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扶苏脸上的带了个小狐狸面具,本来是适合女孩儿们的玩具,一本正经地戴在一个还未发育完全的少年身上,显得有些喜感和神秘。这面具本来是数月前他们离开杜家时候在杂货铺子里随手挑出来的,毕竟杜扶苏的脸咋一看实在吓人,被辨认出来的可能性太大,遮挡住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笙歌楼的大门就近在眼前,整木镂雕的红漆大门向来客敞开,里面的琉璃阶梯一直延伸到百米之外,整齐排列着许多年轻秀美的侍童,翠儿介绍说,这些都是从小受到笙歌楼恩惠的孤儿,在这一天前来充当人手帮忙的。每当有来与会的客人踏上琉璃台阶,会立即有一个侍童迎上前去接过包袱或者背囊,代为保存。
杜无灵等人的马车也被依样引到一片颇为空旷的平地停放好,再在侍童的带路下从一处侧花园绕回到大门口,进入笙歌楼。
就在要踏入朱门的时候,不远处忽然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你这破衣烂衫的家伙,怎么也好意思腆着脸面来参加四方会?”
杜无灵回头去看,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正一脸嫌恶的地捂着口鼻,连连摇头说着。
这男人面前躺着一个年轻的瘦弱书生,一身衣服很破旧,到处都是补丁,缝缝补补的痕迹有新有旧,被那肥男的仆从推搡在地上,连连咳嗽。
那书生手里抓着一个麻布包袱,也许是扭到了脚,一时站不起来,坐在地上很是狼狈,却也分辩道:“这四方会本就不分贫富贵贱,你来得,我怎么就来不得?”
肥男一张胖脸鼓了起来,神色惊奇非常:“你家可是有欠了我今年的份例没换,你这小畜生,居然敢跟本公子我叫板?来人啊,给他点教训,也好让这个呆子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厉害!”
那刚刚坐起的书生立刻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仆从围住,一顿踢打。周围的人看着虽然有些不忿,却一时间没有人为这个书生出头,只是都停下脚步看着这里。
那书生在一群人毫不留情的殴打之下,面露痛苦,却依然咬着牙不肯求饶,滚在地上有些蓬乱的头发沾满了灰尘,嘴角也流下了些许的痕迹。
杜无灵虽然同情那书生,可惜她早就不是那般天真的人了。那仗势欺人的肥头大耳家伙也不知道是什么背景,贸然惹上这样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得不偿失,所以也只是静静看着那边。
那书生咳了咳,费力的躲过一拳,那拳头擦过他的脸连带着散乱在脸前的头发飞起,露出那张被打的凄惨的脸,嘶哑的声音用力喊道:“君王识我千金亦不屑,可笑雪里无人送炭!”
这一句就像一击猛地惊醒杜无灵,脑中忽然闪过画面无数,回过神来时已经脱口说道:“住手!”
这一句何其熟悉!
杜无灵袖中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这句话本来是她前世随着三皇子欧阳翎在一本书上看到的,那书主人正是某年状元,寒门贵子一朝富贵,携着多年来呕心沥血写成的十策进京面圣。
孰人可知,金殿之上,君王高坐,这状元领旨谢恩后,竟将千金赏赐当面谢辞,不仅不接受官职,更是将十策留下便走。
区区半卷书,道尽天下事!
往后多方祸乱,天灾降世,君王皆是从这十策里找到应对之法,无一不能破解危局。时人都啧啧称奇为当世圣人,可这十策不过半卷书,后半卷却尚未完成,而这书生也不知所踪。
杜无灵不曾料到,竟在这里偶遇这样一个绝才惊艳的人物,这般的人才应当是国之栋梁,却遭受这样残暴的对待,杜无灵忽然就明白当年她念到书中那千金之句之时,心中顿生的悲凉之感从何而来。
寒门出贵子,富贵之前却连牲畜也不如。
日后他还怎样为薄凉如此的众生出谋划策?
只是眼下,她也明白不是个应当插手的好时机。不仅旁观者都将视线投向此处,那肥男更是涨红了一张脸恼怒非常。
“你是谁?也敢同我作对!”那肥男怒骂道。
杜无灵轻拧眉头,立于百阶琉璃之上,前世那个谈笑间取掉百人性命的阴狠女子好像又回到这里,一双璀璨的眸子冰寒无比。
她嗤笑一声,说到:“你?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我可是李家的……”肥男欲要说什么,却猛地被杜无灵喝断。
“今日是四方会,自是四方贤士汇聚之时,赏花展才的大好时候。我可问你,你知道什么是贤?”她目光冷冷。
“我!”肥男张口结舌。
“仁,义,礼,智,信这五德你又懂得多少?男儿大丈夫生于当世,一者读上圣贤书,出入天子堂!再者胯下千里驹,拼杀生死场!你一不懂圣言,二欺压读书人,三毁这盛会清静。”杜无灵向前踏出一步,朗声反问,“有识之士不多言,我一个女子却无忌!纵然我读书不多,却也想问这位公子一句,你就不愧对圣贤,愧对盛世?”
这一番话话音未落,旁边人群猛地爆发出一阵掌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