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忘年交,因此两天前收到无涯的来信,得知他寿数将尽时,殷溯便动身来了香云观,准备送他最后一程。
结果都两天了这老头精神奕奕的,没有半点将死人的样。
殷溯:“……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只是棋瘾犯了,想骗孤过来陪你下棋?”
无涯是个棋痴,偏偏又是个臭棋篓,身边的人都不爱跟他下棋,因此他总是想方设法地坑人陪他对弈。
殷溯从前懒得理他,这是看在以后没机会了的份上,才会破例忍他这两日。
“贫道岂是种人?殿下这话说的,太叫人伤心了。”无涯笑眯眯地说着,顺手把自己刚刚落下的黑拿了来,“哎呀错了错了,不能下这里,我再想想啊!”
殷溯:“……”
殷溯无语地看着这臭不要脸的破老头,刚想说什么,就见他把手中的黑往某个地方一放,垂目笑叹了一声:“可惜咯,以能下完这盘棋再走呢……”
殷溯眉心一跳,紧接着就对上了无涯双突然抬起的,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失去大半神采的眼睛。
“多谢殿下特地前来送老道这一程,老道铭感于心。殿下是天命所归人,身负江山龙气,今死劫已破,又有福星常伴,往后必定能顺意。只愿殿下莫忘初心,予天下百姓一个昌明盛世。”无涯说完,抚着自己的胡须哈哈一笑,“老道就先行一步,驾鹤西去了,殿下,勿念!”
说罢,他就双眼一闭,原地羽化了。
殷溯看着他脸上未曾散去的疏朗笑容,沉默了。
半晌,他才轻抬右手,将拈于指尖的白缓缓落在了未分出胜负的棋盘上:“怎么没下完,这不下完了么。”
他盯着颗自绝死路的白片刻,轻嗤一声,拂袖站了起来,“走了,做你逍遥自在的老神仙去吧。”
“恭送太殿下!”说话的无涯身后早就得了他吩咐的小道童,只见他说完这话后,恭恭敬敬地跪下来,朝无涯磕了三个响头,“恭送师父登仙。”
因早有心理准备,无涯又是活到百岁高龄才走的,他并没有太过悲伤。
殷溯也没有。他征战沙场多年,见惯了生死离别,一颗心早已坚硬铁。
只是死亡终究是一件无法让人开怀的,青年缓步离开竹亭,目光懒懒淡淡,落在了不远处平静无波,仿佛永远不会死的湖面上。
然后,他就不经意地在清澈镜的湖面上,看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倒影。
……秦昭昭?怎么会在这?
殷溯有些意外,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一身嫩黄色衣裙,打扮远比平时精致的少女,脸蛋红红,笑容甜软地跟个眉清目秀,笑容温和的少年相携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阳光过盛的关系,殷溯突然有种什么东西刺到眼睛的感觉。他忍不住眯眼,半晌才按下这种突其来的不适,扬声叫了一句:“秦昭昭。”
秦昭昭会正听柳云鹤说紫嫣的听得入迷呢,乍听到有人叫,下意识就了一下头:“啊?谁叫我?”
柳云鹤倒是一下就看见了殷溯。因双方离得有些远,殷溯又是背光而战,他这一两眼的看不清他的脸,自然也就没认出他的身份,这会便只笑着提醒道:“三姑娘往前看。”
“哦哦。”秦昭昭这才转过头朝殷溯所在的方向看去。
结果这一看就吓了一跳,太殿下怎么会在这里?有,他身上怎么满是死气?!
“愣在做什么?过来。”
见眼神惊愕地瞪着自己,半点不见高兴的样,殷溯本就谈不上的心情一下变得恶劣,语气也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