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几个相隔不远的山洞里都点了明灯。
威醒来的时候,耳边只听得到洞里水滴落下的声音。一声接连一声。
山洞昏暗,他试图动了动。
但身体绵软,浑身没有一点劲儿。
仰躺在冰凉的地面,他忽然想到自己晕过去之前见到的一双眼睛。
笑嘻嘻的,看着还算稚嫩。
他脸色微变,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挣扎了几分钟,但是手脚被绑住,动弹不得。
且腮帮子酸疼,舌尖被全是硬毛的东西压住,他说不出一句话。
被抓了!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
要是让他知道是谁,他一定弄死他整个部落!全喂堕兽!
飞从他们最先抓回来的黑鹰所在的山洞出来,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
进洞的时候,就看见着未来的小族长一脸煞气地面对着墙壁。
飞示意身边的两个兽人上前。
一个兽人压住威的肩膀,轻松提溜着人,让他转过身来。顺带暴力扯出塞嘴的兽皮袋。
“小族长,好久不见啊。”
“你是谁!”
飞抱臂,白眼一翻。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兽王藏在哪儿?”
威立马道:“你们是地洞里的兽人!”
飞眼中闪过一抹冷色。反应倒挺快。
他沉声:“再问一遍,兽王被你们藏在哪儿了?”
威嗤笑,眼看被蒙住,他寻着声音对着飞的方向,阴恻恻道:“早就死了。你们不是看到下面的灰了,那里面就是啊。”
两个兽人对视一眼,使劲儿将人往地上一按:“好好说话!”
咔嚓两声,腿骨与石头碰撞,威疼得尖嚎。
“我要杀了你!”
飞:“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你们地下城里面那么多的堕兽,只需要随便找个屋把你扔进去,你就死无全尸。”
“你想做什么!”
飞脸上瞬间带上笑意,道:“哦……看来你是知道的这事儿地。”
“我不想做什么,只是你几个在兽王城混得已经够久了,该换成我们家大人了。”
是叫大人吧?
黑鹰是这么称呼这小黑鹰的。
“你休想!”黑鹰怒而挣扎,试图挣脱束缚。
两个压住他的兽人身强体壮,动都不动一下。
飞笑容收敛,冷声道:
“我最后再问一遍!”
“堕兽怎么来的?兽王在哪儿!”
威高傲地抬头,咧嘴讽笑:“我、不、知、道!鬼鬼祟祟的渣滓!”
飞凉幽幽抬眼。
“打。”
洞口哀嚎传出,中气十足。
大半个晚上,树梢上的鸟儿们烦恼地将动了动,将脑袋狠狠藏进翅膀了。
终于,后半夜,那吼叫变得细若无声。
地洞里的兔子往松软的草甸里钻了钻,鸟儿放松捂脑袋的翅膀。
终于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
飞一身血腥味跟鸟味儿从洞里出来。他掏了掏还泛着回音的耳朵,面上不怎么好看。
没想到这小黑鸟嘴巴还挺严。
他压低眉眼,有些疲惫。问:“其他黑鹰那边怎么样?”
“问出来三个,有一个跟这个一样死都不说。”
飞扬眉:“那就肯定是他了。”
他回头,冲着洞里幽幽道:“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再继续。”
人走了,地上奄奄一息的威呸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口血。
他重重地喘两口粗气,兽皮下的眼珠惊颤。
心中仇恨翻滚。
到底是谁!
*
一晚上后,白杬起身。
下了连续两天的雨,天空终于放晴。早上还没吃饭,飞带着两个兽人找来。
灵坐在白杬身边跟他说着兽王地洞里发现的那种可以燃烧的油脂。
“问出来了?”灵仰头问。
“没有。”飞盘腿坐下,将询问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曜。
“他们嘴巴严实,就是用了醉草,潜意识里也绝口不提。”
白杬拧眉:“意志这么坚定?”
树举着大勺子挥了挥,在一边搅拌锅里的菌菇汤:“要不都杀了?”
“里面成千上万的兽人,咱才多少个?”白杬没好气道。
曜揉了揉白杬的头发。
“我去看看,你乖乖呆在这里。”
白杬摆摆手:“快去快去,早点解决早点吃饭。”
兽王城里的堕兽始终是个隐患,要能把他们变回来,那自然是最好。
变不回来,也不能让他们呆在兽王城里成为这些黑鹰的傀儡。
白杬不断地往石锅底下加上一点木柴,防止它熄灭后冒出白烟。正想着堕兽的事儿,面前出现一双长腿。
顺着长腿往上,是曜。
“这么快?!”
