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道:“江邃就在不远处,我给你机会,你是要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路见秋先前从没有觉得这问题有犹豫的必要,但此时此刻他的确愣了一瞬,才道:“你,我跟你走。”
沈今潮的脸露出一种介于庆幸和悲伤之间的神情,良久道:“我知道了。那走吧。”
路见秋不敢再看江邃一眼,仅仅跟着师兄,沈今潮也许是在争着些什么,有意与江邃擦身而过。
然而为此感到窘迫的人却不是江邃,而是被江邃轻轻挠了下手心的路见秋。
他起了身鸡皮疙瘩,莫名有了种当着妻子的面与妾室眉来眼去的感觉,被羞耻感折磨之时,心中又升腾起一种别样的刺激。
走到后山,沈今潮才停下脚步。
“路见秋,你当我都看不见吗?当着我的面与江邃在做些什么?”
“没、没做什么。”
路见秋暗暗叹了口气,江邃干的蠢事,到头来还要他挨骂。
沈今潮垂下眼,心里盘算着,现下应该怎么做才好。早知如此,他早些同路见秋表明心迹便是了,何必像如今这般麻烦。
“你总是让我难过。”他咳嗽了两声,苦笑道。
等路见秋心软,着急去哄时,沈今潮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催促他拿起剑。
原本温柔的师兄,变得像以前的江邃;而江邃却渐渐变得温柔了。
将路见秋送回去,沈今潮才回到了卧房,在屋内扫视了一圈。
他的房间不大,空旷而整洁,书案上摆着一副寻常的字画,没有什么出奇的。路见秋平素也常来此处偷偷饮酒,从未发觉过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若是走近了床榻,拉开底下遮挡视线的脚杌子,便能看清里头装着整整三个大箱子的私物。
从路见秋总角到双十,丢过的以及送给他的,全都在箱子里,被他桩桩件件列了清单,认认真真地记了下来。
原本沈今潮留着这些,不过是为了在某个合适的时机搬出去卖钱,但渐渐的,他私藏的物品越来越小,越来越廉价。
从千金难买的暖玉,再到一片路见秋随手捡起的落叶,沈今潮皆如珍似宝地留了起来,有了机会,也再不舍得卖出去。
沈今潮将这些东西翻看了一遍,脑中总萦绕着路见秋那句雀跃的、轻软的“夫君”。他今夜本只想打坐着度过,没曾想,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睡得很深很沉。
—·—
路见秋今日睡得很早,也睡得很熟。
他做了个很是古怪的梦。
梦里,他成了他的师兄,沈今潮。
在他的印象中,沈今潮是个十分厉害的人,他总是在仰望、追逐着师兄。
从他开始记事起,沈今潮便总围着他团团转:
他饿了,师兄便从他的芥子戒中掏出各色点心;
他渴了,师兄御剑几里也定会给他送来满水囊新鲜的水;
他累了,师兄便单膝跪地,让他爬上自己的背脊。
但他从未想过,哪怕是师兄,也会有脆弱可怜的一面。
甚至有……堪称可怕的一面。
路见秋一醒来,便发觉自己趴伏在一块潮湿的青石板路上,许多身着粗布麻衣的人在落雨的街上奔跑着。
他抖了抖耳朵,往屋檐下缩了起来,但雨下得很大,把他毛茸茸的尾巴都打湿了。
……不对,他怎么会有耳朵?
他垂下脑袋,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肉垫,登时忍不住跳了起来,尖叫了一声。
他这是变成了什么鬼东西?
做梦?
“嘿,他在这儿。”
“快看,被淋得湿漉漉的,真恶心。”
如幕的雨帘落下,洒在路见秋毛茸茸的后背上,打湿了他满身的白毛,他嗷呜一声,抬起头,撞进了三个凶神恶煞的小孩眼里。
带头的是个高个子的胖墩,他朝路见秋狠狠踢了一脚,指着他狼狈的模样大肆耻笑:“人不人妖不妖的鬼东西,真是太恶心了。”
“反正没人看到,少爷,我们不如把他弄死吧。一个妖怪而已,没人会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