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聪明,脑子极灵活,很独立,不小鸟依人却同样有别人无法具有的女人味。虽然有时说话有些呛人,其实是相对的,别人对她客气,她懂得礼尚往来。如果仅仅因为她是单身妈妈,我就彻底放弃了我对她的喜欢,那我得多傻?”
这说的是如意?
我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家,如意产后虚弱得开口都费劲,却没忘记叫住我:“姐,不许告诉咱妈,我不想让她知道。”
她一直念着这事。
不想见到我妈。
时时刻刻。
往外走的步子顿住,我握着拳,等的就是这话,原以为要过几天她才说,没想到这么急。
小少强行把我拉出去。
“如心姐,等几天再说行不?她刚生完,不是生气的时候,算我求你。”
谁规定生气还分时候?
真要冷静、克制到懂得发泄生气要分时候,那还生个屁气,只能说明那件事不重要。
嘴里愤愤骂着,却也知道他说得对,压抑着怒火出了医院门口,看到接我的洪喜,走过去时脚一软,并没有像偶像剧里女主扑到男主怀抱,而是整个人直接栽在地上,刚好趴在他脚下。
他不忘揶揄我:“行这么大的礼,咱俩谁跟谁。”
一点也不好笑。
我正在生如意的气。
她说不想见到我妈。
不想让我妈知道,她已经是外婆,有了一个肥嘟嘟的小外孙。
我不该迁怒如意,可她说出那句话时,只想扇她几巴掌。是,你满意了,看,你的心愿,已经达成。
做了很多可怕设想,心脏病、脑出血、糖尿病、阿尔茨海默病……
分娩室里,医生用油布擦完新生儿身上的血称重,隔着玻璃窗,洪喜打电话向我转述医生的诊断书:病毒性脑膜炎。
这是一种由多种病毒引起的中枢神经系统感染性疾病,患者多为老人和儿童,会引发神经精神症状,如心脏骤停、意识障碍、癫痫、幻听。最可怕的,是病毒会造成全身性疾病,病毒不同,症状表现亦不同。
“医生说恢复比较缓慢,”洪喜说,“多数人能恢复,但少部分有后遗症,比如听力、瘫痪。及时治疗成功率为90%。”
“那我妈……”
“放心,阿姨已经在重症监护室,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高烧未退昏迷中,刚刚做了骨刺、脑电图、核磁共振,肺部有些感染。呃,有点尿血。还在找病灶,看是什么引起的。”
赶到医院时,我爸站在ICU的外面,手扒着玻璃,正踮脚朝里张望。病床上躺着的,正是一听见她说话我就心烦的许一芬,此刻戴着沉重的呼吸机,没有意识。
鼻子一酸,我踉跄着扑到他怀里。
从如意跟他要钱说买卫生巾,BRA、内裤开始,我们便几乎没有这样亲密地拥抱过。我只想哭,躲在他的怀里,大声地放纵地哭出声,他轻拍我后背,“如心,别哭,你妈过两天就能醒。她已经在医院里了,咱们好好听医生的话,肯定能治好。”
他把病情说得这么简单,是想让我放心。
也许我没来时,他已经躲进洗手间哭过了吧。
“嗯,一定能治好。”
一定。
洪喜不敢看我,叫了大户送我爸回去休息。
但我爸执意要见如意,说着“毕竟是生孩子的大事”之类的话,我连威胁带恐吓,怕他见到后无法掩饰我妈的病,等出院再过去,总算说服他。
匆忙赶来的大户神情憔悴,脸上有伤,斜着颧骨至右眼,大半张脸乌青。脖子上还被挠了几道,长长粗粗细细,已经结痂。
我爸吓一跳:“怎么搞的?”
“没事,嗨,没事。”他搀我爸上汽车,又把洪喜叫过去小声叮嘱一番。我努力保持着以往跟洪喜说话时的语气,故作轻松地问道:“嚼什么碎舌头,还不让我听?”
“能有什么,”洪喜低着头,“怕我跟你说,被笑话呗。”
“到底怎么了?”
“我像出卖兄弟的人吗?”
我弹他头:“不像,你是。”
“他那点事,你还不知道。说也奇怪,”他也尽力维持着以往和我沟通时的样子,“不知道哪个吃饱了撑着的人,分别给原配和二奶快递了照片。据说二奶之前一直以为他单身。得,两头都在闹。尤其原配,还跑到他单位大哭大闹,更在二奶公司与二奶大打出手……他现在是有家没法回,又是公务员,碍着他爸的面子,单位领导只建议他把私人事情处理完了再来上班。”
我愤愤骂了句“该”,突然想到湛澈说起的报复大户的事情,倏地闭嘴。
很是心虚。
是……他做的?
