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借走了笙歌(2 / 2)

谁借走了笙歌 乔夕 7007 字 11个月前
🎁美女直播

不行。那是教主吩咐的任务。托雷必须死。

我再说一遍,托雷是我爱的男人,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哪怕那个人是我母亲,我也会杀了她。

她们再不出声。

夜晚,趁着月色,我偷偷黑衣装束进了城。

我想见他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一眼也好,哪怕他会拿着剑抵在我的脖子上。来不及多想,我直接冲了过去。

瞬间,我感觉背上火辣辣的痛。黑衣人的剑,已刺破我的衣裳,在我背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印。

我让他快走。偏这时,我蒙着面的黑巾掉了下来。他们同时认出了我。他仍旧叫我妖女。而她们,叫我少主。

他冷笑,妖女,你究竟有几种身份呢?为什么又要玩着一出杀人又救人的把戏?你想怎么样?别以为你为我受伤,我就会感激你。

我说,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妖女永远是妖女。就像你以前是赤焰山的妖女,而现在却变成了千叶门的人。

这时,有巡逻的声音进了。我们不得不离开。

这是千叶派第一次失手。葵媗很生气,她说,迦河,我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你不肯听我的话?我对你说过,不要让不值得的男人伤害我们,也不要为他们而受伤。

我问她,什么是值得,什么又是不值得?对于我而言,为慕弦笙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对于你而言,生下我,是你最不值得的事。

我问她,你知道天荒在哪里吗?

她说,不知道。

我就冷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可怜?只有心里没有爱的人,才不会知道天荒在哪里。

她说,迦河,千叶派的人,决不允许失手。听娘的话,即刻启程,前往蒙古,刺杀托雷。

我说,不。我不会杀托雷。谁要是杀了他,我会用我的生命来替他报仇。

葵媗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是选他,还是选我?

停顿数秒,我对着这个女人说,对不起,娘。

说完,我就一直往前走。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唤这个女人为娘。后面隐约传来女人凄厉的声音,她说,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我去找慕弦笙。我知道他一定会见我。而流影,是我诱他见我的王牌。

我对他说,我知道流影在哪里。

起初他不信。他说,你都没见过流影的样子,怎么会知道她在哪里?你又想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

于是,我开始形容她的样子。赤红的唇,眉间的朱砂,手臂的图腾,以及她捏于手中,绣了蓝莲花图案的锦帕。

他说,带我去见她,带我去见她。

他的热切,令我心冷。我说,要我带你去见她,很容易,你陪我去寻找天荒。如果找到了,说不准我一高兴,就会让你们相见。否则,你永远都不会见到她。

他愤恨地望着我,沉默良久。

我又说,如果你去晚了,也许你今生都不会再见到流影姑娘。说不准她被人买去为奴为婢,或者为妾。怎么样,还要考虑多久?

好,我什么都答应给你。我不想让流影等得太久。

我大声说,能不能在寻找天荒的这段时间里,不要再提流影?难道你就不能试着在你的心里,放下一点点我的位置吗?

他沉默以对,

相比被拒绝,这已经是他给我的最好答案。

拾壹

虽然我知道,天荒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也许我的天荒,就是那些有慕弦笙陪伴的时光。

途经每一棵树,每一座城,我都会标下记号。

慕弦笙说,你作记号有什么用。

我告诉他,我只想在以后没有他陪伴我走的日子里,我可以拥有曾经的回忆,与他的回忆。

这时,他的眸子里,会闪出潮水一般的温柔。他会安静地陪我走,而不是最开始的暴躁。他会给我讲他在蒙古的事,讲他的哥哥,讲与爱情有关的传说。

他说,我哥哥什么都可以让给我,唯独不能让给我爱情。从小我就爱着流影,但我知道,流影与哥哥彼此相爱。哥哥失踪后,流影也走了。她说要去找我哥哥。那以后,流影一直没有回来。

最终,我们抵达赤焰山。所有的花朵,都开出了殷红的花朵,妖娆了整片山。

我与慕弦笙在那里呆了半个月。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傻,但我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爱情本来就不会开出双生的花朵。

有人被成全,有人被舍弃。我只是比幸运的人,悲伤了一点而已。

夜,月明星稀,云朵低垂。我与慕弦笙并排坐在木屋前,讲各自的心事。讲童年,讲他来赤焰山的那一天。

我说,是从你拉起我手的那一刻,我就想与你寻找天荒。

慕弦笙,告诉我,你没有选择我,只是我输给了时间,而不是流影。

慕弦笙,你可以不可以骗我一下,告诉我,你是爱我的,好吗?

慕弦笙,如果我不是妖女,你会不会有一丁点爱上我?

