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杬沮丧地耷拉个脑袋。
曜端着锅里还温的食物出来,白杬就坐在他的一条腿上,慢慢吃。
虽说饿,但是生病之后胃口也不怎么好。
白杬吃了一半就吃不动了。
曜也没强求,只看着那已经快要熄灭的篝火,将碗里剩下的放回去。以防他半夜起来饿了。
洗了把脸,又漱了口,曜将他带回了山洞。
白杬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坐在床边也比他高一个脑袋的曜。
这个架势,有点像是秋后算账。
回想起自己熬了的那几个大夜,还有曜温声让他睡一会儿的劝慰,再有这病了的事儿。
白杬不免紧张地盯着曜,心里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我、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
不管怎么样,先承认错误是对的。
冷脸的曜他不习惯,也怕。
不是恐惧的怕,是被最亲近的人责骂的自愧的怕。
白杬垂着个脑袋,手指不停地揪着兽皮毯子上的毛,就是不敢看一眼曜。
发烧是很严重的事儿,确实是吓到他们了。
过来会儿,床边没什么动静。
白杬试探着抬头。
眼睛圆溜溜的,像从洞里探出脑袋的小猫,迷茫懵懂。
曜呢?
洞里就这么大,一眼看完。刚刚还在的曜没了影儿。
“曜?”
“嗯。”山洞外传来的。
白杬正要下床,曜端着大盆上到洞里。
白杬抓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曜矮身,将盆子放在床边。他拧干里面的兽皮帕子,轻轻地抓着白杬的手擦拭。
就在白杬以为他不理他的时候,曜轻声:
“你吓到我了。”
他抬起头,看着白杬。
深眸里情绪浓如墨。像暴风雨狂卷着乌云,将所有的平静搅得混乱无序。
只看一眼,白杬心脏抽疼。他几乎下意识地捏着曜的手腕。
指腹贴着他手腕的里侧,不安地蹭了蹭。
“我……是我没有考虑到。”白杬跪坐起来,身子前倾地抱住曜的脖颈,像小鸟筑巢,将自己窝在他的怀里。
贴脸蹭蹭,白杬不动了。
曜拉开他的衣摆,细细地擦拭他背上已经干了的汗水。
他唇角一直挨着白杬的额头,也不撤开。给他擦完身体,曜把水端出去倒了。
白杬还呆呆地坐着。见到曜一进来,立马张开手臂。
曜矮身。
白杬抱住他的脖颈。
曜弯腰迁就着他,脱了鞋上床。再将人好好抱着。
“不生我的气好不好?”白杬巴巴地看着他。生了病的人,说话的声音都软乎了。
曜顺着他的头发,只道:“又瘦了。”
白杬勾着他的小拇指,小兽试探般轻轻摇了摇,重复:“不生我的气好不好?“
曜轻叹一声,渐渐将胳膊收紧。
很紧很紧,勒得白杬的骨头疼。
就在白杬以为没事儿了的时候,曜猛地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白杬一抽,忍着没叫疼。
抱着他的人隐隐发颤。
“没有生阿杬的气。”曜用极轻的声音道,“生我自己的气。”
白杬鼻尖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嗯……”白杬使劲儿往曜的怀里挤。
这种全心全意的爱护和关心,他以前求都求不来的。
生了病,心思脆弱。白杬不想把自己这会儿的多愁善感暴露出来。直往曜的怀里钻。
可是曜对他的情绪极其敏感,藏是藏不住的。
他松了手,将人从怀里挖出来。
“怎么还哭了。”
曜手探向他的额头。
“没事,我没事。”
白杬仰头,额头上还贴着曜的手。隔着朦胧的眼泪,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曜手指蜷缩,轻轻收拢怀抱。
“阿杬是家人。”
血脉不相连,但却是最亲密的人,是未来还有陪伴一辈子的伴侣。
阿杬还小,他避开了这个回答。
白杬似乎也没想得到答案,只是发发牢骚。
他们轻言细语,聊到月色渐浓,聊到半夜。
温情在两人之间流转,冥冥之中,好像更是密不可分了一点。
*
又休息了两天,白杬全身的劲儿回来了。
该开窑了。
清晨,朝露坠在叶片上,晶莹剔透像闪亮的小水晶。
兽人走过,水珠落地,或是沾湿了兽人们的腿脚,或是回到了地底。
枝头鸟儿叫,歪着脑袋看着又踏足后山的兽人。
窑门打开。
一股热气儿犹如从鼓风里喷薄而出,扑面而来。
得亏不算太热,没烫到走在跟前的兽人。
兽人们在窑门探头探脑,你挤我我推你,就想看看烧了这么几天的泥会变成个什么东西。
白杬:“要看就搬出来看。”
白杬虽是笑着,但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主地揪住身边曜,扣住他的衣摆。
快一个月的努力,是好是坏只有看了才知道。
今天狩猎队和采集队待在部落,兽人的数量多,陶窑里的青砖搬起来快。
“嗷!”一声惊叫。
“怎么?!”白杬被吓了一跳。他心神全系在里面,手被曜牵着都没察觉。
“碎了。”
白杬皱起眉头,眼光波动:“是……碎了很多吗?”