曜手指落在白杬黑漆漆的鼻尖,低笑:“还要等几天。”
白杬不明所以。为什么还要等几天?
“我能去看一眼吗?”
曜点头,拉着白杬一起。
山洞一进一出,不到十秒。
看一眼就真的是看一眼。
不过白杬眼神儿好,也能看清楚了。
他直勾勾盯着曜侧脸,居然能想出水滴刑。也是厉害!
水滴刑,就是将犯人固定,蒙眼,不断在额头滴水。短时间里,犯人会产生巨大的恐惧。时间长了,额头也会溃烂直至人死亡。
也不知道曜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曜温柔地抱住白杬,下巴在他的头顶蹭蹭。
“阿杬先好好养身体,这些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
白杬严肃点头:“嗯。”
黑鹰分开关在几个山洞。
一共带回来五个,除了黑鹰族长跟族长的儿子,其余几个不怎么知道兽王城隐秘的事儿。
三天时间,除了确认山洞里的兽人有没有跑出去之外的,其余的时间兽人没有进去一步。
甚至路过山洞的时候,不发出一点声音。
饿了三天,又受了三天的折磨。
黑鹰兽人的反应已经变得迟钝许多。
曜站在门口良久,被绑在石头上的兽人才微微侧头。心生恐惧。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哆嗦。
曜寒凉的目光落在兽人苍白的脸上,启唇:“最后一次机会。”
黑鹰抖得更为激烈,他张了张嘴。
“我、我也不知道。”
曜垂眸,脸上竟然生出几分笑意。
灰色的眸子倒映洞内温柔的暖光,却使人不寒而栗。
“可惜了。这地方我们会好好封上,保管没有兽人找到。你待在里面,也算是为你做的那些事情赎罪吧。”
曜转身,走得毫不犹豫。
出洞后,他看了一眼洞口两边的兽人。
兽人点头,顿时,石头落下。
激烈的碰撞声让白杬一惊,差点打翻手里的灯油。好在灵护住了。
他忙跑过去。
曜张开手臂将他横抱起,带着远离洞口。
“这么大的声音!”白杬捏着曜的耳朵,轻声道。
“不怕,远着呢。”
洞里,额头是水滴声,洞外是石头砸落声音。
兽人恐惧达到了极点。
他疯了一般,哑声时候:“说!我说!!!”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门边两个砸石头的兽人看向曜。
曜摇头,眸中不含一丝怜悯。
砸石头的兽人邪恶地翘起嘴角,继续砸。
渐渐的,洞里声音越来越小。洞口还真就被封了一半。
里面感受不到外面的光线,但是敏锐一点的话,会发现气流已经变缓。
石床上的兽人猛地蹬腿。
也不知道是不是求生欲爆发,喊道:“兽王!是兽王的血!”
白杬仰头,疑惑地看着曜。
兽王的血?
血能有什么作用。
曜:“继续。”
“我没骗人,真的是兽王的血!只要你们放过我我就带你们找他!我可以带着黑鹰离开兽王城!”
山洞彻底封闭,里面响起剧烈的哀嚎。
如困兽嘶吼,就算是隔着一层石头,也听得白杬心脏发麻。
曜看他拧紧的眉,大掌护住人的耳朵,带着他远离这个地方。
“阿父!阿父!”
正好,几十米处,洞口里的黑鹰听到了那凄惨的嚎叫。
曜看了一眼飞示意。
接着带着白杬快速离开。
飞舌尖抵了抵自己的腮帮子,鼻尖呼出一口气。
他想他家球了!
气冲冲进入山洞:“叫什么叫!”
“我阿父!你们居然抓了我阿父!你们敢跟我们黑鹰作对。”
“我们还敢杀了你们族长呢。”
“啊啊啊!!!!你们想死!”
飞嫌恶得一巴掌拍过去。
“我看你想死!”要不是兽王城,要不是黑鹰,他们至于跑这么远!
他至于离开他伴侣崽子这么久吗!
飞承认,他带了一点点怨气。
“兽王在哪儿,告诉我们,我们可以放你们离开。”
“死了!死了!”
