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算,我也可以啊!”裴冕是打死都不会信,李缜能有如此好心肠的。
“裴兄,你是大丈夫,自然要做更重要的事,怎可整天在这案牍中,虚耗光阴呢?”高尚有意无意地上前一步,给裴冕施加压力。
“呃……哈哈,所言甚是,所言甚是。”裴冕不自然地笑道。
吃完饭后,李缜安排郭晞和裴冕一并去走访曾卖身给刘奉仁的佃户,一来是监督这裴冕,二来也是给郭晞一个锻炼的机会。而后,他自己则去到裴冕租住的客栈,准备将晴娘带回官舍。
“可是大人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义父的事?”晴娘边收拾行装,边问。
“他是个真英雄,大丈夫。为了不让百姓饱受这兼并土地之苦。甘愿去清丈隐田,以协助裴公制定,新的均田之政。”李缜道,“但我们的敌人,最擅长的,就是攻击我们至亲至爱的人,以此来威胁我们放弃。所以,我不想让他担心。”
“噗嗤”晴娘耸了耸肩,将布包背在肩上,再抱起那架古琴,“我收拾好了。”
李缜大摇大摆地将晴娘带回官舍,吓得把门的老吏下巴都掉了。
“义父就不怕,此举对官声有害?”
“我本就不是良人,何须担心这本就没有之物?”李缜摇摇头,毕竟回想起他最近一年半的所作所为:灭人满门、强抢官女、同姓相亲。哪条是一个好人做得出来的?
“唉,义父也太委屈自己了。”晴娘苦笑着摇头道,“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背负如此多的指责。”
“你的算术如何?”
“略懂吧。”
“那就帮我看看这些。”李缜说着,毫不客气地将一大沓文书堆在晴娘面前,“我求学的时候,最讨厌两门课,一是外语,二就是这算术。”
“噗嗤”晴娘忍不住笑道,“都是命数。”
“此言何意?”李缜已经在软榻上躺了下来,闻言又侧头道。
“义父不善算术,却偏偏当了这主管财税的仓曹。高十三唯善纵横论,却也只能在这案牍中虚耗光阴。”
“丫头,你的双眼,可真犀利。”李缜翻身,看着坐在书案后的晴娘道。
“晴娘可没这么厉害,这些话,都是大人说与晴娘听的。”
“你父亲确实是个才子,只是,他初时可能低估了这朝中的争斗。”李缜叹道,“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无力抽身了。”
“是。”
“我去隔壁歇会,你若累了,就在这睡吧。”李缜站起身,走了出去。
李缜现在,每天只能睡三个时辰多一点,一来是公务繁重,二来,是这开荒的难度,远超他的想象。
他刚走到公廨门口,就听见里面裴冕和郭晞正在讨论开荒的问题。
“河东境内,能用于灌溉的大河有两条,一是涑水,二就是黄河。此外,还有冷口峪、沙渠河、青龙河,此外,还可以从伍姓湖引水灌溉。”裴冕正摁着郭晞看舆图,边看边道,“只是这些离河近的,或者有人工渠到的田地,都是有主的。可以开垦的地,大都在中条山脚下,或是这黄河边上,可这大河边上的地,年年都有遭遇洪水的隐患。所以,唯有在这中条山下开荒,才是可行的。”
“那这不得挖新的引水渠?”郭晞道。
“可不是,只是这注定费时费力,要不然大户们早就这么做了。”
“那还不如,直接带兵过去,逼他们交出隐田呢。”
裴冕气得跺脚:“能有隐田的,要么就是高门,要么就是宦官,要么就是亲王公卿。你想收谁的?”
“可这组织人手挖渠,又得耗多少钱?”
听到这,李缜便知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于是推门进去。
“可是遇到了钱的问题?”李缜问。
“是,这引水渠可不便宜,五里长,就得耗费数十万。”裴冕说着,眼神中忽然有智慧之光闪过,“哎,你那茶肆,不是赚了挺多钱吗?拿点出来。”
“可钱都在长安。”李缜道,“大批量的铜钱运过来,也是困难重重,倒是这河东郡,账上还是有余钱的。”
“可这些钱,都是王承礼要用的。”裴冕道,“听说,他今年想在中条山上,弄一个‘凤凰降世’的祥瑞,再在吴王渡,弄一个‘神龟献书’这俩就得花不少钱了。”
“王承礼这是宁愿花大钱去做这些虚的,也不愿意将钱用来缓解河东的人地矛盾?”郭晞惊讶道。
“目前来看,是。”裴冕道。
“上次,查抄郭兴建。是王义信编写的账册,可王义信死后没多久,郭思贤就告诉我,王承礼就让司户参军取走了这些账册,直到四天后,才还了回来。可是这账册里的现钱、粮食、珍玩,这几项的数目,都被改动过了。”
裴冕双目瞪圆:“这是明目张胆地吞钱了?”
“此事,得告诉裴公!”郭晞道,“我现在就去。”
“慢着,王承礼可是太守,岂是裴公说查就能查的?”裴冕拉住他。
“所以,想要对付王承礼,还是得从长安下手。”李缜道。
“对,就该这么办。”裴冕击掌道,“不久就是中秋节了,我们得给虢国夫人、右相准备些礼物,并趁机,参王承礼一本。”
李缜却觉得,应该想办法,告诉李林甫,有个叫裴延龄的,跟东宫很是亲善。如此,说不定他能在河东掀起更大的风浪来。
当然,李缜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对付王承礼和这些河东大族,而是想办法,将自己想说的话,想做的事,通过邸报告诉整个河东,以争取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