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这次他再动手就凶多吉少
门口挂着“湖南省劳动工会”的白底黑字招牌。办公楼里一派紧张忙碌的,工人们在制作巨大的横幅、纠察队袖套,印着传单。
泥木工人出出进进,郑小霞和李正阳匆匆走了进去。两人与工作人员热情地打着招呼:“大家辛苦了!”径直走进里间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工人们抽着劣质卷喇叭筒烟,会议室里烟雾腾腾。郑小霞走进去就呛得不停地咳嗽。
殷少华就笑道:“大嫂都呛坏了,我们得保护好嫂子,你们暂时停一停好吗?”小霞不好意思地忙舞手:“没事没事,你们抽好了。”众人皆把纸烟掐灭。
殷少华:“好,我们先开会吧。年终快到了,长沙第一纱厂的工人要求资本家在年终发给双薪遭到拒绝,工人们准备后天罢工,我们工会准备了一个罢工方案,大家先看看。”
李正阳看了一下方案说:“我觉得,光凭第一纱厂的工人,人员少,力量不够,还得把泥木行、染织行、印刷行、人力车夫行的工人都发动起来参加请愿。”
殷少华有些顾虑,:“他们当然都愿意,单单为我们第一纱厂争年终奖,不晓得人家是不是愿意,就很难讲喽。”
“天下穷人是一家,那一个行业的工人不是受尽厂家和官府的盘剥和打压,为你们实质上也是为他们自已。只要我们下力气发动,肯定是没问题的。”李正阳说。
郑小霞“人心都是相通的,纱厂工人的苦难,全长沙人都晓得的。”
“怎么发动,怎么联络,我们大家分一下工。少华兄,你先说吧。”
殷少华:“好。我负责染织行,正阳先生负责人力车夫,熊德全负责印刷行,任思德负责泥木行,各位有意见吗?”
郑小霞急忙站起来:“还有我呢?”
殷少华:“大嫂身怀有喜,我们得好好保护,大嫂你就免了。”
“免什么呀,纱厂都是女工,你们男同胞多有不便,我来负责纱厂好了。”
殷少华望望李正阳,他的眼神示意同意。
殷少华就说:“大嫂,纱厂在河西,要过江,那你自已多加小心。”
郑小霞:“没事的。”
就在当天,机声隆隆、花絮飞舞的纱厂车间,郑小霞就与几个女工商量罢工的事。她一再用手遮住耳朵,还是摇头,表示听不清。于是,女工便带着郑小霞前往车间旁边的储存室。小霞和女工们继续商量第二天罢工请愿……
第二天,全厂工人坐在纱厂的空坪上,挥舞小旗,呼喊口号。殷少华、熊德全、郑小霞都在其中。
湘江码头上,一艘轮船排开湘江汛期的浊浪破浪而来,停靠在东边码头,李正阳正带领泥木工人前去纱厂声援,正在码头上等待过江。
齐和平坐一个小划子靠了岸,急急地跑了上岸,一直跑到李正阳跟前,气喘吁吁:“正阳先生,不好了!打死人了……”
李正阳大惊:“啊?!你说清楚!”
齐和平上气接不来下气:“打死人……三个工人,赵恒惕派兵……包围纱厂,捆打20多人,应资本家的要求,强令工人复工。”
“惨绝人寰!郑小霞、殷少华、熊德全,他们几个呢?”李正阳急促地问。
齐和平:“他们正准备带领全厂工人去省政府讨还血债。”
李正阳:“马上行动,援助殷少华!我俩马上去纱厂。”
李正阳和齐和平赶到纱厂,站在大坪上对仍然坚守的工人同胞,喊:“惨案发生后,殷少华、熊德全代表劳工会与赵恒惕展开斗争,强烈要求撤出军警,发给死难者丧葬费,给伤者治疗费等11项要求,并公开宣布。如不答复,决不复工!”
可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纱厂两工人来报告:“大事不好了,李先生,赵……恒惕派兵……一下包围了劳工会……把殷少华、熊德全抓走了。”
“啊——”李正阳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双眉紧锁,好久都没说话。
郑小霞更是忧心忡忡:“殷少华可是二进‘宫’,这回可……凶多吉少。赵恒惕是经过周密布置的,去年“五一”,他囚禁殷少华,无奈之下放了。这次他再动手就……正阳,走,马上组织工人,必须对赵恒惕施加压力。”
李正阳早想到了,他匆匆拿上提袋,转身对妻子说:“我先去,你稍缓点。”
郑小霞:“我俩分头行动,你组织工人,我……我想去找一下……戚家和。”
“找他?你……是说他在赵恒惕身边当红人?省长再大也得给他这个北京下来的督官一个面子?霞妹呀,你太幼稚了。戚家和是什么人?赵恒惕又是什么人,你看不清?好了,我得赶紧走了,我的意见:不去,去了也是徒劳!”
