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狂吗?”李缜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克制得可怕,对谁都是笑脸,就算是被他除掉的吉温和卢杞,也是因为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无故挑衅在先,他才出手的。要是换作旁人,比如李林甫,这两人怕不是刚有歪念,坟头草就老高了。
“右相早年,名声也是很好的。但奈何害的人多了,名声就跟着坏了。”裴冕这话,相当于直接说,李缜就是个奸臣,只不过尚未发育。
裴冕说完,放声大笑,然后走下裴府的台阶。李缜则背着手,站在这台阶之巅,从这往下看,他能看到街上所有人的头顶,也是在这一瞬,他脑中不自觉地响起一个声音:当右相,还不够狂。
两人顺着长街,一路往北,准备返回崇仁坊的有间茶肆。
“你说,我该邀哪家的小娘子,一起前往河东?”李缜边走边问,他认为,想要把李林甫吊出来,自己就得跟哪家名门的小娘子靠在一起。然后再让岑参发动士子们,给自己写首诗,传唱一番。
“今早,谁来找你了?”裴冕微微一笑。
“你是说,郭六娘?”
“太原郭氏,其父是正四品的武官,你还救过她。再有,你跟她,不同姓。这不是佳配是什么?”裴冕确实是一个出色的谋士,而且还是出色过头的那种,所以,李缜只能把他捆在自己身上。
“那我还要去找小曦吗?”李缜有点拿不定主意,临行前,要不要跟李腾空道别。
“你走得越潇洒,他们就越怕,对了。棠奴也不能带去,让她待在长安。”裴冕道。
“你就不怕,右相生撕了我?”
裴冕回怼:“舍不得孩子,如何套狼?”
“哈哈哈哈。”李缜仰天长笑,然后一掌拍在裴冕肩上,“狂夫。”
今天的有间茶肆依旧挤满了人,不少是岑参拉来的文人墨客,他们最喜爱的,就是酒和墨。酒能壮胆,墨能书尽世间不平事。
“我们若是走了,这将是一件祸事。”裴冕扯着李缜的衣袖,不让他进店,而是让他站在店外,看着店中的喧嚣,“依我看,就留一个说书人就够了,其他的墨客,全赶出去,不然,他们的诗迟早惹祸。”
“你说的,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李缜道。
“哦~志在不小啊。”裴冕会意,跟着一笑。
“你觉得,东宫会宽恕你吗?”李缜问,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裴冕。
“唉~”裴冕神色一殇,他对东宫,其实是有恨的,毕竟东宫确确实实的,杀了与他相濡与沫二十年的发妻。但那毕竟是东宫,未来的圣人啊,就算再有仇,又能如何?废了他吗?废了东宫?!
“李郎,你该不会?”裴冕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问李缜。
“再跟你说件事,上元夜,你能抢回晴娘,李静忠之所以会犯险,都离不开江离的帮助。可她前几天,被刘奉延毒死了。”李缜道。
裴冕长叹一声:“刘奉延确实有意亲近东宫,为此毒杀江离给东宫解恨,也不奇怪。”
“李静忠之死,东宫恨的,真的只有江离吗?”李缜继续问。
“哈哈”裴冕干笑一声,“直到高平陵之变前,司马懿都是能比肩诸葛武侯的忠臣啊。”
裴冕能这么说,就代表,他心中其实也不信任东宫。毕竟,他也不是那种,将自己的生死交给别人来裁决的人。
裴冕绕道后门进入有间茶肆,李缜则径直上前,把岑参拉了出来。
“李郎,我可是听说了,你恢复了勋阶,并准备授官了。”岑参一见李缜,就大喜过望,“恭喜了!”
“你想不想当官?”李缜问,“想的话,我到了河东,就给你找个肥缺。”
“不不不。”岑参连连摆手,“我准备参加天宝六载的科举,跟他们一起。”
“为何要等到明年?”李缜没仔细了解过科举,故而搞不懂。
“这五载的科举,士子们可是在四载就开始投行卷,投干谒诗了。我刚从京兆狱出来,所以得花些时间,来走动走动。”
“成。”
“李郎,河东离长安近千里。你去了河东,这里的事怎么办?”岑参忽然问。
“国舅那边,你要多走动。”李缜道,“榷盐铁若成,便是他的功劳,所以他不会让我们轻易出事。”
“至于虢国夫人那,我这几天,会赶出来一部传奇,你到时候将它,分成数段,每隔一段时间,便给她送一章。”
“好。”岑参拍了拍胸脯,“李郎且放心,一定办到。”
“还有,这些士子们写的诗,你看着点,别太过了。”李缜道,
“嗯。”
“你俩原来在这啊。”两人正说着,耳畔忽然传来杨钊的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杨钊提着两壶酒走了过来。
“上次瑄儿的事,谢了!”杨钊对李缜道,而后用肩膀挤着两人,将两人往店里面推,“来来来,吃酒,吃酒。”
“国舅,瑄儿现在,可还有去琼楼玉宇?”李缜笑着问。
“腿都打折了,哎,他现在是不赌了,可却迷上了骨牌。还有你裴妈妈,也一个样。”杨钊说着,拍碎泥封,给两人满上,“这杨銛还真不简单,总是能弄来‘良酝署’的酒种。哈哈哈,便宜了哥几个了。”
“李郎,这一碗,恭喜你授官。”杨钊将酒碗举高。
三人共饮了一碗。
“国舅,此事为何如此突然?”尽管杨玉瑶已经跟李缜解释过原因,但李缜认为,还是问一问杨钊好,毕竟,杨钊现在,就总是跟在圣人左右。
“此事,得怪广平王。”杨钊冷哼一声,“圣人的本意,是在河东试行榷盐铁,希望能就地解决河东的军需。恰好那时,广平王也在,便说,此法虽妙,但太新了,地方豪强一定会反对。所以,必须要有重臣及拟写此法的人出任,方可成事。”
“恰好,三妹来求见,提起给你授官的事,圣人便立刻给你封了个采访使判官。”
“这也太巧了吧?”
“不巧,广平王每月都能面圣,圣人有时,还会与他讨论国事。裴宽自打韦坚被贬后,终日惶恐,求这个,拜那个。至于贤弟嘛,上元时,圣人就允诺要给你授官了。”
李缜听杨钊这么一说,才觉得似乎这事还真是巧合,就算不是巧合,东宫此举也是一个妙计。
“右相对此,就没有异议?”李缜想起来,李林甫之前对这“榷盐铁”,可是大批特批的,为何现在,会任由裴宽和李缜到河东去搞榷盐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