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星卓又笑了笑,说:“有点害怕吧。”
说着,赵星卓站了起来,示意该走了。
郑余生在他身后却突然道:“赵星卓。”
赵星卓:“?”
赵星卓回头看,郑余生的左手里紧紧地握着什么,现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赵星卓扬眉,但他注意到重重阴云,正在狂风吹拂的海面上朝他们疯狂涌来,云层中闪电若隐若现。
“又要下暴雨了。”
赵星卓拉起他的手,说:“快走!”
郑余生回头望去,暴雨说来就来,两人只得快步跑上海堤,找地方避雨,一时间狂风大作,雨水铺天盖地。
幸而今天不像昨夜,码头处仍有不少出租车经过,两人得以叫到车前往旧城区。 广泽一地最出名的就是鱼类砂锅,傍晚时分旧城区内大街小巷开满了大排档,赵星卓与郑余生选了一家,在雨水声里吃了一顿晚饭。
霓虹倒影在街头的水中,入夜后,城区变得热闹起来,酒吧街纷纷开业。
“是这家吗?”
赵星卓问。
“对,但他要八点后才会过来。”
郑余生答道。
这是一家很小的酒吧,放着舒缓的音乐,赵星卓进去就发现里面的布置有点暧昧,更有崇山族的男生坐在角落里喝酒。
“这是家Gay吧。”
赵星卓小声说:“刘威是Gay?”
“我不知道。”
郑余生说:“我没有搜过评价,去外面等?”
“算了既然来了。”
赵星卓说:“出去更奇怪吧。”
“喝点什么?”
一名身材很好的中年女人问道:“来广泽玩的?”
“啊哈哈。”
赵星卓没有胡乱打听,笑道:“是啊。”
这不仅是家Gay吧,还是半熟客制的,想必只有本地人知道,并不出名。 郑余生与赵星卓在一张小桌后坐了下来,点了酒。
郑余生朝四周看,赵星卓小声道:“喂,别东张西望,不然你要被搭讪。 别人会以为你是来找对象的。”
郑余生笑了起来,收回目光,酒吧里有不少单身的崇山族男人,也朝郑余生与赵星卓望来。
“我真的只是好奇。”
郑余生一本正经地说。
“你没来过酒吧?”
赵星卓说。
“去过几次。”
郑余生说:“不过都坐贵宾席。 没来过这种,你来过?”
“嗯。”
赵星卓之前在伦敦去过一两次Gay吧,大多情况下是朋友们喝酒无意中误入,也被同性示好过。
“你可以当成正常酒吧。”
赵星卓想了想,解释道:“其实就是一个给大家放松,交友的地方,和普通酒吧没什么不同。”
“所以咱们会被搭讪?”
郑余生与赵星卓挨得很近,此刻他小声问。
“如果别人觉得咱俩是一对就不会。”
赵星卓说。
郑余生于是搂住了赵星卓,两人仿佛在争夺主动,最后赵星卓屈服了,你开心就好。
“搭讪之后呢?”
郑余生又问。
“就请喝一杯啊。”
赵星卓答道:“聊聊天,互相认识下,看上对方了,过一会儿就出去找地方开房,上床,不都是这样的吗?”
郑余生:“一夜情是吧?”
赵星卓:“不一定?看长久能不能相处。”
“你对这些挺了解。”
郑余生搂着赵星卓,就像酒吧里其他亲密的情侣般,小声凑在耳畔说话。
女招待过来放下酒,笑道:“怎么找到我们家的?”
“随便走走,就进来了。”
赵星卓现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郑余生掏钱包,付了钱。
驻唱歌手开始唱歌,有点跑调,但郑余生不仅不觉乏味,似乎还觉得很好玩。
“你经常去酒吧?”
郑余生问。
“不经常。”
赵星卓则搜索着进来的每一个客人,时至八点半,酒吧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你对我的生活很好奇啊。”
“呃。”
郑余生说:“你在看什么?看别的男生?转头看我。”
“我在看目标!”
赵星卓小声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郑余生打开手机,放在桌上,显示出目标的定位,赵星卓看了眼,刘威应当正从家里往酒吧赶来。
赵星卓看完手机,又看郑余生的双眼,就在此刻,酒吧的舞台上,歌手唱起了:“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赵星卓此刻的念头,只想朝郑余生表达一下长久以来被自己所忽略的“感谢”,今天他想了很多,他很感谢郑余生一直陪伴着自己,最终走到了这里。
但轻飘飘的一句“谢谢”,又显得更单薄了。
“你在想什么?”
赵星卓忽然觉得郑余生的眼神有点异样,仿佛也有许多话想说。
郑余生正要回答,酒吧门响,赵星卓便下意识地往门外望去。
刘威把摩托停在店外,人进来了,顺手摘下头盔。
“不要看他。”
郑余生马上说:“他搞不好见过你。”
但为时已晚,赵星卓已经下意识地转头,眼看马上就要与摘下头盔的刘威打照面时,郑余生把他搂了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转头吻了下去。
他们就像这酒吧里谈情说爱的小情侣,赵星卓没有动,只十分配合,反手搂上了郑余生的脖颈,就在座位上接吻。
刘威扫过酒吧一眼,注意到了这两名外地客,这不太寻常,但仍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于是他放下头盔,径直走到吧台后去。
郑余生这次吻了很久,放开赵星卓时,两人的表情都有点不太自然。
赵星卓小声说:“他在做什么?”
