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她扯了扯唇角。
“李大山,永安十三年武科进士,随母姓李,其母多年前被其父桓裕休弃,桓裕,乃前朝承曜太子府太子詹事,因戾太子一案被株连斩首。”
“哥哥到底跟承曜太子是什么关系?”
她轻声问道。
凭空刮起一阵冷风,吹起这座华丽古朴马车的帘子,吹得桌案上的烛火微微跳跃。
跳跃的烛光映照的他黑沉的眼底微微闪烁,他没有说话。
芷蘩阖上手里的周礼,顺手卷起,不经意般揣进了袖子里,若有所思道:“这样说起来,倒是想起一些事,小时候倒是曾听到过一些流言,说是承曜太子还有遗孤流落在外,惹得宫中对此事很是重视,曾派出过不少人力搜寻当年太子府的漏网之鱼,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她轻轻叹了口气:“谁曾想到,陛下以为漏网之鱼早已经被处决,实际上竟在京都,在陛下的眼皮底下安然的长大成人,还有什么身份,比做协助陛下登上大位的功臣之子更安全呢?”
“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她轻声念起一句诗,“杨家垮了,下一个,就是宣家了么?”
宣沉渊看着眼前面色平静的少女。
曾几何时,她竟然也学会了在他面前伪装起心事了?
他宁愿她蠢钝一些,不要将事事揣测得那样的分明,可是天不遂他的愿望,她声音平和地说出自己的一番推断时,好像冰封多年的河底裂开一道道缝隙。
冰凉刺骨的河水蔓延出来,浸得他一片寒冷。
“国之蠹虫,除之务尽,杨家贪污国库百万私财,你知道那笔钱去了何方么?”他声音讥诮,“你父亲贵为西宁侯,镇守边关多年,每年送往凉州的军饷多达数十万白银,你可知最底层的小卒冬日御寒的冬衣都是薄棉掺着芦苇?”
“可是我大哥没有!小时候我听到我大哥跟父亲争吵,我大哥从来没有支持过这我父亲!”她咬牙,“自从他接手凉州军以来,便开始整顿军纪,戒严贪腐,他是无辜的,你们为什么要对他下手!”
“那又有什么用?整棵树的根都烂掉了,仅凭一根完好的枝桠,就能让树起死回生么?”他眼中的嘲讽都要溢出来,看着她天真地为自己的胞兄辩白,他掀开车帘,一把将她扯了起来,拉着她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贯穿京都的渭阳河畔,河畔商阜繁华,游人如织,店招迎风飘扬,叫卖声嘈杂,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穿过各色鲜衣的人群,走到一处码头处,往台阶下走几步。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她想走,却被他紧紧地禁锢住手腕,没办法只好转过身,看向他看着的地方。
是漕船。
亦或者是拉漕船的纤夫。
浑身穿得破破烂烂,年龄有老有小,甚至有的已经须发皆白,肩膀上垫着厚厚的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块,上身赤裸露出嶙峋的肋骨和褶皱的耷拉下来的皮肉,下身一条打了无数条补丁的臃肿麻布裤子用一根破烂绳子松松垮垮系在枯瘦的摇杆上,好像破烂桅杆上悬吊着的烂旗帜。
河风裹挟着烟火气和水腥气扑面而来,他的话里有一种平静的荒凉意味,“你以为你刻意不去花家里的钱,那些赃款便与你无关么?掩耳盗铃——”
她被戳穿了心事,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