李正阳情急中,话没说完,人已经出了家门。
(35)大牺牲,大成功!太惨了……
郑小霞一夜没睡,活生生的来回度步度到天明。想来想去还是救人要紧,即使没有希望也去试试。尽管正阳反对,但小霞一大早还是来到了省政府办公室。
定定心、稳稳情绪,郑小霞推门那张门,走了进去。
戚家和抬头一看:“哟,小霞,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大清早来看我?”
油腔滑调弄得郑小霞好不尴尬,她平平气、静静心,直截了当说:“我是来求你帮忙的。殷少华、熊德全昨晚被抓了,应该是赵恒惕所为……”
戚家和一副吃惊的样子:“小霞,你是为那两个工贩子,劳工会的头头……说情。你……你不要命了!他们这是大逆不道,与政府做对,蛊惑民众闹事,赵省长是要杀一儆百的。你能躲多远躲多远,还来……”
郑小霞抢过话题:“他们怎么就是和政府做对了?为工人争点劳动报酬,争取些劳工权利,错在哪儿?工人也是人,他们要生活、要生存,凭什么工人没日没夜地干,拿那么点工资,长期被资本家剥削……我是看我们是同学,怎么也该有点共同观点、一致看法。算了,算我没来。但我们是一定要救这两位工人英雄的。”郑小霞说完起身要走。
戚家和上前挡拒且话锋一转:“不是不同情他们,我是京城下来的督官,能去保一个省长的对立面?也不是不帮你,是……”
郑小霞一个小瞧的眼神丢过去:“没事,你有你的难处,我们不为难你。但是,有人会逼赵恒惕交人的。”
戚家和一句长叹:“唉——晚了,晚了!”
郑小霞收回迈出的脚步,站住了,脸一下僵持下来:“你……什么意思?难道……”
戚家和故作无奈,两手一摊:“晚了,今天一大早就……”一个刀拉脖子的手势。
郑小霞两眼的锋芒一下就变成绝望,身体当即打起了寒颤。撑着桌子,她慢慢才缓过神来。站稳脚,定定神,悲愤变成仇恨,两眼直逼戚家和,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你们……你们太残忍了!你们会有报应的!”
戚家和:“喂,郑小霞,这可没我什么事啊。抓人,杀人,我都没参与半点,我一个行政督察,管不了抓捕枪杀,我只管……”
还没等戚家和说完,郑小霞已冲出那间办公室。
李正阳家里,郑小霞哭着说道:“两位工人领袖在黎明前被残酷杀害。殷少华在被砍三刀后仍奋力高呼‘大牺牲,大成功!’”太惨了!太惨了!说完又哭了起来。
李正阳双眉紧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仇一定要报!”
“我心里特别难受,我想去刑场看看他们。”郑小霞说着,泪眼望着丈夫。李正阳惊住了,“你这身子,这不成……”
郑小霞疯了似地执意说:“不,我要去刑场亲眼看看,我们把他们引向革命,我们活着,他们却死了,我们得为他们收敛,我们必须送他们一程。”
李正阳也流泪了,咬咬牙:“好,我陪你去。”
天,阴沉沉的。乌云盖住了大片的云朵,光线从黑云细缝里穿出,让白昼的上午仿若黄昏日寞。当李正阳扶着有孕在身的妻子来到识字岭刑场,天地夹杂着斜风细雨,更显阴森蚀骨。
突然,一阵邪风刮来,郑小霞摇晃了两下,差点没站稳,幸亏李正阳眼疾手快用力扶稳了。突然,她发现了什么,甩开丈夫的搀扶,疾步往前走。她绕过一块块石碑、八卦、太极、天灯柱,当看到两位英雄的遗体,双腿一软就跪下去,“哇——”的一声恸哭起来,继而仰天长呼:“老天不公啊!”
跪下去的是一汪水洼,目睹到的是惨不忍睹。小霞哭述着:“苍天啊,你怎么就不能保全他们?多好的同志,多好的工友。不领头革命,他们起码还活着。革命总会有牺牲,可为什么偏偏牺牲的是……他们?”
少华兄,你一直发动工人兄弟为争取权利和自由而斗争。记得那场游行大会,反对华盛顿分赃会议。作为大会主席,你站在高台上,振臂一呼,音震四方:“我们要团结工人,改造物质的生活,增进劳工的知识,谋求工人的福利”。还打出“劳工神圣”“不做工者不得食”的口号。那次参加者上万工人。光传单就30余种、20多万份,真正把湖南工人唤醒。从此,你也让政府恐惧和仇恨。
扶起水洼里的妻子,李正阳这个钢铁汉子也泪流满面。就在三天前,你们还向省城各开明绅士游说,请他们忠告政府,慎重民命;又以劳工会名义亲临省署,当面质问赵恒惕。可是,斗争啊,怎么就这么残酷。他们一面请你俩出面调停,一面以五万元巨款贿赂赵恒惕,要武力镇压;政府以谈判为由,却在谈判桌上抓你们,太卑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