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近, 他们好不容易过了草原之后,又是一片山川。
白杬:“在这片林子里?”
糖翘着嘴角,笑得假兮兮的:“……不在。”
山体不算高, 两三千米的样子。
站在底下能一眼望得到山顶。但是一连几座直接横亘在他们去的路上,白杬忽然明了:糖又骗他。
“你们从兽王城到黑狼部落花了多久?”
“不多, 也就一个多月吧。”
白杬往后一靠,低头郁闷去了。这么算起来, 他们还在西荒的边缘呢。
五天的时间就能感到灰狼部落, 那是在异想天开。
*
翻山越岭,一路上不停地往前赶。
半个月后,兽人们停下。
他们灰头土脸, 毛毛打结。活像逃难的。
树看着视线中缓慢移动的小黑点,差点克制不住, 直接上去掳起兽人离开。
曜强力摁下他。
“他们部落现在有多少兽人?”
糖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身前白杬圆润的眼睛,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出口却是:“……不知道。”
“你!”白杬一爪子给他挥过去。
曜及时抓在掌心,安抚似地捏捏。
白杬看着笑得捂肚子的糖气得咬牙:“都这个时候了, 吃还有闲心逗我!”
“那不是你好玩儿嘛。”糖打趣。
白杬正要跟他掰扯两句, 他又立马正色道:“灰狼部落有多少兽人我不知道。”
“他们现在分散在南边,不过都是小型的部落。”
“休息一会儿, 等会过去瞧瞧。”曜直接下了决定。
草原新长出来的草木茂盛, 生机勃勃。那枯草搭建的棚子在其中就尤为显眼。
草棚子的位置位于坡地下端,估摸着有上百个。挨靠在一起, 大都是破损不堪, 坍塌歪斜。
风呼啸着灌入, 棚顶的干草纷飞。
棚子摇摇欲坠, 发出“嘎吱嘎吱”的嘶吼。
粗略一看, 没一个是新的。
棚子前,一条河溪浅缓流淌。有个瘦瘦小小的兽人捧着豁口的罐子,佝偻着打了水后慢慢向着草棚子里移动。
这也太瘦了,像纸片一样,甚至被风吹着走。
白杬蹙眉,没饭吃……
一路过来,路上很少见到如东荒那边大的牛群或者是羊群。
越是往西荒走,能吃的动物越少。到这片看着葱茏,但动物稀少的草原,白杬已经对灰狼兽人过的日子有了简单的想象。
比以前的黑狼兽人,有过之无不及。
甚至于,他们一年四季过的日子都跟黑狼部落当时冬季过的日子一样艰苦。
白杬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风声寂静,空气中透着一股死气。
*
兽人们原地修整。
带出来的食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现在他们手里的是路上抓的。足够多,坚持五六天没个问题。
吃完东西,又悄悄去溪水边打了水喝了。
留下几个兽人放哨,其余的围成一团,藏在草丛里熟睡过去。
一直在赶路,这会儿兽人们都身心俱疲。
白杬一身白毛毛已经灰扑扑的,乍一看跟灰狼差不了两样。他窝在曜的胸口,警惕地竖着耳朵,浅眠着。
养足精神,天色又暗淡了不少。
乌云滚滚,大风呼啸,看这个样子是要下大雨了。
“飞,你带着其他兽人找山洞,暗跟着我一起去看看。”
“那我呢?”白杬扒着曜的腿问。
糖摸了一把白杬的毛耳朵,又嫌弃地在草地上擦了擦。“你当然跟我们一块。”
白杬立马四肢收紧,像个球一样挂在曜的手臂。“我跟曜一块。”
曜捏了捏他的耳朵。
“嗯,他跟我一块。”
糖耸耸肩:“行吧,那我先走一步。”
“你不行,你也跟着我们。”曜道。
糖无所谓,利落道:“可以。”
安排好了后,兽人们顶着大风,往后撤。
天幕暗淡,昏黑如傍晚。又等了一会儿,曜前胸挂着白杬,暗拎着糖的后脖子,快速向着草棚子移动。
雨水掩盖了黑狼的气息,沉沉的墨色是最好的遮掩。
他们一路往前,在大雨倾盆之际,钻进了一个破旧的棚子。
棚子不高,需要屈身才能进来。
进去后,曜立马松开肩上盖着的兽皮。
白杬松了勾着他脖子的爪子,刚仰头,眉心上便接了一滴雨水。
棚子漏水,中间两个鸵鸟蛋那么大的豁口。雨水像溪流一样灌入,地面已经湿了一片。
曜抖了抖兽皮上的水珠,又将白杬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接着往不漏水的地方挪动了几下。
暗放下糖,借着雨幕的遮掩,悄无声息地出去。
“咳咳!”
“阿爷。”稚嫩的声音藏着焦急。
“没事,阿爷命硬着呢。咳咳……阿十,不、不担心。”声音苍苍,宛如枯木。
很近,就在隔壁。
白杬前爪撑在曜的肩膀,整个身体直立。圆圆的狼目四处转着,灰耳朵高高竖起听着旁边动静。
大雨中,灰狼兽人的声音变得细微。
急躁的脚步声从草棚子前跑过,白杬一惊,整个缩进曜的怀里。
糖看得有趣,爪子痒痒又想去招惹。
曜睨了他一眼。
糖悻悻收手。
很快,暗从外面回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跟我来。”
曜将白杬重新挂在自己前胸,披上兽皮出去。
众多的草棚子的中间,有个最大,看着也最结实的棚子。暗直接钻进去,后头的曜跟上。
“快,给我看看。”
白杬被捂在兽皮里,眼前只能看见曜的胸口。本来是紧张的气氛,冷不丁听到一句陌生的声音,白杬一怔。
紧接着,头上的兽皮揭开,白杬直面一双粗糙的手。
黝黑,像被泥土渗透进了血肉。指节粗大,还有些不正常的弯曲。
白杬视线一转,对上了一双慈爱又浑浊的眼睛。
视线掠过他的灰耳朵,白杬认出这是个老灰狼兽人。
白杬眨眨眼,直到被放在干草做的床上,他都没明白他们到底是在搞什么?
