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丹凤翔 第三章 突闻另有因(2 / 2)

孝恭皇后 原铨 5925 字 2024-02-18

“奴婢如此对主子,主子还能不计前嫌……”桃枝满脸苦涩,“家里的人,母亲有哥哥奉养,奴婢又依他们做下这等死罪之事,想那宾鸿还不至于过河拆桥,只是与奴婢一道进宫的妹妹,还请主子照应一二。”

“你妹妹,在哪个宫里?”

桃枝凄然一笑:“自打进宫,奴婢就再没见过她,妹妹的左手肘处,有一形同米粒大小的朱砂痣,如果主子有缘得见,还请帮奴婢救一救她,不要让她像奴婢似的,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孙清扬点了点头:“你放心,但凡有机会,我一定将你的妹妹救出来,等这事过了,我就请丽妃娘娘将这三宫六院的宫女都查上一查,定能找出你的妹妹。”

桃枝再度伏身在地,磕头道:“奴婢本名青霜,妹妹名凌霜。主子若见了她,给她说一句……她自然就会相信主子了。奴婢谢过主子,这就去了。”

转身欲下马车的时候,桃枝犹豫了一下,回首道:“人都说唐赛儿去当姑子了,奴婢却觉得传言未必属实,那唐赛儿与蜀中唐门,怕是有些关系,奴婢记得主子前两年,曾经查过唐门中人唐俊的下落,奴婢幼时,曾在唐赛儿跟前,听她叫一个男子俊少爷,主子您要小心一些。”

孙清扬红着眼睛说:“多谢你。你放心去吧,殿下会安排人,让你走得安详些。”

桃枝这才跳下马车,随车下送她出来的锦衣卫去了。

朱瞻基自是叫了人来吩咐,让人在问斩前后,好生对待桃枝云云。

看到闷闷不乐的孙清扬,朱瞻基道:“难怪唐赛儿出自民间,却医术精湛,原来与蜀中唐门有些关联,这事得好好查一查。”

孙清扬点了点头,像有些怕冷似的偎在他怀里:“这次的事情,竟然是为了拥立赵王上位,皇爷爷岂不是气极了?再加上赵王与白莲教余党有所勾连,赵王这次怕是保不住了吧?”

朱瞻基摇了摇头:“我们从抓住的那些人口里得知,三叔并不知道他们弑君逼宫之事,三叔虽然狂妄自大,对父王当上太子不满,却不至于做出杀父弑君这样的勾当。只怕这一次,他确实不知情,当然,若说他一点也不知,恐怕谁也不信,只是这最关键的一环,黄俨等人竟连他也瞒着,就是为了逼他下决心。皇爷爷已经下旨,后日在右顺门召见于他,听他当面回禀此事。”

孙清扬一听,嘴角轻轻扯了一扯:“这么说,皇爷爷的意思,其实是想留下赵王了?”

“嗯,皇爷爷和三叔毕竟是父子,骨肉至亲,他又怎忍心将他斩杀,父王和我也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就当他真的全不知情吧,犯不着构陷于他。皇爷爷老了,这一次虽然强撑了过来,但对他的打击……”

孙清扬默默地抱住朱瞻基,伏在他的胸前,虽然他没有把话说完,但父子相残,手足相煎之事,对永乐帝的伤害,远超过了疾病。

因为逆党丧尽天良,不仅永乐帝身受其害,京城里,为此受连累的无辜之人不计其数,由于谋反弑君是诛九族的死罪,虽然太子体恤,求得圣旨只诛三族,但仍然有许多全不知情之人,因为她们的父亲、丈夫、儿子、兄弟参与政变之事,入狱问斩。

京城一时人人自危,动荡不安。

待到赵王在右顺门前请罪时,街道上弥漫着的血腥气,还没有散去。

永乐帝在右顺门鞫问弑君之案,由于太子朱高炽为赵王辩解、求情,赵王朱高燧这一次总算以不知情保全了性命,只是永乐帝下旨将他禁闭府中,非奉旨不得外出。

黄俨、江保、杨宁等人身为内监私通外臣,即刻处死。其他像孟贤、彭旭、高以正等人,都经锦衣卫狱中严刑拷问之后问斩。

富阳侯李茂芳废为了庶人,毁夺诰券,禁锢西内。

连事先全不知情的保定侯孟瑛,也受了其庶兄孟贤的牵连解职在家,就这,还是因为永乐帝念着老保定侯孟善的功劳,法外开恩……

自此以后,赵王朱高燧日益敛戢,再没有翻过什么浪花,也算是因祸得福,保全了赵王一脉的富贵。

举报此事的王瑜因功,授予了辽海卫千户。

京城中恢复了平静。

复了太孙贵嫔之位的孙清扬,过了一段颇为平静的日子。

转瞬间便要过中秋了。

自七月二十四日从京师出发,第四次亲自北征的永乐帝已经在前些日班师回朝,由于在夏天的时候,阿鲁台已为卫剌特所败,溃不成军,听说永乐帝亲自率大军出塞,就闻风而逃,不敢再有向南进犯之意,以致北征大军无功而返。

