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承乾等啊等,终于等到两位信使一同回归,等到李世民的亲笔手书,兴致勃勃接过来,前一刻还欣喜若狂,下一刻笑容瞬间消息,鼻子微酸,眼眶发红,好不委屈。
张士贵与牛进达见了,十分奇怪:“殿下怎么了?”
“阿耶骂我。我阻止了突厥的阴谋,安抚了民心,主持抓捕了执失思力,我做得不好吗?”
二人摇头:“殿下做得极好。”
“看,大家都说好,偏阿耶说我不好。”
“为……为什么?”
张士贵牛进达都有些懵逼,若非是顾忌身份尊卑,简直要问一句,圣人是不是脑子坏了。这还不好啊?这要是算做得不好,那什么才叫做得好。圣人,你别太过分。
“为什么?我哪知道他为什么。”李承乾嘟着嘴,气呼呼,“我才六岁,已经这么厉害了,他还嫌我不好,也不想想他自己六岁的时候在哪玩泥巴呢!”
张士贵牛进达下意识想点头,好在及时反应过来,不对,这说的是圣人,他们不能点头。可看着眼前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李承乾,二人不自觉燃起满腔心疼,彼此互视一眼。
快,安慰安慰。
你怎么不安慰?
我不会安慰孩子。
你不会,我就会?
两人眼神示意,来回数次,最终决定还是要开口,总得说点什么。他们刚张开嘴,只见李承乾又吸了吸鼻子:“我怎么摊上这么个混蛋阿耶,我怕不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吧。老天,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呜呜呜。”
张士贵;amp;牛进达:咱们还是闭嘴吧,这话没法接。
李承乾将信丢在地上,还不忘踩上几脚泄愤:“我再也不要理阿耶了。我要化悲愤为食欲,今晚就吃土豆焖黄鳝!”
蹬蹬蹬跑走。
张士贵;amp;牛进达:……
晚食,尚食局果然做了土豆焖黄鳝,李承乾吃得心满意足,肚子被美食填满,胸腔那股委屈与闷气也少了许多,但对于李世民,哼,说了不理就是不理。
于是,两日后,李世民班师回朝,万人空巷,百姓夹道欢呼撒花。皇后与百官城门跪迎,李承乾呢?李承乾没露面,他包袱款款躲甘露殿,抱着李渊不撒手,美其名曰:“我要陪阿翁。阿耶回来第一时间必然是要来拜见阿翁的,我先替阿耶拜见,替阿耶尽孝。”
李渊笑呵呵将李承乾留下来。旁人见了能怎么说?只能直呼:太子殿下与太上皇感情真好,太子殿下真孝顺。
但是李承乾的小心思,能骗得过别个,哪骗得了自家人。李世民一来甘露殿就看出来了,倒也不必他费什么心思,李承乾简直把“我不高兴,我对你很有意见”写在脸上,明晃晃的,让他想忽视都难。
回到立政殿,李世民就问:“这小子又置什么气呢?”
长孙氏回视:“二哥当真不知?”
李世民一头雾水:“我应该知道?我这些日子都在渭水,见都没见到他,刚回来他就摆个臭脸给我看。这未必还是我闹得?”
长孙氏叹气。
李世民:???
见此情形,长孙氏无奈,只能将前因后果说明:“承乾只是想你夸他两句。他等了好几日,怎知等来的不是夸,而是训,能不委屈吗?”
李世民哑然,仔细一思量,这事还真是他做的不地道。但身为老子,总不能他出面去跟儿子低头吧。让他道歉是不可能的,可让李承乾来给他台阶下必然更不可能,李世民磨磨后牙槽,最终想了个十分体面的办法。
他召集群臣,对此次突厥之事论功行赏,赏自然不会只赏去了渭水的这批,留在京师帮着稳定时局的也不例外,那么击碎突厥人阴谋、使全城上下一心的太子呢?自然更该赏。
牛进达张士贵率先出列为李承乾请功,随后许多人跟上,无一人反对。李世民表示很满意,顺水推舟颁下圣旨,一堆堆赏赐抬入东宫。
李承乾看着琳琅满目的赏赐睁大眼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阿耶居然这么大方?再看圣旨,全是夸他的话,嗷嗷嗷,好开心。
李承乾尾巴立时翘起来,这些时日对李世民的怒气一扫而光,屁颠屁颠跑去立政殿谢恩。李世民见他这副得意忘形的模样,嘴角抽了抽:“怎么,现在不命苦了?”