“别人的事情你少管,”洪喜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见我看着他,匆匆别过脸,“阿姨的病,你不要太担心。我已经给北京的医生朋友打了电话,他说目前的医治方案基本是对的,去了北京也差不多。所以先等等看,效果不明显,再考虑转院。”
从早晨到深夜,时时刻刻陪伴我的,还有忠心耿耿的小湛。
在ICU外面走来走去,盯着床头挂着的“许一芬”名字的病号牌,无数次期待着她能从床上坐起来,想象着她把我全身上下数落千百遍,而我,只想宠溺地看着她,说真好呀,妈妈,再多说一些,我想听你讲话。
再多说一些呀。
*5*
飞机落地后湛澈打来的电话我没有接到,随后收到他的很多条微信。
——很抱歉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如心,很抱歉。
——需要来洛杉矶治疗吗?我可以找最好的医生。
——阿姨福大命大,绝不会有事。
——等我,我会尽量早点回去。
——马上要谈事情,如心,不忙了回我。
——还是不要回了,照顾阿姨更重要一些。
——切心,你在做什么?我很想你。
……
按键上的字刪了又按,按了又改,是假装坚强告诉他我没事,事情一定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还是直接告诉他此刻我的悲观和无助更好一些?
我犹豫再犹豫,不想骗他,又没有心情编上几句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措辞。
所以有什么痛苦、沮丧,悲观的事情发生,我最怕有人在一旁安慰。
因做不到彻底展露悲伤和绝望(从小到大,家长总是告诉我们要坚强嘛),心中已经过于悲痛,当事人还要压抑着崩溃的神经反过去安慰本来安慰自己的人,着实更为难。
果然不论是通过什么社交软件发来的视频、语音、文字留言……关怀备至的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一个哪怕沉默无言的唾手可得的拥抱。
接下来的日子,度日如年。
许一芬同学几次癫痫发作,常常是我站在外面,看着匆匆冲进去的医生们围着病床,束手无策。
除了等,也只是等。
医生说,因这病发作时并发症多,还无法确定发病原因,只能根据她的检测结果不断调整诊断方案。
我爸偷偷去看了如意和大圣,没露一丝破绽,临走前还再三保证绝不会告诉我妈,省得她来捣乱。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产妇如果过度愤怒或悲伤,会导致回奶,缺少母乳。回来后他主动提议等出了月子再说,反正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长吁短叹了一阵,末了决定随他去。
他不在时,家属签字便落到了我头上。洪喜不可能天天陪我,但早晚各来一次,每次来都拎着一堆吃的,可谁也没有胃口。
茶餐厅有阿盘这个强大的后盾在,我是不担心的。
有天快到夜里12点洪喜才赶过来,我们坐在医院走廊外的步行台阶上聊天。
他说去了上海之后,在某会所的洗手间遇见倒地的几乎昏迷的水总,是他从水总的口袋里翻出速效救心丸,救了对方一命。那时水总在上海出差,他又打了120,送水总去医院。回荔城后,两人又深聊几次,慢慢有了合作。
开始我是拒绝的,总担心他是为了报我对他的救命之恩,可他后来说服了我,说一个商人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再说,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报恩,同样是投资,投给信得过的人,又有何不可?他见多识,为我出谋划策、分析利弊,我们的理念很相符。说来也奇怪,我对他有种说不出来的信任。我慢慢被说服,开始了逐步的合作。”
我知道他在解释之前说不认识水总的事情。我曾想,如果他不说,我便不问。
有些事情,我不能越界。
他已经对我足够好,我不能再贪求更多。
没想到他主动说起,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觉得我们并没有疏离,还以为要渐行渐远,老死不相往来,白白浪费了不少眼泪。
想到那老奸巨猾的水总曾跟踪他,又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湛澈也说,他是奔着洪喜来的。
“还能有什么复杂的?”他大大咧咧地说,“总不会是过来骗我钱的吧?人家比我有钱多了好吗,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再说,就那档节目,老头砸了多少钱?”
