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2)

追太阳 佚名 8974 字 8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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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杜鹃笑起来:喂?你那小脑袋里,不会是在想着方甜甜与你那位还有什么故事吧?

郑小霞说,你把我当什么了?男女之事不会把我那位夫君整成那样,要他命的不是女人。

冯杜鹃笑起来:你总算说了一句明白话。告诉你吧,你没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心情一直不太好。他有点失落,他的一些思想没有被大家认同,我跟和森都想帮他走出苦闷,可意识还没做到。正阳这种人,身体不会搞垮他的精神,但精神可能会搞垮他的身体。

郑小霞点点头:我明白了。

冯杜鹃说,你明白就好。我想跟你多一句嘴:正阳是我党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作为他的妻子,你不仅要关心他的身体和生活,更要关心他的精神和心灵。这个时候,你的小脑袋里,别让那些情呀爱呀纠来缠去没个完。他不是为爱情而生的男人,懂不懂?

冯杜鹃走了,小霞又向别人打听,才彻底了解。原来李正阳的开展农民运动的思想遭顶头上司的歧视,又遭身边同事否定,李正阳在领导层“靠边站”,陷入了孤立。郑小霞认真分析、反复摸脉络。当时,我们的国情是农民占总人口85%。正阳多次向中央提出,中国革命要取得胜利,必须依靠绝大多数的农民才能成功。可他们——

要么只关心国共合作,不把农民阶层放眼里;

要么一些人只注重工人运动,同样看不起农民;

把心里装着几亿农民的李正阳,看成“老土”。

最让人伤心的是,党的一把手都说农民自私、小农意识强,对革命起不了大作用。他是个普通党员也罢了,他是……几次大规模的罢工失败、全国工人运动处于低潮的教训,他们怎么就看不清、认不准——工人阶级不能孤军奋战,必须同绝大多数的农民结成同盟!

正阳怎能不着急!我党的许多同志对这么浅显的道理还意识不到,解决中国革命前途问题必须是——工农联盟!正阳苦口婆心却得不到支持,还为此坐起了冷板凳,成了孤家寡人。

一张床上睡着的夫妻,夫君天天夜里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落下了失眠症。加上胃肠不好,茶不香、饭不进,愁得人都变了形。他呀,相当于大病一场,小霞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跟了李正阳这么些年,他们早已是心心相印。李正阳心里什么重要,郑小霞最清楚。她知道,对丈夫李正阳而言,那种孤独无异于一剂毒药。

小霞决定,请几个朋友来家里开导他。

“吱呀——”一声门响,跟着丈夫回来的是……柳书润。

“书润哥,你怎么来了?太好了!”原来,柳书润来上海办事,下船先看老战友、老朋友,其他事儿,管它呢,都往后搁。

还没聊上两句,齐钢鼻子带钩,闻到菜香就来了。直言道:“别假惺惺的说正要去叫我。妹霞的菜还没出来,要不,你们还不早吃上了,肯定连骨头都剩不下……”大家“哈哈哈——”地全笑了。

不一会,小霞的几个菜就端上来。辣椒炒肉、黄焖豆腐、一碟青菜。最后上老姜肉片汤。几个老朋友互看一眼,“哈哈哈”一阵开心,就举杯开喝。

两杯酒下肚,李正阳忍不住说起大家关心的话题:“我反复提出依靠农民,中央就是不听,他们不把我的建议当回事……”

柳书润忍不住插言:国民党一大后成立了农民部,他们都组织农民协会和农民自卫军,开展斗争。

沉思良久的齐钢放下筷子,抬起头说:“共产国际也注意到农民问题,孙中山先生早认识到革命如果没有农民参与,就没有基础,就可能失败!孙中山先生能如此,而我们的领导层还轻视农民,不愿跟他们打交道,真的很危险啊。”

李正阳眉头紧锁:“这危险已经体现出来。几次大规模的罢工失败、全国工人运动处于低潮的教训告诉我们,工人阶级不能赤手空拳、孤军奋战,必须同绝大多数的农民结成同盟。人多力量大,我们没有精良的武器,但我们有广袤土地上的人民百姓,这股力量才是最强大的武器!才能解决中国革命的前途问题。遗憾啊,遗憾,我党的许多同志都没意识到这一点,我怎么不靠边站、成孤家寡人?”

