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底深处。
两道沉重急促的喘息声,在黑暗中相交错。
头顶大片石壁倾落,封堵来时之路与千万光亮,意外形成的临时安全三角区,将愚人金和勘探员困在狭窄的空间中,难以动弹。
“喂……愚人金”
被愚人金护在身下的勘探员,小心翼翼动了动被压着的手臂,二人安全帽上的照明灯被打碎,四周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温热的掌心,触碰到压在身上之人面部,一片濡湿的触感。
“你受伤了?”
愚人金是半个石头人,但脖颈以上仍旧属于人类的范畴,会受伤,会痛。
“被划了一下脸,没事”
愚人金以一种不太舒适的姿势匍匐着,双膝跪地,望着下方看不太清面庞的人,语调听上去轻松。
“勘探,没犯病吧?”
“没有”
“嗯,好”,愚人金稍稍偏头,小幅度的挪动,使勘探员指尖与那片缓缓流出的粘稠液体相隔开。
“勘探,你真的好软”
逼仄的空间压迫着二人几乎完全融为一体,这样的距离,比每夜愚人金抱着勘探员暖床入睡,还要贴近。
无需多余的动作,就能传达彼此的温度及软硬程度。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个?”
愚人金某处的坚硬,压着勘探员的柔软,后者发出忍耐的声音,尝试从愚人金身下爬出。
尝试失败。
“别乱动,小心惹得二次坍塌”
愚人金弓起身子,背部顶着压在身后的石块,尽量给勘探员留出更大的活动空间。
“现在要怎么办?”
二人被埋之处,虽不是矿洞的最底层,却也距离洞口有着一段距离。
愚人金有石镐在手,但仅靠一个镐子,没有多余的安全措施,两人莽撞爬出矿洞的可能,绝对低于半路就被彻底埋葬的可能。
“勘探,我身子是石块构成,不会受伤,我用石镐开路,你安分点在我怀里别动,我带你……”
“不行”
勘探员掌心握有的液体变得黏腻,打断愚人金的提议。
“太危险了”
“怎么这么胆小,我会护住你的”
愚人金轻笑,很想分出一只撑着地面的手,戳一戳勘探员。
“我说的不是我”
“对你来说,很危险”
清晰的声音传入愚人金耳中。
“你在关心我啊,勘探”
尘埃在四周弥漫,呛人的很,好在勘探员戴了防尘口罩,尚且没有诱发身体的疾病。
但若是时间久了,又困在这深渊之下,无处求援……
愚人金一点点挪动着手臂,去寻掉落在附近的镐子。
“别乱动,小心二次坍塌”
勘探员开口,愚人金手中动作一顿,好熟悉的话。
“愚人金,我们暂且等待救援”
“矿洞塌了,引发的震动必然不小,应该有人注意到,会前来查看”
沉寂点缀着黑暗,愚人金沉默片刻,方才轻叹妥协道:
“好”
漆黑的阴霾笼罩着周身,二人为保持体力,不再出声。
冷意侵袭着四肢,不安惶恐焦虑的情绪逐渐蔓延,那些扎根在心底,难以释怀的回忆,也便趁虚而入。
“勘探,我记得,曾经……”
“我们也是在这样的矿洞深处,度过了近乎无尽的日复一日,挖矿挖矿挖矿……”
“在尘埃之下,病情越来越严重”
可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在富人眼里,他们依旧只是个妄图用几句嘉奖就想打发、彻底利用完后,便没有价值的底层可怜废物。
更可笑之事,他们还要因那几句轻飘飘的夸奖,被嫉妒之人,踩在脚下,无能又无力。
贫穷是最恶毒的诅咒。
想要摆脱诅咒的过程,和诅咒本身一样苦痛。
对于过往,愚人金始终难以释怀,总觉得勘探员应该做到更好。
但当再次身临其境,回到这一片黑暗矿底,仅困于此片刻,便让人浮躁不定。
“勘探,你害怕吗?”
愚人金问。
勘探员缓缓摇头,长久维持着一定的姿势,让他腰背酸痛,却仍坚持着。
“尘肺病吗?”
“有点”,勘探员如实答道,又话锋一转。
“不过,我会战胜它的”
诺顿·坎贝尔是长于矿底的绿意枝芽,没有光降临在他的身上,他却一直在顽强生长攀岩,努力触碰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