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准备通过御史台来下一盘大棋。在他的谋划下,御史台将全力弹劾左相李适之、户部尚书裴宽、京兆尹韩朝宗。彻底扫除长安城中,最后一点反抗自己的力量。
然而,就在他摩拳擦掌之时。宫中却传来消息——圣人暴怒,下诏将杨慎矜拘禁在尚书省,并召右相即刻前去主持对杨慎矜的审讯!
“袁将军,圣人这是何意啊?”李林甫一时糊涂,只好向来传旨的袁思艺送礼以问明情况。
“呵,右相举荐的好官啊。竟敢在家中推演宇宙万物兴衰之机理。你说,这要如何赏赐才好啊?”袁思艺却是连正眼都不给李林甫一个,全程高昂着头。
李林甫浑身一颤,背脊上也渗出了汗珠,腰弯得更低了,就如谦卑的奴仆一般,其他人都看呆了,因为他们可是从未见过,索斗鸡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
“臣这便去,一定将此案查个明白!”
“右相,这么些年,你难道只有年岁在长吗?”袁思艺腰微弓,但仍昂着头,以保持视线中没有李林甫的身形在。
“啊?”李林甫扶额,“这……”
“唔~”袁思艺朝李林甫招了招左手,示意礼轻了。
“哦,青圭,快,快,紫藤香。”
“是。”青圭跑了出去。
“袁将军一路辛苦,不如,先喝盏茶吧。”李林甫邀袁思艺落座。
“嗯。”袁思艺也没为难他,坐在上首。
“右相,咱家可是听说了,当初吉温案的时候,杨中丞家中,也是遭了贼的。”袁思艺轻轻地用杯盖捧着茶盅。
“是。遭了贼,失了火。”李林甫道,心中已经明白,杨慎矜是保不住了,要么自己动手除掉,要么,圣人安排一个人除掉,而后顺便奖励这个人相位。
“右相的竹纸,咱家递上去了。圣人说,古之周公矣。”袁思艺开始给李林甫糖吃。
“哈哈,多谢圣人,多谢将军。”李林甫喜笑颜开,圣人还拿他当周公来看,这就表明,他圣眷仍在!
这时青圭急匆匆地跑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大盒小盒的奴仆。
“将军,这是犀角杯,这是象牙筷,这是龙脑香。”青圭逐个逐个礼盒打开,给袁思艺过目,可盒子开了个遍,都没有李林甫所说的“紫藤香”。
李林甫一愣,半张着嘴看了青圭一眼,青圭则以极小的角度,摇了摇头。
“右相的心意,咱家领了。”袁思艺放下茶盏,招呼几名小宦道,“小的们,收了。”
“谢将军!”李林甫赶忙起身拱手。
“右相,这事务必盯紧些,不要再说一套,做一套了。”袁思艺拍了拍袖子道。
“是,是!一定给圣人和将军,一个满意的交代。”李林甫汗颜。
袁思艺没有回应,负手而去。
“阿郎,这袁将军也太嚣张了吧?高将军对阿郎都是客客气气的。”青圭附在李林甫耳边,轻声道。
“这重要吗?”李林甫一掌压在青圭脑门上,“紫藤香呢?为何不拿上来?”
青圭苦着脸看着李林甫,那眼神,更像是在反问。
“看着老夫干嘛?”李林甫指着自己喝道。
“阿郎真的不知道?”
“我!”李林甫气炸,“老夫知道什么?!”
“紫藤香,今早才被十九娘拿走了啊。”青圭这才道。
“什么?!”李林甫气急,“咳咳咳……”
“阿郎,消消气,喝茶,喝茶。”
李林甫坐下,喝了好几口茶,才喘过气来:“十九娘,为何要用此物?”
“她说是阿郎的意思,让小的们,勿要多打听。”
“我!咳咳咳……”李林甫又被气坏了,“去,逮回来,西侧院里,跪着!还有那李缜,先捆了!咳咳咳……”
“阿郎,青圭听说,李缜一大早就被杨中丞抓到霜台去了。”青圭的消息倒也灵通。
“霜台?”李林甫眼一眯,似乎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旋即暴怒,“杨慎矜竟敢自作主张!”
“是啊。”青圭点点头,“那十九娘,可还要……”
“不用跪了。”李林甫猛一摆手。
青圭闻言,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让十三娘,揍她!”
青圭怯生生地看着李林甫,见后者的脸色越来越黑,遂不敢多言:“是。”
今天,整个长安的官员都被牵动了,要么是被卷进韦坚的案子,要么是被卷进了杨慎矜的案子。就连李林甫,也禁不住多次叫停审讯,以调整心态。
因为,他往常的波澜不惊,均是来自谋定而后动。可今天的杨慎矜之案,却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也正因如此,神仙一般的右相才会露出凡人才有的焦灼之色来。
“杨慎矜,为何要相信史敬忠这个方士?”刑部侍郎萧隐之狂拍桌案,喝道。
韦坚被贬后,刑部尚书的位置便空缺了出来,而萧隐之因为早就是李林甫门下,所以立刻被谣传他便是下一任的刑部尚书。这传言,萧隐之是打心底里希望成真,因此他急需在李林甫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控制犯人供词的广度和深度的能力。
“去年,先父坟头草木流血,是他替我,辟了邪。”杨慎矜乃高门之后,尽管身陷囫囵,但依旧气度从容。
“那你为何要与他私语星谶?”萧隐之本不想提这事,但无奈,这“私语星谶”,就是圣人逮捕杨慎矜的理由,不问不行。
“因为怕有灾祸。”
“胡言!明君贤相在朝,何来灾祸?”
“是啊。明君贤相在朝,何来灾祸?”
“你!”李林甫一听,只觉血气上涌,本就狭窄的心胸立刻被堵得死死的,脸色因而突变。
“右相,右相!”王鉷就在他身边,赶忙上前搀扶。
“押下去,押下去。”萧隐之立刻指着杨慎矜对一众吏员喝道,“押下去!”
宫城的另一侧,李缜的清静被卢铉给扰了。
“李郎,这是卢某特意从云来楼买的烤羊腿,你尝尝,可还满意?”卢铉笑嘻嘻地递来一个食盒,盖子刚开,李缜就嗅到扑鼻的孜然香。
“卢御史太客气了,只是,这不合规矩吧?”
“哎,卢某在此数载,自然知晓这么做,是合乎规矩的。”卢铉开始说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