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杬被他看得有些坐不住, 抬手挡在他眼前。
曜翘着嘴角贴近,直到面前的掌心盖住了自己的眉眼。他低声:“阿杬在想什么?”
掌心微痒,浓密地睫毛像小蚂蚁一样不安分。
“我能想什么?”
白杬撤下手, 背在身后。
掌心还残留着被睫羽挠过的痒意。
他握紧拳头,故作镇定。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曜那墨染似的浓长睫毛上。
曜低笑一声:“阿杬不用紧张。”
白杬肩膀一抖, 被曜逼着后退,却还嘴硬道:“我没有紧张!我不需要紧张!”
曜坐直, 颇为认同地点头:“确实, 阿杬不需要紧张。”
这话听着白杬有些耳热。
他挪动木桩子,默默拉开与曜的距离。
现在的曜不正常。
好在下一个兽人进来了,白杬下意识余光瞥向旁边, 嗯……曜又恢复了那冷冰冰的样子。
*
问完兽人之后,天幕沉沉, 已经入夜了。
那些想待在黑狼部落领地生活的兽人,在回答完问题,得了黑狼部落允许之后立马离开了。
他们多是食草部落。
跟之前的兔部落一样,会在离狼山远一点的地方, 去到南边食草部落扎堆的地方生存。
这些不用担心。
至于像黑熊和鹿部落这种说要加入黑狼部落的。
部落里一时之间也没同意。
有这样想法的兽人还不少。
但目前看来, 大多数考虑利弊,为了更好活命才做的决定。万一狼部落出个什么事儿, 说不定他们就先跑了。
没摸清他们的品行之前, 大家都没放松警惕。
像这样的兽人差不多两百来人,对黑狼部落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曜让他们先在远离狼山的其他领地里找个地方住下。
至于能不能加入黑狼部落, 等用时间来慢慢看。
兽人们各自安置好了, 这件事儿暂时就算完了。
白杬捏着自己的肩膀慢慢转动, 手指勾着曜的腰带, 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初春的晚上像刚化开冰的河, 凉意依旧。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其他的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灯光。门半开,能看到黑色的影子在门槛荡来荡去。
大家还在忙活。
院子被搭在木桩上的藤本植物遮挡得差不多,看不见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但能听到匆匆地脚步声往这边来。
“阿杬,你看到苍鹰部落的兽人了吗?”
人未到,声先至。
湖推开院门,脸色微焦。
白杬疑惑:“没有,他们不是一直在部落吗?”
曜:“走了。”
湖:“走了!”
白杬将手搭在曜的肩膀,将自己的重量全压上去。他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也是,都春季了。不自己走,被赶走就不好看了。”
湖在原地转了两圈:“什么时候走的?”
白杬看他一脸可惜,微微诧异:“你不是冬季的时候还觉得他们浪费了粮食,现在怎么,又不舍得了?”
湖踢了下地面的草:“没有不舍得。”
“就是觉得那只苍鹰看着挺蠢,逗起来好玩儿。”
白杬下巴抵着曜肩上的肌肉,想了想,又扒拉着跳上他的背。
“他们真的回去大苍山了?”
曜将他背好:“嗯。”
“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早上。”
曜边回答边往前走,像是没看到湖这个人。
湖垂头丧气,委屈一叹:“我说呢,山洞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我还以为遭贼了。”
白杬看他这副嫌弃又有点不舍的样子,疑惑道:“你不会是看上某个苍鹰了吧。
“怎么可能!”
白杬扯着嘴皮笑笑:“你不要激动,我就是这么一问。”
“我没有激动。”
“是是是,你没有激动。”
“我真的没有激动!”
“嗯,你真的没有激动。”白杬嘴角翘得越来越高。
“阿杬!”
白杬笑容一收,看着脸上微红的湖:“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些苍鹰兽人里没有一个亚兽人的吧。”
“你不会喜欢上了一个……”白杬喉结滚动,艰难道,“兽人?”