“说的也是。”
“总不会想让我当干儿子吧?虽然他好像对我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热情劲儿,”他挠头,嘿嘿笑着,“不止一次说我特别像他多年前走失的儿子。”
我心中一惊。
我想起那次陪如意录节目,湛澈没头没脑说过一句“听说贵公子与如意姑娘同龄,有机会介绍二人相识,说不定倒会促成一段好姻缘”。
莫非,他真的有个走失的儿子?
“那多好,”我说,“那你认他当干爹得了呗。老头有别的子女吗?家属之类的?”
“孤家寡人一个,老婆几年前意外去世了。”
“赶紧认,此时不认更待何时?”我拍他的头,“千万记得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将来……老头的财产还不都是你的。”
我真是个俗人。
“行,你说得有道理,明天我就去他家,按了铃,门一开,我就跪下喊——爹!”
他说“爹”字时,故意拉长音调,表情也极其夸张,极为卖力地表演着,更直接跪在地上。
我被逗得笑得前仰后合。
“你终于笑了,”他说,语速缓慢,“好多天没看到你笑。如心,你笑了,真好。”
我止住笑:“你们打算怎么合作?”
“两个方案,”说起这些,他像变了个人,“第一,我们想建本城最大的健身会所,直接引进国外最先进的健身器材,为各个年龄段的人设计健身方案,并设幼儿区、儿童区和上班族区,以及中老年区,倡导全民健身的核心理念。”
“听上去不错哎。”
“那当然,本身,中国人的健身意识太差,年轻时不注意保养和健身,到了中老年得了一身毛病,才想起锻炼。是不是有点晚?医院的各种病患,也是越来越趋向于年轻化。拿腰椎间盘突出症来说,得这病的青年人居多,甚至很多是学生,他们这些人,哪会拿出时间锻炼,每天最大的剧烈运动不过是上台阶、下台阶。”
这比他的游戏厅靠谱多了。
“天啊,洪喜,太高大上了,”我真心实意地说,“这个想法好棒,你怎么想到的?”
“你也觉得不错?”
我的肯定让他越发激动,不自觉流露出得意的神情,颇具孩子气。
“当然,往小里说,是你终于找到你渴求的事业方向,往大里说,利国利民。”
“游戏厅我已经全都清理完毕,你要想用,就租给你。”
“真不用,洪喜。现在的已经够我折腾了。”
“好吧,”他挠头,“我的第二个方案就更牛了,源自我妈的牢骚。
她老抱怨市场买的蔬菜、水果没味道。哪像之前,现在的黄瓜不甜,葡萄抹避孕药啊……有机呢,又贵……她其实有钱,就是舍不得买,每次从菜市场回来都憋一肚子气。”
这小子,真是有心。
“我心说,这事我可以啊。于是跟水总一合计,我们打算做本城最大的有机蔬果超市,采用新技术严格控制成本,让普通老百姓都吃得起、吃得上健康的有机蔬果。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分两步走,第一提供最新鲜的有机蔬果供给全城百姓,第二做成有机食盒……”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我挺直了腰身,非常正式地向他行了90度的鞠躬礼:“如果我有资格,小喜喜,简直想代表全城的人向你致敬,不知道多少人因你们受益。”
他不再是跟在我和如意后面疯跑的洪喜了。
他害羞地抿嘴笑。
“我们之间,没事了吧?很抱歉,那天……”
“当然。”他打断我的话,也站起来,张开双臂抱住我。
我大抵是明白一些的,他不想让我看到他的眼睛,像是这样做了,心里话就不会遇到阻碍,得以顺利说出口。
“如心,你很喜欢他,是不是?”
洪喜的肩膀和湛澈的完全不一样,后者引发我无数疯狂的幻想总是想期待更多。
而前者的此刻,可以让我心无旁骛地依靠,不带一丝邪念。
我将下巴抵在他肩,说:“嗯,很喜欢。虽然我从没谈过恋爱,但每天……”
他打断我,艰难地说:“不要,不要再说下去。”
“嗯?”
“这里,”他摸着心口,“再说下去,这里,要崩裂了。”
我只能继续倚着他的肩膀,偷偷捂紧嘴巴,拼命睁大眼睛,希望眼泪能够在流下来之前全部蒸发掉。
“不要哭,如心,只怪我明白得有些晚,行动得有些慢。”帮我抹掉脸上的泪,他苦笑着,“这样挺好,至少将来咱俩不会感情破裂,更不用去民政局扯什么离婚证,是不是?”