我本来不想哭,可我转过脸去,就可以触碰到他柔软的发,而这些将离我那么遥远时,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是那一刻,他主动伸手拥抱了我。用手掌轻拍我的后背,让我可以放纵地伏在他背上哭泣。有那么一瞬间,我竟幻想着,他有可能会爱上我。

然而,赤焰山的无名崖下,我无意看到很多写着字的树叶。上面全部都是流影的名字。那么那么的多。它们顺着河水,一直往远方的尽头飘去。

我知道,慕弦笙仍忘不了流影,他从来不曾忘过流影。我躲在崖下,哭得狼狈而绝望。

拾贰

与慕弦笙最后停留的地方,是边陲小镇的风月坊。

我对他说,我的天荒是与你在一起,而你的天荒,却是流影。所以,我带你来了。

他看到牌楼下的紫衣女子。他的眼里,全是情。

他说,流影,我来了。流影,是我。

这时的流影,虽恢复了记忆,却已经完全看不见东西。她只能顺着声音,问他,你是哈木达吗?你是不是哈木达?

我示意慕弦笙点头,

我低头对他说,那个叫哈木达的少年临终前,交给我汗巾,就是希望你能够好好代替他爱流影。他是可以什么都给你的,包括爱情。

这是鸨母见到我,旋即扯开嗓门。她说,你还敢在这里出现?你说,是不是你给蓝莲姑娘的药里下了毒,才使得她双目失明?要不然,怎么好端端的就会失明呢?

我点头,又摇头。她的失明,确实是我故意的。仅仅因为,我曾经应允过那个叫哈木达的少年,让流影好好活着。而只有她失明了,她才不能很好地分清楚,谁是哈木达,谁是托雷。

从一开始,我就存了私心。从一开始,我就想成全慕弦笙的爱情。只是,没有人明白,包括慕弦笙。他对我刚萌生的一丝好感,随着这个误会,烟消云散。

他说,妖女,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我望着他的脸,浮起苍白的笑。

拾叁

我成了一间酒肆的常客。我没有再杀人。如果不是传来流影被西夏军抓走的消息,我仍旧流连在酒的清香里。

他们说流影是托雷将军最在乎的女子。只要抓了她,托雷必定就范。到时,蒙古跶子肯定死定了。

那晚,我想了很多种可以救流影的方法。我要保的,从来只是托雷的安全。比如求我娘,千叶派的教主。或者我私闯皇宫禁苑,救出流影。

最终,我想起西夏少主李睍曾经说过,从遇见我开始,他才遇见爱情。我决定去中兴城。让侍卫去通报。我说,迦河回来了。

很快,李睍就来见我。他的眸里,仍有我能懂的光亮。他说,迦河,我的后位一直空着,就是在等你回来。迦河,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后,择日我们就举行册封大典,可好?他字字斟酌,生怕我会拒绝。

我想了想,点头,说,要不,就后天吧。后天举行册封大典。

当夜,我潜入天牢,打探流影的下落。

第二天,我在中兴城一座破庙里找到潜伏的慕弦笙。我知道他会来救流影,如果他来,他必定会藏身于破庙。

我让他放心,我说,我会救流影出来,相信我,她关在皇宫的天牢里。

我说,明天就是我嫁给西夏王的册封大典,那之后,我会想办法救她出去。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就掉进他们的陷阱里。

我说,只要你不去,他们不会杀掉流影的。

他冷漠地望着我,你会有那么好心?我自有办法去救,不需要你帮忙。

我几乎是求他,你千万不要趁明天大典去救人,会很危险的。明天他们必定有所防范,我不希望你去送死。你要相信我。

拾肆

我穿了最华丽的服,戴了最名贵的珠钗,流光溢彩地与西夏王站在城楼上接受众人朝拜。而我,成了一个帝王的后。

那天,我看见母亲,千叶派的教主。看见很多人,也听见很多祝福。可是,那一双眼,让我突然就失了分寸。

他终究还是来了,他终究,信不过我。

我扫视四周,无数弓箭手正躲在暗处,只待发觉异常,便全力进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很快,人潮涌动。到处是奔跑的人群,大批的侍卫都向城楼上冲来。少年帝王李睍一个劲地过来,试图拉我,但我已经发疯。

城楼下的人,仰起头时,就会看到无数侍卫围成一个圆环,看着他们王后,像一只戏耍的猎物。我疯狂挣脱那些侍卫的手。一边哭,一边喊,一边往城楼下跑。

大批的侍卫在后面追。他们纷纷议论,原来他们的王后是一个疯子。

惊鸿一瞥间,我再次与那双眼对望。他望了我足足五秒。一个女子为他,甘愿被人耻笑,被人当猴耍,他会不会有一点点心痛呢?