他不由自主地往里面走。
走了两步,又被曜拉着带回站在原地。
“身体才好,不进去。”
白杬没听见曜的话,一心一意等着里面的回应。
“碎了很多。”
白杬心里边咯噔一下,手指扣紧自己的掌心。“碎了很多那就先出来,别砸到自己身上了。”
洞里堆了数不清的砖瓦,空间小了不少。
树捧着手心里碎成六份儿的一片瓦,心疼得脸都苦了。
草没好气地往他脑门上拍了一下。“没听到阿杬在担心嘛,你会不会说话!”
“阿杬,没有碎很多。”草冲着外边喊。
白杬深吸了一口气。“没事,能接受。”
吃一堑长一智,经验是试出来的。
暗在里面指挥,兽人们开始将东西搬出来。最上面放着的是瓦,一片看着就他们锅那么厚。怕弄碎了,兽人们都放在兽皮上小心抱出来的。
瓦片不多,可能就够盖半间房子。
放砖瓦的地方已经提前收拾了出来,就在前山。兽人们直接放过去就是。
天上的鸟儿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树下像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抱着东西往前山走的兽人们。
“叽叽?”(他们在干什么?)
“咕咕……”(我怎么知道?)
树杈子上,十几只巴掌大小鸟中蹲在一起。
除了最边上两只明显不同,大了十倍不止的,其余都一个身形,瑟缩地挤在一起。
曜掀开眼皮,看去。
两只大鸟骤然与他对上视线,背脊一寒,乍然惊飞。其余的鸟儿也跟逃命似的,一哄而散。
“兽人?!”暗停下,快而轻地放下手中的砖就要追上去。
曜:“不用追。”
暗点头,继续搬他的砖。
白杬:“刚刚是什么事儿?”
“苍鹰部落的兽人。”
“他们怎么又过来了!”白杬对砖窑的紧张心思顿时没了,“咱们快进山洞。”
曜反手拉着他:“不用,已经跑了。”
兽人过来是一个警醒,大家提高警惕,护着手里的东西加快搬东西的速度。
碎了的砖瓦留在了这边,没有搬到前面去。
到晚上,后山剩下的砖瓦都是清理出来的。
“阿杬,里面收拾完了。”金领着小队从陶窑里面出来。
兽人们自发地蹲在快一米高的碎砖碎瓦前,捧在手上细看。
“碎了好多……”金心疼得声音都哆嗦了。
“不算多,咱们是第一次烧,已经很好了。”
白杬当时被树的那一声吼,大大地降低了心里预期。以为就几百块能用,但是没想到是只碎了几百块。
白杬默默将手按在胸口。
满意,他非常满意了。
见兽人们还不动,白杬招呼:“大家先回去休息,等明天早上我们再细看。”
*
第二天。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青砖堆积在山洞前,一边靠着崖壁,一块一块地垒砌起来。
清早起来,兽人们就跟在白杬的身后。
昨天大家顾着搬,虽然砖瓦没碎,但也不知道这烧出来的东西到底是好是坏。要是陶锅的话,还能放在火上煮个饭试试。
这东西还要建房子的,马虎不得。
白杬当着他们的面儿拿起一块砖。
青砖几斤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白杬弯唇,四处看了看,拿了块微微泛着黄色光的石头在另一个手上。
他手一举。
“阿杬!”兽人们齐刷刷往前一步,紧张地看着他手中。
白杬笑笑:“不怕,我不得试试结不结实?”
“你、你试。”兽人们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看着。
石头撞击青砖,铮铮的一声,清脆悦耳。
青砖上至多了一道白色的痕迹,没有半点损失,倒是这石头崩了一块儿出去。
“没碎!”
“嘿嘿嘿嘿……没碎!”兽人们脸上映着朝阳,傻笑。
白杬挑眉,举起青砖往地上的石头磕。
“嗷!”
“阿杬——”
“嗷呜嗷呜,阿杬……你,碎了那么多了,不能再碎了……”
白杬弯眼:“瞧瞧,好着呢。”
担心是自己力气太小,又想着上次的石头曜试过,他应该能感受出来好与不好。白杬将青砖递过去:“曜,你试试。”
曜拿过,在手里颠了颠。
兽人们嘴巴还没张开,他便迅疾往地上一拍。
“咔嘣。”
“嗷嗷嗷,碎了!”兽人们鬼哭狼嚎,争相过来捧。
白杬:“怎么样?”
曜被震得手心微麻。
他安静不动,自眼底浮起一抹亮光。“比上次的好很多。”
“真的?!”
曜肯定道:“嗯,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