湖彻底跳脚,一张脸因为着急憋得通红:“阿杬!不是你想的那样!”
白杬晃着两个脚丫子,手指绕着曜顺滑的长发,心情微妙:“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那不是!那不是之前嫌弃,现在又……”
“嗷~原来是真香了。”
“什么?”
“没什么。”
白杬抱紧曜的脖颈,轻哼一声:“走吧,咱们还有正事儿要做呢。”
趴在曜背上,白杬看着面前已经跟苍鹰有点交情的湖,忽然问:“你知道为什么黑鹰兽人对苍鹰兽人这么锲而不舍地追捕吗?”
白杬觉得,要是因为想抓他们做奴隶的话,也不用耗费大力气从西荒飞到了东荒。
显然是有什么深仇血恨,不然不至于赶尽杀绝。
“他们……”
“他们把黑鹰部落的祭司给弄死了。”
白杬晃动地脚丫顿住,僵硬放下。
湖自顾自地说:“黑鹰部落的祭司是个老黑鹰,一直被黑鹰兽人们保护着。除了这老祭司,还有跟着他一起的下一代祭司,都没了。”
白杬沉默,鼻尖在曜的肩膀上蹭了蹭。
怪不得。
“你以后少跟他们接触。”曜冷声道。
湖缩了缩脖子:“嗷。”
祭司于一个部落有多么重要,看之前的黑狼部落就知道了。祭司沟通兽神,可以帮助部落发展,躲避灾祸……
伤了一个有丰富经验的老祭司已经是仇恨大了。再加上一个可以继任的小祭司。
这仇,死才能解。
可以预见的是,就算是黑鹰现在没有将苍鹰赶尽杀绝,但是此后一旦遇到了,那么必定避免不了一场恶战的。
杀了祭司,哪个部落都是不死不休。
白杬嘀咕:“看来苍鹰部落还是够狠的。”
“嗯。”
大荒能发展起来的兽人,就没有不狠的。
*
闲聊着回到屋子这边,白杬还没来得及进门,就被一张屋子里扔出来的厚厚的兽皮盖在了脸上。
白杬扒拉开兽皮,看着里面灰尘四起的屋子。
“桦爷爷,现在晒兽皮怕是不好。”
桦一见白杬,立马笑得脸上有了褶子。
“阿杬回来了啊,正好,东西我给你们收拾好了,你跟曜今晚直接搬去山崖那边。”
白杬动了动腿。
曜弯腰,将他放在地上。
白杬:“桦爷爷,不至于吧。这边暖和,我还想在这边住一段时间呢。”
桦脸上的笑瞬间收住。
他风风火火勾起角落里的兽皮包袱往白杬的怀里一塞。
“现在又不是冬季,哪里还会冷。”
“阿杬,这是你们结成伴侣的第二年。”
桦上上下下看了白杬一圈,手忽然在他的肚子上拍了拍:“你可要争气啊!”
白杬后退一大步,被这一吓,双眼睁得圆滚滚的。
他捂着自个儿肚子,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透。
“桦爷爷!”
“怎么了?”
白杬支支吾吾:“不、不着急,我……我那不是才成年嘛。”
“成年就成年了,哪里有什么才!”
桦看了一眼曜,面上微肃。
他一把抓过白杬,拉着他离曜远远的。压低声音:“你不满意曜?桦爷爷给你换一个。”
“没有!”白杬连忙后退,直到整个人藏在曜的后面。
曜声音含着笑意,明知故问:“桦爷爷说什么了?”
桦追过来,苍老的脸上带着纠结,似乎已经在考虑人选了。“阿杬,不满意,那……”
他额头抵着曜的颈后,立马急了:“满意,满意得很!”
桦爷爷冲着白杬慈爱一笑,变脸比翻书还快。
“那就好。快去吧,山崖那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嗷。”白杬垂头。
桦:“不满……”
白杬眉心一跳,立马抄起包裹拉着曜就跑:“满意满意,很满意,桦爷爷你别再说了!”