“在吧台后。”
郑余生注视赵星卓的唇,小声道:“他只是来帮工的。”
赵星卓这下明白了,稍坐直身体,郑余生又说:“不要看他,他正在观察咱俩,等待时机,否则他马上就会跑。”
刘维隆先是放下随身的包,取下几瓶酒放在冰桶里,准备稍后开始调酒,又朝女老板说了几句话,与熟客打招呼,最后转身前往工具间,换围裙与酒保衣服。
就在他正要关门时,一把枪抵在了他的后腰上。
“借一步说话。”
郑余生的声音响起。
刘维隆不敢回头,他最害怕的终于来了,缓慢举起双手,只觉得这声音稍微有点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你是谁?”
刘维隆小声说:“你认错人了吧。”
“你只要配合,我不会杀你。”
郑余生说:“不要大喊大叫,我只想问你几句话,我对杀人没有兴趣。”
刘维隆只得乖乖转身,离开工具间时,等在门外的赵星卓跟了上来。
郑余生把刘维隆带到酒吧后巷,收走了枪,两人打了个照面,刘威非常努力地回忆着郑余生的长相,一时他不知道是该跪下求饶,还是拔腿就跑。
“我的枪法很准。”
郑余生看出他想跑,答道:“你现在跑,我就能一枪杀了你。”
“谁派你来的?”
刘维隆的声音发着抖。
“别这么紧张。”
赵星卓终于开口,说:“抽根烟吧,你抽烟吗?”
说着,赵星卓取出刚买的烟,抖了抖,抖出一根烟给他。
刘维隆转向赵星卓,端详片刻,终于想起来了。
“你是赵…… 赵…… 赵老板?!“刘维隆颤声道:”你是赵家的…… 赵家的……”
“对。”
赵星卓说:“我是赵星卓。”
刘维隆那一下顿时脸色煞白,犹如赵倾城前来索命,马上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老板,老板,真的不是我……”
“起来。”
赵星卓说:“我不会杀你,你觉得我找了你这么久,是为了取你性命吗?”
赵星卓在裤兜里打开录音笔,问:“把你知道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保证你能活下去。”
“我…… 我……”刘维隆还在犹豫,赵星卓说:“你自己仔细想想后果,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正因为没人知道,你才会有被追杀的生命危险,当你告诉了我事实,你反而就安全了,因为如果你再被灭口,反而证明刘禹勋才是心虚的人,对不对?”
刘维隆说:“老板,你想做什么?”
“替我妈妈报仇。”
赵星卓说:“来,告诉我真相,我会保证你活着。”
刘维隆深吸一口气,赵星卓想了想,问:“要嘛换个地方说?”
郑余生坚持,说:“这个地方很安全。”
他们在酒吧的后门,这是个单向的小巷,三人所站之处是小巷的尽头路,从郑余生的角度望出去,外面街道一览无余。
“失火是故意的,还是人为的?”
赵星卓答道。
“有人…… 有人安排。”
刘维隆颤抖着说:“那天本来不该我值班…… 太蹊跷了,一切都太蹊跷了。”
刘维隆闭上眼睛,好半晌不说话,赵星卓很清楚他需要回忆,毕竟从失火的游轮逃出来,也对他造成了心理创伤。
“对不起,老板。”
刘维隆说:“对不起,如果我知道大姐头会死,我一定会提醒你们……”
赵星卓怔怔看着刘维隆。
“那次航程里,大厨的手下亲自去,和采购一起,看着三桶厨房里的专用油送上船。”
刘维隆说:“码头上,我远远地看见他们卸货,送货商换了一名不认识的男人…… 第一天里什么事也没发生,第二天,船驰到公海,半夜三点多,大厨让我值班,提前起来准备第二天的早饭,我按往常惯例,让小伙子先把油锅热着,正在洗澡刷牙时,就听到了爆炸声……”
赵星卓耳畔传来的声音犹如远在天边,后巷内的场景逐渐远去,那天的事件仿佛在眼前重现——母亲与大姐在船长的陪伴之下登上皇家公主号,这艘船是大姐十八岁生日那天,母亲为她亲自购入,并设计装修的生日礼物。
风和日丽,一切都很好,除却她俩之外,游轮上没有其他客人,大姐喜欢热闹,母亲却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她俩在船上。 按原计划,皇家公主号将驰至公海,行程为期三天两夜。
她们都是爱玩的人,每天晚上,大姐通常会在牌桌上,与其他客人打一会儿牌,直到午夜十二点才回去睡觉。
老板前来巡查,厨房自然要打醒十二分精神,而那数桶极易燃的特制油,也早已被送上了船,在她们登船那一刻,生命就开始了倒计时。
一声爆炸先从厨房传来,紧接着,特制食用油的易燃与易挥发烧着了船舱,并引燃了库房里其余的油桶,火舌沿着通道形成了熊熊大火,在黑暗的,狂风呼啸的海面上,一层接一层往上燃烧,许多客人尚未从睡梦中惊醒,便已丧生火海,火焰引燃了木制的船上家具与布质用品,很快又引发了锅炉房的爆炸。
船员们纷纷跳船逃生,甚至来不及找灭火器,钢结构的巨大游轮在高温之下开始扭曲。 母亲与大姐在警报中醒来,跑出房间,奔向甲板,但浓烟阻住了她们的去路……
最终一切尘埃落定,皇家公主号彻底沉入海底,再无痕迹,一切证据都随着船只的沉没而烟消云散,江东方面有过打捞游轮残骸的提议,却因富礼集团不愿出资而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