所以,陈丽妃等人和太子妃商量,今年的中秋要过得热热闹闹。

所以中秋这一天,一大早起来,福枝和桂枝就叫醒了孙清扬,服侍她洗漱更衣。

这几个月,瑜宁给她调制了几种新的香汤,加之藿香夏日里的艾灸,补足了她的肾元,所以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后,她的头发越发丰厚细密、乌黑发亮,隐约有股幽香,配着她原来的体香,让人闻之欲醉。

当然,这样的香气,要离得非常近才能够闻得见。

桂枝将混有藿香、金银花、野菊花、蒲公英、佩兰、茯苓、沉香等一二十种清热香草材料的药膏抹在孙清扬的牙齿上,这种药膏,比起一般的用青盐刷牙更为干净,而且洁白牙齿芬芳口气。

因为孙清扬还没有睡醒,一脸懵懵懂懂,眼睛都没睁开,所以桂枝的动作格外轻缓,等她缓缓漱口后,丹枝用温热的帕子帮她洗脸,热帕子贴上肌肤,令她精神为之一振。

瑜宁已经给她挑好了衣服,和福枝一道帮她更衣。

樱桃红绣折枝海棠洒金的袄子,天青色如意云头八宝金织襕裙,越发衬托得孙清扬肌肤胜雪,光彩照人,连室内的晨光与她的艳色相较,都淡了几分。

丹枝微愣,见她头发尚松散着,眉宇间更多几分娇媚天成的味道,忍不住开口夸赞道:“贵嫔,您长得可真是好看,比那画上的人还要好看……”

孙清扬却有些神色不愉。

机灵的桂枝忙给丹枝使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下去。

丹枝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每回夸主子漂亮,她都会有些不高兴,福枝、桂枝几个姐姐会挡着她,瑜宁姑姑会教训她呢?

当然,她明白这是主子不喜欢别人夸赞她好看,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不喜欢,她要是能够生得像主子那样的容颜,只怕做梦都要笑醒,多少女人求之不得地艳羡,她家主子,却不愿人提及。

虽然不明白,但既然主子不喜欢,她自是也不说的,今儿个实在是觉得好看,一时没有忍住,口快了些。

见丹枝脸上有讪讪之意,孙清扬笑了笑,低头和她说:“这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而且,越是漂亮的越是招人恨,所以啊,为了你家主子少招些恨,你以后就别夸了。”

丹枝有些明白了,点点头应道:“奴婢以后,只在心里夸,悄悄夸,不让人听见。”

见她说得可爱,福枝几个都笑了起来。

瑜宁无奈地说:“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怎么说都是个不开窍的。”

“姑姑不要说她了,丹枝这样很可爱,很好呢。”孙清扬顺手扭了扭丹枝的苹果脸,坐了下来,由瑜宁帮她梳头发。

丹枝得了她的夸奖,得意地冲瑜宁抬起头笑了笑。

今儿个瑜宁帮孙清扬梳的是飞仙髻,高髻上给她戴着镶嵌了珍珠宝石金玉花钿的头面,飞仙髻中间,还插了一支芍药花玉簪,白玉做成花瓣,樱桃红的宝石做成花蕊,旁边是一圈珠花盘成的两只凤凰左右相抱,凤凰的羽毛用各色宝石点缀着,口中各衔一排璎珞,也是樱桃红的宝石做缀角,直抵额头。

这只花簪如画龙点睛一般,映得孙清扬双目秋水潋滟。

纵是见惯孙清扬姿容的福枝几个,都有些看呆了。

瑜宁却有些可惜,要不是身为嫔位,换成咸宁公主送的那套红宝石头面,主子还不知道会美成什么样子呢。

一念至此,瑜宁特意给孙清扬换了一对赤金嵌大颗东珠的耳坠为她戴上,令她整个人看上去雍容华贵,光彩夺目。

天色尚未大亮,孙清扬、何嘉瑜几个,已经随同太孙妃胡善祥前往慈庆宫给太子妃请安,在慈庆宫用过早膳后,两股人汇合,再一道去内宫里,给各位娘娘们请安。

这一天,要在内宫里看戏、赏花,用了团圆饭,拜月之后才会回来。

在陈丽妃的未央宫里,给娘娘们一并请了安后,太子妃、太孙妃陪着她们说正事,年长些的李良娣、郭良娣她们几个去了暖阁里闲话,慈庆宫、端本宫里一些年轻的,就听了陈丽妃的话,到御花园里去赏花。