说这话像是给自己提气,李正阳夹了一筷子辣椒就往嘴里送,辣得稀里哈啦刺激过后,思路像是更清晰:“我才和齐钢同志商讨过这个问题,我们得尽快着手开展农民运动,以奠定中国革命最坚实的基础,解决我们最主要的同盟军问题。这项工作迫在眉睫啊,不能再拖了!”

齐钢:“中国革命没有农民是难以成功的,但一个整体确实很重要。”

柳书润不无忧郁地说:“可是,上头不支持,你怎么下手?”

李正阳:“没有迈不开的步,没有趟不过的沟。办法总是有的,就看你下多大的决心。”说完,仰头就把一杯酒倒进了喉。

“我猜呀……”郑小霞又加了个韭菜炒蛋端上桌。“润之是不是要回湖南搞农民运动?如果是,我赞成!”

这下李正阳瞪大眼睛看着她,突然大声说:“知我者,夫人也!”

高度兴奋的李正阳边让座边倒酒:“来来来,夫人,喝一杯,为咱俩知己先喝一杯。”郑小霞举着杯先说话:“你以为我来上海是白来的,你突然严重失眠,茶不香、饭不进,愁得‘有病’没法治,我猜也能猜个八九来……”

齐钢的酒杯举过来:“羡慕啊,正阳,这不光是同床共枕的夫人,更是知根知底的战友,来,喝一个!”

柳书润也站起来:“干,为志同道合的你们,更为未来农运高潮早日到来,干! ”

四个酒杯碰出清脆的响声:“干——”

郑小霞到底是文气十足:“蛟龙无水困沙滩……”喝了酒的她更健谈:“与其没有施展主张的舞台,不如另僻天地,去找自己能成事的天地。湖南是夫君根基最好的地方,湖南的工人运动像燎原之火,已燃遍全国。农民运动应该更有基础,毕竟自小我们的根都在农村那方泥土里埋着,发芽、开花是自然的呀!”

李正阳站起来了,高声说:“说得好啊,说得好……”举着酒杯意犹未尽,把嘴一抹,对两位好友说:“上海已非我立足之地,我准备以养病为由向中央请假,争取尽快返湘,去唤起工农千百万! ”

“好——”齐钢吆喝一声,柳书润伸过手。

“老兄,我的事也不办了。求他人不如我们一起干!只要有你老兄挑头,在湖南,我就是你第一个‘跟班’。”说完,仰头一口喝尽。李正阳看一眼妻子,两支手一同伸过去。继而,三双手抱成团,发出一个共同的强音——“湖南见!”

(42)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美

第二天,忙了一天的李正阳回来,看他难有的高兴,郑小霞看在眼里,乐在心上。但还是想说说自己的担忧:“……湖南是有我们的基础,但毕竟还是赵恒惕的天下,尤其你参与了联合谭延闿推倒赵恒惕,赵老贼是不会放过你的。”

李正阳知道妻子心里想什么,坐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说:“你是想说湖南仍不是我开展工作的好地方,不放心?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的夫人,我已经找到一个好地方……”

郑小霞抢着问:“哪里?我去过吗?”

李正阳:“哎呦,你还真没去过,可是又太应该去的地方……”

郑小霞顿悟,惊喜着望丈夫一眼,和李正阳几乎同声说:“洞庭湖!”她像是恍然大悟。“对呀,你怎么总是高我一筹,我应该想到的呀。乡亲都是从小看你长大的亲人,山水都是你再熟悉不过、滋养你成长的养料。有根基、有人脉。”

“是啊,回故乡华容道,百事不问一心养病。别人对你的思想不以为然。何不丢开这些不快与失落,去看看你难以释怀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乡亲。那是你思想与智慧的土壤,是你改革社会的灵感源泉。那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还有那些屋那些人,都是我夫君的补药。亲爱的,那是你养病的最好地方。”小霞兴奋地说了一大串。

李正阳故意问一句:我有病吗?