我被他惹得又哭又笑,不知道要说是,还是摇头否认。
消除了这些天的芥蒂,我俩重新坐回台阶上,洪喜递过一袋烤地瓜。
一天没吃饭,肚子着实有点饿,于是一人分了一半剥来吃。
吃完拍拍手:“回吧?”
他起身欲走,却在转头看我的脸时,重新坐下来。
“怎么?”
“下巴,”他指着我的脸,“呃,擦一下。”
这便是他和湛澈的不同。他每次看到我下巴沾了东西,比我还要难为情。湛澈则不管,第一次见面便忍无可忍,上手直接擦。
“哦,”我胡乱抹着下巴,“好了?”
“嗯。”
“走吧?”
“呃……那个,”他支支吾吾地说,“如心,这么多年,本来想一直瞒着你。可又觉得,对你不公平。”
什么事?瞒着我很多年?快讲,别婆婆妈妈的。”连洪喜都有事情瞒着我,这个世道,我撇撇嘴。
他使劲跺脚,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如果我说,其实小时候,你嘴角,是我……是我睡觉时不老实,把你踢下床才摔着的。你会信吗?”
他长叹一口气,带着终于说出来的释然和放松。
我愣住:“你在开玩笑?”
他双手抱头,不看我。
“终于说出来了,如心,”声音是低的,“没开玩笑。我睡觉不踏实,老乱踢乱踹,那年你被踢下床时其实你妈在的,我吓得面如死灰,一动不敢动。她都知道,却一直替我瞒着。也许她当时觉得能治好吧……没想到却……”
老实说,这么多年,我早就看开。到底是我掉下床,抑或洪喜踢我下床,倒不重要了。只是,突然听说并不是自己的原因,有些吃惊。
更何况,这个人是洪喜,他所给予我的友情,远远比这个伤害,要多得多。
这样一想,越发释然。
“小喜喜,我说怎么老觉得你看我时,有种悲天悯人的目光呢?原来是因为这个。”这个玩笑开得我十分满意,“所以你这么多年一直对我特好,是因为有愧于我?刚才跟我告白,是担心我嫁不出去,所以要以身相许的吗?好伤心,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单纯是因为我的美貌……呜呜呜呜……”
原本很悲凉的气氛,被我搞得很有喜感。
他哭笑不得,宠溺地看着我。
于是我继续捂脸装哭,假装没有看到他湿润的眼角。
*6*
周末播出了《梦想达人秀》五强选手在洛杉矶录制的强化培训生活。
针对五名选手各自不同的梦想和自身特点,节目组在洛杉矶找到在该行业内叱咤风云的大成者进行亲密接触和拜师培训。制作之精良,内容之华丽,阵容之强大,并不是该期节目收视率再度排名国内真人秀No.1的真正原因。
一切,只源于节外生枝。
根据赛制,此环节本来只为让五名选手多出镜,混脸熟提升名气,用来吸粉的,并没有淘汰环节。但湛澈意外发现李蕊在上周的十进五淘汰赛中作弊,联合男选手张斌偷带被禁止携带的手机,两人更私下里配合着,分别完成不同的任务拍照后,再PS成各自的照片,节省时间骗过节目组,冒充自己独立完成任务,引起轩然大波。
电视中的湛澈义正词严:“如果不是跟拍的摄影师腹泻没拍到全程调来路口的摄像头补充资料,可能到现在所有人都蒙在鼓里。我以导师的名义,建议取消李蕊和张斌的比赛资格。我认为,真诚,是实现一切梦想道路的根本。梦想当然可贵,但同金钱一样,必须取之有道。否则,便是对“梦想”的最大玷污。”
在电视机前和台下的观众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又抛下第二颗炸弹:“教不严,师之惰。我身为二人的导师,为出现这样的事情,向大家致以深深的深深的歉意。为示惩罚,我愿同他们一起退出节目。”
周嘉嘉与他并肩站立。
边杰发表了一堆专业又啰唆的感言后,也投了支持票。
水横流认为作弊确实可恶,但被取消资格,则过于残忍,应再给二人一次机会。但反对无效,观众投票一边倒地选择淘汰李蕊和张斌之前被淘汰的范小晨和另外一名男选手黄维佳被宣布补了空缺。
于是,一个在五分钟可以把任何事情用四格漫画画出来的神画手危思贤、想要当家喻户晓谐星的张怡、“鬼辩”范小晨和“魔术大王”黄维佳,以及一个跟英国苏珊大妈一样有着天籁之音的发福大妈周爱华成为最新的全国五强。
在这样万众瞩目的时刻,湛澈此举无异于掀起惊涛骇浪,当天的节目视频几乎以某服装店试衣间性爱视频外泄的速度,同时在网页、未信、微博在内的手机终端和电脑终端引爆,两个小时便已破亿。
隔日上午再看,话锋由之前的真人秀选手作弊,围绕此话题展开的对诚信的探讨,对主持人现场完全脱离台本,机智应变的赞扬……变成了湛澈粉丝的反扑。
这么好的导师当然不能走。
明明是选手的错,为什么要以此惩罚导师?