虽然已经是阳历十月的天气,但御花园里,仍然是花木葱茏,暗香浮动,两边的抄手游廊下挂着的百灵、黄雀、红嘴鹦哥等正婉转悠扬唱个不停,于秋色之中,有种春光明媚的错觉。

“孙姐姐,你看那桂花树的叶子,真好看。”刘维闻到一阵甜香,寻香而去,看到院角的几株金银桂,花开得正灿烂,油绿的叶片肥厚浓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就连被秋风秋雨打落在树下的散碎花瓣、叶片都带有清新芬芳,不由高兴地叫道。

端本宫里虽然也有桂花树,但到底不及御花园里的高大茂密,所以看到这样茂盛如同丛林一般的桂树,喜欢桂花的刘维雀跃起来:“孙姐姐,咱们一会儿和丽妃娘娘讨要些桂花,回去你给做桂花八宝圆子吃,好不好?”

孙清扬因为爱吃,所以也爱捣鼓这些个吃食,偏她做的和厨娘们的相比,另有一种风味,每学一样新的,刘维和赵瑶影都没少吃,前些日子桂花开,做了些桂花八宝圆子,爱吃甜食的刘维很是喜欢,就此惦记上,还记得她当时说要是桂花更好些,味道也能更好吃的话,这就瞅上了御花园的桂花。

“知道的,会说刘嫔你是个吃家,会吃、好吃,连材料也选得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端本宫怎么缺衣少食,还得到内宫里来讨要呢。”

说话的是新纳进府的何嫔,何宜芳,何嘉瑜的远房堂妹。

虽然是开玩笑的话,刘维却听出她口气里的不屑之意,因是在内宫里,她不想与何宜芳口舌之争,叫小人看了去,遂笑了笑:“那是你没有吃过孙姐姐做的桂花八宝圆子,若是吃过了,你也会像我一般惦记上的。”

没等何宜芳再说什么,何嘉瑜就笑道:“清扬好偏心,做了好吃的,也不叫上我们一道,单单便宜刘嫔。今儿个,我去和丽妃娘娘她们讨要桂花,回头拿到你那儿,也要讨一碗尝尝,你可不许推辞。”

孙清扬看了看其他人,笑道:“那你就让她们多采一些,大家都去,先说好,吃了我的东西,可不许说不好。”

“原来孙贵嫔的东西好,是这么来的,吃了你的东西,我先就是要千般赞好的。”笑着搭话的是宁嫔。

今天因为是中秋,大节气,所以不光是她们几个来了,连一向很少露面的宁嫔也出来了,经过这几年的调养,她虽然没能恢复昔日的娇美容颜,却也不似刚出事时那般憔悴,只是整个人沉默了许多,看上去倒比旧日里稳重端庄了不少。

听到孙清扬的邀请,众人都说好,只有袁瑷薇冷哼了一声,“我不去,谁知道那里面做了些什么东西,吃了会不会坏了性命。”

她因为袁瑷芝的死,一直对孙清扬耿耿于怀,认为若不是当日孙清扬推举了阿芝嫁与朱瞻壑,阿芝也不至于早逝,所以平日里只要和孙清扬说话,总是阴阳怪气地损她。

孙清扬由于对阿芝被毒杀之事,有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愧疚,所以对袁瑷薇的话从不以为意,连赵瑶影和刘维几次要为她出头,都挡着,眼下听了袁瑷薇的话,也不动气,只是笑道:“袁姐姐怕我在羹汤里下毒,总也不去玩,难道就不怕一个人寂寞吗?大伙儿明儿个都去了,只留你在屋子里,岂不无聊?”

袁瑷薇其实也想去,但想着妹妹阿芝,她就觉得不能与孙清扬亲近,所以听到她这话,有些犹豫不决。

赵瑶影也希望她俩的关系能够缓和,毕竟一个宫里的人,大家在外还要以姐妹相称,成天整得和斗鸡眼似的,她们不开心,旁人看着也难受,就在一旁打圆场帮腔:“袁妹妹你不去可别后悔,她那桂花八宝圆子,好吃的叫人舌头都要吞下去。”

连一向不怎么和袁瑷薇说话的刘维也笑道:“你不去,我正好多吃一碗。”

袁瑷薇冲口而出:“不许你吃我的那份——”

众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