郑小霞一笑:还装,你的病不在身体在精神。不就是农民问题嘛,农民问题回农民中去解决呀。

李正阳:“是啊,我想回洞庭湖老家发动乡亲们建立农会,还要建立最早的农村党支部。农会的权利也能保护农民。这跟工运、工会应该如出一辙。取得经验后,向全国各地推广。”

郑小霞:“太好了,这样最好。你能轻松地疗养身体,还能开创一个农村革命的新基地。另外啊,我这李家的丑媳妇也该去见见华容道的乡亲们了。俩伢崽也该去爷爷奶奶的坟头去认个祖了。”

突然,郑小霞歪头一笑,诡秘地说:“本姑娘第一次进婆家,怎么,是准备八抬大轿接?”

李正阳一听不由笑了起来:“有带着两孩子坐八抬大轿的?”

郑小霞急了:“怎么不能?你可不能偏心哟,别人坐了是明媒正娶,我不弄一场吹吹打打,是不是就得从你李家后门进?”

李正阳真害怕妻子较真,赶忙说:“你看你,又来了,吃醋不是你这样吃法的,教授千金,原来都不做俗人之举,革命后倒回过去做俗事了?”

郑小霞这才“哈哈哈……”笑了起来,“逗你玩呢,看把你急的……我这媳妇总算进你李家的屋、两孩子也知道这祖上的门朝哪儿开啦。”

李正阳啊,还真愧疚了:“娘子说得是,这些年,我在外颠沛流离,早该带我堂客和伢崽们回家去看看。”

高兴过后,李正阳又低沉着说:“只是……小霞……”李正阳突然一把抱过妻子。“唉,上海,一个多么艳光四射的大都市,可你到上海半年,我还没来得及陪你感受一次它的繁华,就又要带你到贫穷的湖边去,真……对不起你。”

郑小霞:“说什么呢,嫁给你,我就没念过享福,只要将来革命胜利了,你和孩子都平安啦,我就知足了。”

李正阳猛然把怀里的人撑起来,使劲晃晃妻子的肩,赶紧说:“什么我和孩子,还有你,霞妹,我们一家都平平安安的……”郑小霞用眼神、还咋巴眼给丈夫一个不是承诺的承诺。

李正阳长叹一声,把郑小霞轻轻揽在怀里:我此一生,最得意处,便是有一个好婆娘,老天待我不薄啊!

李正阳的病假报告很快得到批准。李正阳心知肚明:一边有意走,一边不想留,那张病假报告不过是个过场而已。

“明天就要回家咯。”李正阳兴奋地拉起娘子一顿乱走,还哼起他喜欢的湖南花鼓戏《刘海砍礁》,边扭边唱:“李娘子喂,我的妻呀,你随我洞庭湖行啰嗬喂……”

小霞羞答答地合着:“正阳哥呀,你就带我往前走咯嗬喂……”

两人一起边扭边唱边走:“走咯嗬喂,行咯嗬喂。”“走咯嗬喂,行咯嗬喂……”

要离开上海的那个早晨了,郑小霞夫妻俩望着一堆捆扎的行李,正忙着叫人力车,没想到来了个太意外的人。

冯杜鹃的声音好远就能听到:“正阳,小霞,看看谁来送你们了?”

郑小霞开门:“甜甜……姐?”

方甜甜还是一脸傲气:“不速之客,欢迎吗?”看到两个孩子,赶紧从包里拿出糖果。可她天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漂亮气质,手拿点心追两孩子,也诱惑不了他们。老大跑了,老二不知怎么就是不要她抱,始终僵着。

齐钢见方甜甜尴尬,赶紧转移话题:“兴民会又可以开年会了,主要成员这里就占了六个。”

方甜甜低沉地说:“我已经偏离线路很远了,哪还能算你们的同志。你们几个持同一观点,现在都从政或领头,影响和权利都大着呢。如果当初我也跟你们两边倒,一起信仰俄国无产阶级革命,现在是不是也和你们在这里做同事了?”