我想再望仔细一些时,他已经消失。

我于是继续装疯卖傻,谁也拦不了我。这样的局面,僵持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有守天牢的侍卫惊慌来报,有人劫狱了。

我才停止。我知道,慕弦笙一定已经安全救出流影。只是,为什么我的心,突然就痛得不能呼吸了呢?

拾伍

蒙古军全力攻打西夏。我劝李睍投降。

我说,与其顽固抵抗下去,最终两败俱伤,不如弃城。到时,我与你回赤焰山。我们在那里看花朵变浅变绿,看流水东逝,你说多好?

终于,那天,李睍打开城门,跪地求饶。至此,繁盛一时的西夏,终于彻底灭亡。

然而,李睍还未来得及抬起头,就被一支利箭穿过胸膛。猩红的血,染满了他的白衫。他望着我,哀伤地说,迦河,你什么都不要说,让我说。

他说,你当初突返西夏,答应做我的王妃,我是高兴的。但我明白,要么你为他人所伤,要么为他人所用。无论哪一种,都是目的。但我仍愿意配合你演这出戏。因为我知道,这场戏演到最后,就算有人受伤,那也只会是我。

他说。只是,我没料到这伤害,有我无法承受的痛。

他说,迦河,我还要与你会赤焰山的。

我眼睁睁看着李睍的身体,静止不动。他一直睁着眼,他死不瞑目。

很多人,很多的人,在我面前倒下去。我看到千叶派所有的人,以及西夏城那些毫无寸铁的百姓,都被蒙古军的弓箭刺穿胸膛而死。

盛大蔓延的死亡,已经让我无声。我知道,我这次是真的后悔了,而死亡还在延续。

蒙古的所有将士,都举盾请他们的将军杀了我。尤其是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将领。据说他是流影的父亲。托雷望着我,良久,才说,阔哈将军,传令,备酒。

阔哈。原来他就是阔哈。蒙古的将军。

那个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他一定不知道,他要处死的,是他自己的女儿。而且,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拾陆

当绝望冷成沙漠,当剑锋刺出腥血,当火焰燃成灰烬,当嘶喊变得万籁俱寂,当所有的所有,都奏成一曲离别的笙歌,痛,已经让我哭不出声。它蔓延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我对你最后的仰望,是像毒蛇一样的诅咒,是如鸠花一般的甘甜,是神灵赐给爱情惟一的成全与救赎。

为了你,我违背母命;为了你,我在众人面前装疯卖傻;为了你,我辜负李睍的心;为了你,一座城池沦陷。

是,一切都是我傻我痴我贪心,我仅仅只是想得到爱情,难道爱你也有错吗?难道这样,都不够你将我放进心里吗?

慕弦笙,我终于抵达了天荒。一个人的天荒。

是在鸠酒毒发的瞬间,你站在尸横遍野的中兴城城楼上,牵着流影的手。你温柔地对她说,等我扫平西夏,一统中原后,我就带你回草原去。我们再也不分开,我会当你的眼睛,我是哈木达。

慕弦笙,你何等残忍?予我鸠酒的同时,却整片心里装下了流影。

你告诉我,是不是从头至尾,你对我就只有仇恨?那些陪我哭,陪我寻找天荒的日子,也只是在配合演一出戏?你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流影的下落,对不对?从始至终,你的心里只有流影一个人,对不对?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就像我明知你递来的是鸠酒,也还是饮了。我就是想证明你心底会不会对我有半分留恋半分爱。哪怕只有半分,也足够让你在最后关头挡下我手中的酒。

可你没有。你故意在我面前对流影承诺,故意让我看见你对另一个女子缠绵。你一定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践踏我说的爱吗?难道一个妖女的爱情,就不是爱情了吗?

心如死灰。情成空。

风越来越大。吹起我的红衣。最后一眼,我仍旧贪恋慕弦笙柔情似水的眸。原来爱是应该分值得不值得的。

我终于明白。

后记

是在迦河的身体像柳絮一般伏在玄武岩的地板上时,慕弦笙的心突然就痛了。

他想起赤焰山上,伤于他剑下的冷艳女子;想起赤焰山上,她躲在崖后偷偷地哭;想起她说过的天荒;想起中兴府城楼上,红衣的女子在百官面前装疯卖傻,只为让他趁乱救出流影;想起她毅然饮下鸠酒的绝望。想起所有与她有关的片段。

也是那一刻,他才发现,那个红衣的女子不知何时已走进他的心里。她于他,不只是过客,不只是风过了无痕。

他也曾将她那样无声而绝望地装进了记忆里,他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和无动于衷。

他对着红衣女子那张失去鲜活的脸,终于喊了一声:迦河。然后崩溃地低下头去,在无数人面前,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