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免得折了你俩的寿。”
“哈哈哈哈。”
“记住了胖子。可要好好对待她们几个,还有高十三,没事多与他坐坐。”
“都记住了。”
“走了。”李缜朝着几人深深一揖,而后转身上马而去。但此时,他心中的酸楚之意,却是越来越浓,毕竟,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
李缜沿着官道,走了十多里路,便见到了从太平社方向来的一行人,带队的是郭晞,后面跟着周八郎和林维章,队伍的最后,是李腾空和晴娘。
“为何还带着晴娘?”李缜问。
“留她一人在河东,孤苦无依的,也不是事。”裴冕道,“本想委托给家里人。但出了裴延龄这事,我还怎么敢,将晴娘托付给这里的亲戚?”
“世事不由人啊。”李缜叹道,“可带着晴娘,你再次出仕,会不会不方便?”
裴冕闻言,摇了摇头:“算了。不当官了。”
“不当了?”李缜大为惊讶,因为在他的计划中,他给裴冕的好处,就是官职!
“就给你当个幕僚。”裴冕道。
“怕东宫?”李缜问。
裴冕沉吟不答。
队伍一时无声,走着走着,忽然,田野间,涌来了一群农人。
“参军!你这是要走了吗?”为首这人,李缜觉得眼熟,看了一会儿才认出,原来,他就是贾四六!
“参军!不要走啊!”马三英也来了,不过没能抢到最前面。
“你走了,谁能替我们保护田地啊!还带我们修建水渠,开垦荒地啊!”
“医生!你怎么也要走啊!”
“你走之后,可再也寻不到,这么心善的郎中了!”
一行人被团团围住,整整一个下午,才终于在高尚派来的公人的帮助下,得以离开。临走前,李缜捧起了一抔黄土,装进袋子里带走,以示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片土地和它所生养的人们。李腾空则收了一只,装满酒的坛子。
几人在驿站过了一夜,然后又沿着官道往北去吴王渡。此时黄河的凌汛期已经结束,河道上也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此时的吴王渡,渡船依旧繁忙,河洲上,白色、黄色的野花,在春风中摇曳生姿。几只水鸟在河洲中,若隐若现。
“关关雎洲,在河之中。”李缜不由得吟了句。
“可要给你俩单独雇一条船?”裴冕闻声“知意”。
李缜白了他一眼:“我在想苗发的事。”
“为何想他?”
“与他初次见面,便是在这吴王渡。他当时,正在那亭中。教漕工们的子女读书。”李缜抬手指了指渡口边上的一座凉亭,只不过,此时,此亭已经被一群男女占领。孩子们有的,在野地里瞎跑,有的,在码头上嬉闹。
“你是在想,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裴冕问。
“可能吧。”李缜道。
两人正说着,耳边忽地传来稚嫩的童音:“今年选数恰相当,都由座主无文章。案后一腔冻猪肉,所以名为姜侍郎。”
定睛一看,原来是三四个小孩,正在晒着一张又大又沉的渔网,边晒边唱。
“这是《选人歌》吧?”裴冕听了,不禁皱了皱眉,“讽刺的是姜晦啊。”
“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人物了。”李缜道。
“这就是皮里阳秋啊。”裴冕道,“不知指的是谁?”
“靠哥哥上位?那可太多了。”李缜笑道。
“别跑啊!”
“嘻嘻,来抓我啊!”两个半大的孩童从二人身边窜了过去,而后转了个弯,一头栽进队伍的后方。
“啊~”晴娘惊叫一声,原来是前面那个半大的孩子,慌不择路之下,一头撞在她身上,
“晴娘!”裴冕吓了一跳,忙冲了过去。
“我没事……”
“襦裙破了!”李腾空忽地叫道。
她一喊,护卫们立刻反应过来,三人将她团团围住,另外三人扑上去就要拿那俩小孩。怎知,那两人却是滑不溜秋的,一人眼看着就要被抓住了,身子却像泥鳅一样,滑到右骁卫左侧,同时手腕一拧,竟有一把匕首直刺向那名右骁卫。
这右骁卫,可是出身范阳镇的劲卒,哪里能被他刺住?当即飞起一脚,将这小孩踹了出去。另一人见势头不对,竟是纵身一跃,“扑通”一声,跳入尚待冬日余寒的河水中。
“你,是……”李缜正想逼问这被擒住的小贼是何人,却忽地觉得他眼熟,“木儿?”
“你认得小爷?”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跟着苗发,学《关雎》。”李缜道,“告诉我,为何在码头上行窃?”
“爹娘不要我了!苗先生又被狗官抓了!不行窃,如何活下去?”木儿振振有词道。
李缜摇头一叹,抬头问李腾空:“如何处置?”
“你问我?”
“我问心有愧,只能问你。”李缜道。他来河东一年,确实做了许多事,均田、修渠、开荒、改进农具、铲除豪族。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至起码,码头上的这些孩子和漕工,就不在受惠者之列。当然,要这些问题,也不是一个仓曹可以解决的,必须得回长安,从根源上做出些改变才行。
“把他的手掌掰开。”李腾空对摁着木儿的右骁卫道。
“还有你。”她看向李缜。
“我?”李缜搞不懂她在想些什么,但还是摊开了双掌。
“交给九怀吧。”
李缜挠挠头,但见李腾空没有在这里继续说的意思,便只好先同意着。
几人上了船,这是一艘很大的渡船,除了他们,上面还有三十多名要渡河的旅客。这是裴冕出的主意,毕竟他们刚将一个漕工的儿子揣进了水里,还扣了另一个,生怕会遭到报复。因此,拉上其它旅客来分担风险。
右骁卫们围成了一个半圆,将李腾空、李缜、裴冕和晴娘都围在里面。
“你为何要带上他啊?”李缜看着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木儿,心中总觉得,这船上的其他人一下船就得去报官了。
李腾空用左手挡着嘴:“难道你想让他在码头上,自生自灭?”
“他真的可以,安心在茶肆或书坊,当个伙计?”
“你需要的,真的是个伙计?”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本只是瞎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