犹记得整个节目中他所带来的欢笑,没有他,谁来卖萌、腹黑、毒舌和耍宝?
或者说,大家骨子里都有同情弱者的本能,湛澈后退了一步,于是海阔天空。
路人、此前骂过他的人均转粉。
如意之前剪辑的洗白视频,此时被“恰到好处”地放到网上。微博里很多营销大号,动辄转发评论十几万的,纷纷转发。
我想起如意说,粉丝群里有富二代和官二代,家里又有钱有权,“我们已经在商量怎么反攻和洗白,就差一个好时机,把我之前做的洗白视频发上去。再找目前最火的营销账号和大发微博,你就瞧好吧。”
原来此刻,便是好时机。
那视频做得相当精彩:有湛澈悲惨的童年阴影故事,不知道多少大妈、少女被深深触动,对着视频流下了同情的泪水,发誓要此后一辈子都去守护他;有他在美国打工奋斗历尽坎坷终于成为CBS电视台制片人的励志故事,看得多少求职人、创业人热血沸腾,全身都在燃烧;还有一个初中女生出来旅游迷路,钱包、手机被偷,借路人打电话联系家长,挂了电话才发现路人是没有任何架子的湛澈……
舆论发生了180度大转弯。
“难怪他私下待人那么冷漠,原来曾经经历那么残忍的事情,好心疼他。”
“老公别怕,有我,我会一直爱你守着你,么么哒。”
“我懂你的苦衷,爱你,么么哒。”
“当然要坚持原则,否则人人都去作弊,整个社会哪有诚信可言?支持老公!”
“看了今天的节目,绝对黑转粉,很抱歉之前误解了你,如果你愿意原谅我,老公,我愿意以后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呵护你。”
“老公也是被人欺骗的呀,都怪他太善良。”
“朱雀桥边野草花,我只想睡湛Noah!”
“烟笼寒水月笼沙,我也想睡湛Noah!”
“远上寒山石径斜,我还想睡湛Noah!”
“该走的是李蕊和张斌,老公是正义的使者,必须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
……
一夜之间,他成了国民老公。
漆黑的夜里看着视频,看着评论和弹幕,整颗心起起伏伏,又胆战心惊。
范小晨果然重新回归。
不知道哪些是事实,哪些是策划。
哪些,出自他手。
在我面前,他有几许真。
或者,从来不曾深入了解,又谈何变得陌生?
从前我从未曾有一丝怀疑的信任之墙,开始簌簌落下大量的灰尘。
凌晨两点左右,仍重度昏迷的许一芬同学心脏骤停,ICU里冲进去十几个医生。我拿着单子签字、缴费,楼上楼下地不知跑了多少趟,已经麻木到看也不看打印出来的白纸黑字,只是单纯地签字,再签字。
正赶上隔壁ICU的70多岁的阿伯抢救无效去世,医务人员推着盖了白布的车出来,死亡就在一线之隔,我震惊得一动不敢动时,突然有医生叫:“许一芬家属!”
叫得我心惊肉跳仿若被宣判死刑,一个站立不稳坐在地上,明白过来不过是叫我签字时,忍不住号啕大哭。刚好有个好心的主治医生经过,在我身边默默站了一会儿,问:“有兄弟姐妹吗?”
这下更说中我的心事,我点点头,想到如意又摇头,哭得更加崩溃。
也只是几秒的时间,突然有人慢慢把我扶起来,再慢慢将我抱到怀里。
麻木如我,像个牵线木偶般几乎怀疑自己看到了幻象。
那人的声音铿锵有力:“她虽然没有兄弟,男朋友还是有的。”
男朋友?
我推开那人后退一步。
湛澈?
他冲着我笑,包容的、宠溺的、心疼的,目光深邃的:“如心,我回来了。”
像巨石下被压弯的野草迎来雨后的第一道彩虹,我听到他一字一顿的声音:“剩下的,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