冯杜鹃最了解她:“甜甜,那样就不是你了。信仰各有不同,我们心里永远装着一个甜甜的才女。”

齐钢赶紧矫正:“这哪是什么权利?戚家和没跟我们在一起,他才成了个专业政客。当年,政治救国是戚家和最倡导的。现在,他走得比我们舒服多了,西装革履,轿车洋房……”

方甜甜赶紧回过:“算了,他最多算个奴才政客。可你们这样,不是工人、就是农民拉起队伍搞暴动,素质呢?未必。你们说共产主义,未必就是这些大字识不得几个的人,来主导?”

方甜甜的坚持、抑或是固执,让在座的既担忧又一点钦佩。李正阳说话了:“甜甜还是坚持教育救国,这当然是最文明的救国之路……”

方甜甜惊讶的眼神望着她曾经爱过、也许永远会爱下去的男人,以为找到共同语言,很快就活跃起来:“工农是愚昧的,要改造中国,必先行教育……民众的素质高了,才……”

李正阳打断了方甜甜:“可,行不通啊……”

李正阳说:“工农怎么了?能揭竿而起,把不平等的天翻过来,就行!知识分子有文化,吃穿不愁。像你,有革命的愿望吗?革起命来能彻底吗?你们有知识的阵容能与占中国绝大多数的工农大众比?甜甜啊,象牙塔里是无法夺取政权,笔杆子也是代替不了抢杆子改造中国啊!”甜甜的个性一目了然:“反正……你们这种土匪革命我不赞成……只是,教育也不能救国,我也没有一条合适的路……”

齐钢过来握着正阳的手,再拍着他的肩,亲切地:“任重道远,保重啊!”

“是啊,老齐,我们保持一致。管上面怎么弄。我早就想去农村实践,抓农民运动,取得些经验就好办了。所以向中央提出,返乡修养调查农村去……”

陶斯咏脱口而出:“霞妹,你也心甘情愿到农村去……” 。

“她呀,只要正阳去,她跟到哪里都愿意。”冯杜鹃的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小霞倒没什么,把个甜甜弄成个大尴尬。

好在小霞机灵:“别笑我咯,这次可不做他的附庸,我有自己的打算的。”

李正阳也赶紧替夫人说话:“这回农村调查实践,她可以发挥大作用。

方甜甜突然问一句:“你们不是要回洞庭湖吧?”

李正阳有点吃惊,含糊地说:“要去的地方多着呢,家乡肯定也是一站。”

方甜甜的眼里晃过一丝忧郁,似乎有什么预感却又实在不好点出来,两眼望着李正阳却最终还是闪回,郁郁寡欢地退到一边。

齐钢再次握着正阳的手:“农民运动大问题,探索道路赖仁兄。”

冯杜鹃也拉着小霞的手:“分别在即,重见不知何日?霞妹,大姐有句话要交代你,正阳是你的丈夫,更是党的栋梁,民众的主心骨,探索时期,重任在肩啊。他理论实践能贯通,中国未来赖此君。你要勤扶持,珍重珍重再珍重。”

郑小霞早已热泪突涌,握着的手不愿松。突然,她又拉过方甜甜的手,无声的泪水、紧握的双手道出了一切。

李正阳要打破一种离情别绪,故作轻松,大手一挥,像挥师出征:“今离黄浦江,明发洞庭湖。”

齐钢接上:“革命高潮日,会师到湖湘!”

迷茫的暮色中,船上的郑小霞望着码头上小成黑点的几个人,突然感觉,在今后的岁月中,人间的码头将可能是她生命中如影随形的站台。在以后的岁月中,她将和身边的这个男人,在人生的码头上,没完没了的上船,下船;离岸,靠岸。

想到这一点,郑小霞突然挽住了李正阳的胳膊。那不是依附的缠系,那是支撑的牵挽。郑小霞感到,就在她挽住丈夫的一瞬间,她突然变成了一个坚强的女人,一个能给丈夫力量的女人。

李正阳扭头看了看郑小霞,突然说: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美。

郑小霞说,我知道。

李正阳回一句:你知道?

郑小霞说,因为我刚刚经历了一次心灵的涅槃。我感觉,从前的郑小霞不见了。我现在不仅是李正阳的妻子,我还是李正阳革命生涯中永远的旅伴。

李正阳把手轻轻揽住郑小霞的肩:霞妹,在以后的人生码头上,不管离岸、靠岸,有你相伴,我——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