李承乾眨眨眼,眼珠子转悠两圈:“什么命苦?这话谁说的。我可是当朝太子,皇子皇孙,怎么可能命苦。我要是命苦,这世上就没命好的人了。”
李世民动作一顿,缓缓挑眉:“哦,那也不是垃圾堆里捡来的了?”
李承乾叉腰理直气壮:“你看我这眉眼,这五官,这脸型,哪点不像你不像阿娘。我这绝对是你跟阿娘亲生的,你不要信口雌黄,胡乱造谣。”
李世民:……是谁自己造自己的谣呢?行吧,他不跟亲儿子一般见识。
李世民哼哼两声,看在他这回确实立有大功的份上,没再出言挤兑。
李承乾讪讪笑了笑,走过去挽住李世民的手:“阿耶对我好,我知道。”
“给你赏赐就是对你好?不给就是抠门,对吗?”
“才不是呢。赏赐只是一部分,你要是不夸我,那也不算好。”
李世民:……你可真实诚。
李承乾眼珠一转:“而且我听说你跟突厥人要了一批牛马,你还说是为我要的。”
李世民:明白了,怪道你这么热情呢。
李承乾闪烁着两只大眼睛:“既是为我要的,是不是都归我处置?”
李世民瞠目结舌,怒而瞪回去:“你想得美。”
胃口怎么这么大呢,突厥后续的牛马还没送来,现在薅到手的可全都是战马。
李承乾撇撇嘴,对这个结果倒也不是很意外,却仍旧有点失望:“还说是为我要的呢,原来只是打着我的名义啊。哎。”
见李世民没反应,李承乾瞄了他一眼,又哎了一声。还没反应,李承乾只能再哎一声。
李世民:……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无奈道:“我只答应你,倘若他日打下突厥,牛羊任你吃,不是现在。”
“要打下突厥,那得多久?”
李承乾嘟嘟嘴,有些丧气。想实现牛肉自由怎么这么难。不行,为了牛肉,他得努力点。握拳,红薯先搞起来。系统的种植说明提了,红薯可以夏种,如今正是时节。
想到此,李承乾腾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跑,没多久又转回来。
“阿耶,我想到一个法子,或许可以把进程加快点。”
李世民一边倒茶一边问:“什么法子。”
语气漫不经心,头都没抬。
“阿耶,远交近攻,离强合弱。如果敌人太过强大,我们一时无法从外部击溃,便设法从内部分裂。”
李世民动作顿住,眉眼上挑:“接着说。”
李承乾笑道:“先生说过,当年大父以一己之力离间突厥,使其分裂为二。既然大父能分裂一次,我们是不是可以设法再分裂一次?”
他口中的大父乃其外祖,长孙氏生父长孙晟,前朝重臣。所谓“远交近攻,离强合弱”便是长孙晟提出。也是长孙晟多次出使突厥,更借送公主和亲之名在突厥逗留一年有余,在突厥几大可汗之间游走,挑拨离间,一举让庞大的突厥汗国分立东西。
李世民放下手中茶杯,认真看向李承乾:“你觉得此法可行?”
“为何不行?”
“那你觉得谁人合适?”
谁人?李承乾傻眼。
李世民轻笑:“法子可不可行,得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若有人能够胜任,办法自然是好办法。但若无人胜任,办法便只是空谈,再好也是行不通的。当年你大父能成功,不代表人人都能成功。
“你若真想早点打下突厥,吃上牛肉,不如好好想想,你所谓的离间分裂之法,该派谁去,谁能有你大父当年的孤胆勇武、足智多谋。”
李承乾懵逼。
李世民又道:“无妨,一时想不到,可以多想想。今日晚了,回去睡吧。”
李承乾晕乎乎被送出立政殿,返回东宫的路上突然顿住。
不对,他是不是被阿耶忽悠了。合着他主意都出了,办法都想好了,还得他来帮忙找执行的人?凭什么啊!
淦!阿耶果然奸诈,老想压榨他。他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一个孩子。
呵,谁人合适?爱谁谁合适,这难道不是皇帝该思量的吗?关他一个早晚要辞职的太子什么事。
好悬差点被阿耶套进去,居然利用他想要实现牛肉自由这点来诱骗他,幸亏他反应得快。
李承乾拍拍胸脯:还好我聪明。看来以后对上阿耶一定要再警惕两分才行。果然做皇帝的都黑心,连亲儿子都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