋,正在收集敌方罪证,稍后将对你及你的队友展开援救,请你暂作忍耐,不要轻举妄动。”
有救了!她们还有生还的机会!!
女队员心念一动,终于仰起头,一口血沫喷到高铭那长满脓包的脸上!
她的双眼明亮而锐利,恍惚间,高铭好似看到当年那个被他动不动一顿狂揍的女人,穿越过时间、地点,在爆裂的火光中站起。
“——你他爸的才是懦夫,孬种!”
女人气势汹汹地举起菜刀,不要命地挥砍而来:“你个窝囊废,之前是你要死要活地下跪追我,说什么一辈子对我好,现在反过来pua我?”
“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东西,每天就知道吹牛,牛皮吹到天上去!结婚?谁要跟你这种癞i□□结婚!要不是我爸妈生病,谁会跟你提钱?!不过也行,两万块钱看清你的本质,长得歪瓜裂枣,要学历没学历,要品性没品性,钱就是你最后的遮羞布!连这都没有,应该觉得耻辱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刀光凌厉劈向腹下,高铭瞪大双眼,吓得抱头乱窜。
直到不小心撞翻桌子,听到满堂笑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喝醉了,竟然被一个臭女人唬住!
格外注重‘男人脸面’的高铭抄起一把手i枪,对准女人的头:“你以为你了不起是吧?不怕死是吧?呸!老子告诉你,在你之前老子他妈杀了几百个人都有!那些武装部队比你牛逼多了,生剥皮,砍手指,剥指甲,眉毛抬都不带抬一下!谁跟你似的装,你再装,这里面还有一颗子弹,老子立马崩了你!”
他愈发激动,手指将将要按下扳机,壮汉拦道:“哎,别乱来,屿哥还没发话啊。”
“贺哥不在,你要杀人,不得问问屿哥的意见?”
壮汉年过三十,正对面主座的白发青年撑死不过二十,他倒一口一个哥叫得顺畅:“屿哥,你怎么说?”
白头发的祁屿动作一停,微微歪过脑袋,看着女人问:“你认识祁越吗?能让他来找我玩吗?”
女队员一脸坚毅,不作声。
“……她不认识。”
没有意思,没有祁越就不好玩。
祁屿收回视线,又一下下漫无目的地磕起桌角。
“行了。”
壮汉抬下巴:“随你玩吧。”
高铭勾起一个阴险的笑容,再一次靠近下贱的女人。
谁知这一回,还没来得及动作,胸前猛地一疼。
他看到一颗红通通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滚出来。
那是什么东西呢……?
他晃了晃头,眼前重重虚影,花了好一阵子才看清楚,那好像是……他的心脏。
扑通,扑通,脱离躯体的心脏缓慢地跳着。
扑通,高铭左脚打滑,一脑门泡进沸水中。
“啊、呃啊啊啊啊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叫洞穿耳膜。
女人失声大喊:“怎么回事?老高!”
紧接着,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那个故意挑衅老高的表子,那群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猎物——他们即将要吃的肉,统统不见了!
又猝不及防地。
一颗他们梦寐以求的手i雷丢了进来,滋滋冒着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