白杬两个这下不像被赶出家门的,像离家出走地小情侣。
拎着包袱,匆匆往山洞挪去。
白杬:“桦爷爷真是舍得,这么冷的天呢。”
曜:“迟早的事儿。”
白杬侧头,看着男人的侧脸。棱角分明,斜飞的剑眉、灰冷的双目,满是锐气。
“你想要崽子不?”
“看阿杬。”
白杬走着走着,又跟曜手臂挨着手臂。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小声喃喃:“再等等、再等等……部落里的事儿的很多,不着急。”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曜。
曜目光如水,划过白杬被咬得微白的唇。
“嗯。”
白杬捞起他的爪子,跟自己击了一掌。
“成交!”
*
白杬在洞里点了油灯。
火光跳动,映出两个错在一起的人影。
白杬计划着地里要下的种子,曜坐在他的后方,被白杬的当成靠枕靠着。大手卷着身前人的头发,眸光温柔。
洞外有风,隔着门也能扰得里面柔软的火光乱颤。
曜看了一眼白杬手上已经写得差不多的兽皮。
直起身,一手握住白杬写字的手腕,另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
“明天再继续,该睡觉了。”
眼前陷入黑暗,白杬只感觉到温热的手贴着眼周围的皮肤。他禁不住眨眼,才发觉眼睛已经干涩得不行。
眼角有了泪花,白杬扭转身子,像树袋熊一样趴进曜的怀里。
“睡觉!”
话落,火光熄灭。
白杬闻着鼻尖的青草香,在曜的颈窝处蹭了蹭。
舒舒服服的裹着一袭温暖,沉沉睡去。
曜拉开兽皮躺下去,将怀里的人抱得严严实实。
很快,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山洞里就只有起伏的呼吸声。
昏暗的山洞里,白杬裹在兽皮之中,像陷入了一个满是绒毛的包裹之中。
他四肢放松,整个人贴在曜的身上。
不知道从哪里响起几道哼哼唧唧地声音,断断续续。
白杬喉结微动,眉头拧紧又松。
他的脚丫子擦过曜的小腿,难受地动了动,无意识咕哝:“热……”
曜猛地睁开眼睛。
眼中的光亮得惊人。
*
春日的清晨总是带着薄雾。
山洞门一打开,雾气争先恐后往室内涌。沁人心脾的幽凉使得刚睡醒的人一个激灵。
被赶到山崖这年的兽人们陆续清醒。
洞门咯吱作响,开门的声音不断。
白杬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曜还把他抱着,跟麻绳一样,缠得死紧。
白杬艰难扭着脖子,看着藏在自己脖颈处,只露出个后脑勺的人。
感受到手臂上微酸,白杬龇牙。一个没忍住,气恼地在曜耳朵上咬了一口。
腿上刚一蹬,白杬忽然僵住。
他猛地掀开兽皮毯子。
曜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立即弹射而起,抱住他挡在自己的身后。
眼神锐利,半点不像刚醒的样子。
“怎么了?!”声音微哑。
一阵淡淡的味道被被窝里的热气烘得久了,掀开被子之后,毫无顾忌地摊开了狼兽人灵敏的鼻子下。
白杬急忙抓住兽皮补救,羞得要直接晕过去。
曜眼中亮光一闪,大手拉着兽皮要打开。
白杬死死抓着不放,耳朵红得滴血。他感受到股股热气直往自己脑门上蹿。
“你做什么!”
“你下去!”
曜拉着兽皮的手没有松开,他笑意微深:“我看看。”
“看什么你看!有什么好看的!”
“阿杬……”
白杬一哽,看着他温和又包容的眼神,手上一抖。绷紧的脊背微微松开。炸开的毛被曜捋顺了不少。
曜再次试图拉开兽皮。
白杬回神,紧紧攥住。防备地盯着曜。
“干嘛!”
曜:“确认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