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开门的竟然是裴冕的妻子,他家里总共就三个人,裴夫人,一个主动给李缜倒水的小女孩,还有一个老仆。李缜自报了名号,说是有万分要紧的事,让裴冕立刻到云来楼,而后就离开了。
李缜赶到云来楼的时候,已是午时,熙熙攘攘,顾客不绝。李缜找到雅间,发现棠奴已经换了身小二的装束,用幞头裹着头发,见了李缜,她撅了噘嘴,而后就习惯性地身子微微前倾,嘴角浮起笑意,双手交叉收在左腹前,真的如同婢女那般。
正午时分,裴冕真的来了,此刻天气冷凉,但他却浑身是汗,也不知是跑成这样的,还是吓成这样的。
“裴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李缜热情地迎上去,如同久别重逢的故友,“喝点什么?”
“小店有桑落酒,汾酒、乌梅饮、桂花蜜还有龙井茶。”棠奴立刻念了一长串饮品的名称。
“水即可。”裴冕却是什么都不点,手一挥,就对棠奴道,“你先出去,我们有事再唤你进来。”
李缜下意识地看了棠奴一眼,生怕这煞婢控制不住又发作了。
但李缜多虑了,因为棠奴虽然满脸惊讶,但还是立刻去茶水间打了壶水来,然后道了个万福,带门而去,临走还不忘柔声道:“客官慢用。”
裴冕一口将水喝完,而后迫不及待道:“李郎,你这般着急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死士。”李缜附在裴冕耳边道。
“什么?”裴冕小声惊道。
“昨夜,我奉右相令,搜查王子奇的别院,结果碰上了你的死士来烧毁屋舍,他们差点杀了我。”
“是你?!”裴冕整个人僵住,不敢看李缜,也不敢做其它动作。
“不对,我们昨晚,什么都没做。”他摆摆手,摇摇头,继续斟水喝。
李缜抬头看了眼茶水间,微微一笑:“磕齐麻叉的,砸!”
“砰”瓷碗摔在桌上,没碎,但转了好几圈,溅湿了两人的衣服。李缜湿了袖子,裴冕则是整个胸口都湿了。
“咚咚咚”
“客官?”棠奴推开茶水间的门,装作一脸疑惑,“可是需要擦布?”
“不不,没事,你先出去。”裴冕挥挥手。
“裴兄,何必这么大动作?”李缜等棠奴关上门后,才笑着扯起桌布,“来,擦擦。”
“你们可是找到了什么?”
“没有。”李缜摇摇头,“不过,这伙死士,你是保不了了。我可以与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裴冕是个聪明人,知道李缜不会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约他前来,更何况沈凉他们昨晚闹出这么大动静,却还走漏了人,偏偏这人,还是李缜!这便决定,这批人没有留着的道理了。
“你可知道,在右相门下,交构东宫是何罪名?”李缜左手搭在裴冕肩上,轻轻一拍。
“李缜!你卖我?!”裴冕浑身一激灵,“咻”地站起,但又旋即坐下,“不对,你有何证据?”
“罗钳吉网,便是我的证据。”李缜狡黠一笑,“裴兄,更何况,你确实做过。”
“玉石俱焚是吧?好,我若被抓,第一个就说你的军籍有假!不对,你就是陇右死士,还是皇甫大夫的心腹!”裴冕拍桌,他不知道李缜身上有多大的事,但既然说到罗钳吉网,那么,只需要有个由头,就够了。
李缜早已料到裴冕会来这套,但他丝毫不慌,事实上,他之所以临时起意,要带着棠奴来跟裴冕谈判,为的,就是抢在吉温整理好自己军籍的问题,并上呈李林甫前,将这事告诉李林甫,以削弱吉温那些所谓的“证据”在李林甫心中的权重。
“裴兄,你咬我,我咬你,便宜的是谁?罗钳吉网啊,吃亏的是谁?你我啊!”李缜给裴冕倒了一杯水,“你以为呢?”
裴冕沉吟片刻:“你想怎么做?”
“投诚!”李缜右手轻敲桌案,“趁着现在,赶紧将陇右死士尽数交出,拿他们作为投名状,求右相开恩,给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不然,等右相布置完毕,你我,可还有生路?”
“你让我跪着,求那哥……”
李缜一把捂住裴冕的嘴:“裴兄,隔墙有耳。我央求了好久,才换来这么个机会的。你可不要冥顽不灵。”
“你!”裴冕恨不得杀了李缜,因为他怎么都没料到,李缜竟然这么快就找李林甫坦白了,而且保密工作还做得这么好,且他更奇怪,李林甫为什么还会饶了李缜,让李缜来跟自己谈?毕竟,以肉腰刀的性格,即便李缜坦白了,也该是立刻下狱折磨而死才对。
“裴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李缜将话以近乎直白的方式说了出来。
裴冕再次沉吟,他明白李缜的意思,那就是假意投诚,先过这关。日后再想办法向李亨表明心志,换取原谅。只是这首鼠两端的行为,真能得到宽恕吗?
李缜知道,棠奴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于是加紧道:“裴兄,算兄弟求你,你高义。但也不想妻子幼女,被没为官奴吧?”
“啊~”裴冕身子都软了,整个人倒在李缜怀中,“不要啊!晴娘来年春天,才……才满十三岁……”
“裴兄,你我死不足惜,但切勿连累了家人。”李缜继续拿裴冕的软肋给他施压,“听我的,交出东宫死士,一起向右相请罪。至起码,能保住家人。”
裴冕在李缜怀中抽噎良久,才颤巍巍道:“好……我……我与你一并去,请……请罪。”
李缜扶住浑身无力地裴冕,走出雅间,却见棠奴抱着双臂,冷着脸看着两人。
“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拿了我们,将我们交构东宫的事,全部告诉右相。这是大功,兴许右相一喜,你便能脱贱入良。”
棠奴不为所动,侧昂着头:“第二条路呢?”
“将我们的事,如实告诉右相后,再说几件有证据的,吉温与韩朝宗之间的事。如此,便算我欠你一命。”
“呵呵”棠奴昂着脸冷笑道,“不说是不忠,第一条路是不义。你好会算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