“嗷?”看看,看什么?
“受苦了。”老兽人一叹。
什么情况?
曜轻咳了两声:“也是我的错,顾着赶路,没有注意。”
“幼崽小,本来身体就差。”老兽人摇摇头。
白杬现在是正常的亚兽人的体型,不过骨骼纤细,难免看着显小。
配合着他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很容易被不知道的兽人认成幼崽。
白杬挣扎着从兽皮里出来,抖了抖凌乱的毛毛。
他整个背对着曜,一屁股坐在他的怀里。
“呵欠!”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得白杬直接趴下。
鼻尖缭绕着干草的味道,还有被阳光晒过的温暖。
白杬呆了呆,接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转动,打量这个棚子。
这个棚子一看就是修修补补许多次,没他们那个严实。
草棚子四周是用竹编混合着泥土、石头筑起的墙面。看起来也有些时间了,上面的泥土脱落,都是些凹陷下去的小坑。
顶上是芦苇还有芭蕉叶一样大的叶片,顶部有坍塌,又用木头支撑着。
棚子里东西不多。
一张干草床。
墙壁上挂着竹钩子,钩子上挂着干得像鱼片一样坚硬的兽皮。
角落的藤筐里放着植物根茎。
床角,睡头的那一端放着石斧、石刀,边缘泛着光,很锋利。一看就是常常在打磨。
棚子是整个灰狼部落里最大的,但空间也没多少。
光是放一张睡觉的木板就占据了一半的地方。
忽然,白杬眉心被点了一下。
他仰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对面的灰狼老兽人。
“没想到我们灰狼还有这么好看的小崽子。”
白杬尴尬笑笑。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
一路风尘仆仆,披星戴月。好好的一身白毛变得灰扑扑的。
又为了不引起注意,白杬没刻意去打理。
白杬张了张自己山竹似的灰爪爪。不得不说,确实是灰狼了。
这个棚子里只有他一个老兽人?
白杬疑惑地歪歪头,又被老兽人慈爱地摸了摸头。
随后老兽人起身,去墙壁上挂着的兽皮袋子翻找。
老兽人年纪应该很多了,头发斑白,干枯又毛躁地被绑在脑门后。
身上是兽皮衣,露出的胳膊跟腿都很瘦。只剩一层松松垮垮的皮,皮下面是能清楚看见走势的血管。
他身形佝偻,每走一步像踩着刀子,吃力又缓慢。
好一会儿,一株干枯的草药落在他的手上。
不是刺刺草是什么?
老兽人笑道:“小幼崽,把这个吃了,吃了身体就好了。”
白杬皱了皱鼻子,鼻尖被刺激得痒痒,又闷闷地打了个哈欠。
他仰头,看着曜。
曜:“吃吧。”外面风大,被吹了吹,吃点好。
白杬一头扎入曜的怀里,尾巴不情愿地直甩。
曜轻轻摸摸他的背毛。
“幼崽都不喜欢这个。”老兽人呵呵笑笑,拿着手上的草根往角落走。
白杬侧头,见他捧出一个石臼。
白杬忙道:“老爷爷,您别弄,我直接吃!”
“没事,幼崽牙口不好。”老兽人自看到白杬后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白杬无奈,不过趁着老兽人在忙,一声清亮的眼睛望着几个兽人。尤其是暗。
阿暗叔肯定是打探好了消息才敢直接让他们跟灰狼部落的兽人接触。
但是这突兀地把他带过来,一来就吃刺刺草,还被说成幼崽,白杬此刻就是一个大写的懵。
他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受。
暗:“我们一家在外面流浪,你生病,迫不得已上门。”
白杬明了。
他看着由于太瘦,两个琵琶骨极其突兀的老兽人。
怪不得要给他吃药呢……
捣碎的刺刺草根兑水,最后还是进了白杬的肚子。老兽人像很久没有见到外来的兽人,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激动。
也有了精神气。
“族长!”
“族长你快去看看我阿爷!他又咳得好厉害!”
棚子的门被拍响,老兽人脸上的笑意一散。
他压低声音,对曜几个道:“你们就在这儿歇会儿,不要出部落走动。”
白杬歪头,表现得一派天真:
“为什么?”
“外面也有坏兽人吗?”
“部落里没有,但是越少兽人看见你们越好。你的……阿爸阿父很厉害,说漏嘴很容易被抓。”
拿挂在墙上的兽皮袋的几秒,老兽人匆匆交代完。
他拉开门,出了去。
“族长爷爷,阿爷……”
“不怕,走吧。”
隔着木板,外面的声音清楚地落进兽人们的耳朵。一个担忧,一个沉郁,听得兽人们心情不好。
“怎么做?”暗直接看向曜。
曜注意着外边的动静,问糖:“兽王城那边,怎么样了?”
“我已经让商队帮我送消息了。按照他们以往的速度,还有不到十天应该就到了。”
商队自然要找脚力好的兽人,他们的速度必然比自己这些有事儿的兽人要快。
不过兽王城在西荒的中央,比灰狼这边还远,所以还要慢点。
“让其余的兽人不用过来了。准备准备,直接去兽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