飞冷笑一声。
*
一天后,兽人们再次到了地洞里。
这几天他们抓了黑鹰兽人的族长,兽王城里并没有动静。
黑鹰之间本来就夺权严重,现在的族长再不放回去,黑鹰便会选出其他的族长。
此刻,地牢里的祭坛边。
兽人们将里面的十几个祭司取下来。
都有气儿,但都出气多进气少。
曜拎着中间石柱上的那个兽人,带着跟来的二十几个兽人快速离开。
白杬走在他身侧,看兽人的手,好像跟山洞里见着的巴掌差不多。
这就是黑鹰说的兽王吗?
这么矮?
白杬视线往下,曜的手一挡。“别看了。”
出了地洞之后,这些个作恶多端的祭司被扔地上。
“黑狼……果然是你们。”倒地的兽人中,有气虚但激动的声音响起。
兽人们眼中惊讶一闪,面上学着曜不动声色。
明明他们撒了臭草,还做了伪装的。这些祭司眼睛都看不清了,怎么认出他们的。
但凡是有点认知的兽人,都对大荒的祭司心存敬畏和防备。多的话曜因为没说,只问:“堕兽的事情,你们知道?”
“怎么……早、来、来呢……”趴在地上的雪鹰张了张嘴,缓缓阖眼。
狼兽人立马过去查探,惊讶往后一跳,随即道:“死了!”
“阳光落在身上的感觉真舒服。”
天气晴朗,高大的乔木挡不住的阳光灿烂。
光辉落在已经浑身腐朽气息的祭司们身上。
他们依旧穿着华美,但是全身肿胀,皮肤溃烂。
撑到现在,没什么期许,就为了等这一天,看一看天上的太阳。
“兽神在上……身为祭司做错了事情,愿意受罚。”一头红发的祭司笑了笑,翘着嘴角闭眼。
狸着急地上前一步。
曜手一抬,示意兽人们不要动。
他灰眸冷沉,平静地看着地上的兽人。
他们是大部落的祭司,为部落的掠夺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死了就死了。
这些祭司身体腐朽,救也救不回来。
到了现在,他们不说,也逼不出来。
“黑狼族长,请求你一件事。”
曜没说答不答应,但是那一头红发的狮族祭司盯着虚空,依旧缓缓道:
“堕兽身躯是大荒的兽人,但兽魂已经不归属兽神。请求您,让他们解脱。”
白杬:“解脱?他们不能变回来了吗?”
狮族祭司目光虚虚落在白杬身上,像是看族中小辈。莫名慈祥。
他声音缥缈:“小祭司啊,他们已经不属于兽神了。”
“迷障之地,就是他们解脱之地。”
“至于……至于兽王,我们、我们已经让他受到了惩罚。”
红狮祭司看向那个被曜带出来的兽人。
“他的人魂已经为兽神赎罪了。”
曜皱眉看着地上。
兽王,也就是黑鹰告诉他们的被绑在祭坛中心的兽人。
他的脚早已经齐膝而断,浮肿的腿上糜烂。
肉发白,没有一丝血色。
说完,祭司不再言语。安静地闭上眼睛,感受最后一刻还能感受的温度。
白杬原本好好站在曜的身边,忽然感觉面前好像有一道疾风。阴冷。
他拉着曜往后一躲,下意识挥打,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太阳光好像突然变得金灿灿的,白杬眯眼仰头。
跟前的凉意被驱散。
狮族祭司忽然冲着他笑。像一个长辈看一个后辈。
白杬往曜的身后藏了藏,却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人,虎头人身,穿着西装长裤的人!
!!!
没等他看清,红狮祭司便倒地闭眼。
白杬惊悚,后颈汗毛竖起。
他立马拉起曜的手臂,缩进他怀里。
曜:“手上脏。”
白杬抱紧曜的腰,一声不吭。他、他应该是看错了,对!是看错了!
到此为止,带出来的祭司都死了。
*
嘹亮的叫声忽然在兽王城里响起。
白杬下意识握紧曜的手。“被发现了吗?!”
曜:“不是,是兽王生日。”
“可是黑鹰族长还没回去。”
曜:“应该换族长了。”
白杬被转移注意力,下巴搭在曜肩膀上。
“这么草率?”
“嗯。”
“那血池。”
“今晚是个机会,我们正好可以把他填上。”
“该收拾收拾,去弯月大陆了。”
“堕兽不会再有了吧。”
“除了成年仪式不通过的,应该不会再有。”
树抱臂:“除非他们试试堕兽的血。”
白杬心一凛。
按照黑鹰的行事方式,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曜拍拍白杬的后背,温声道:“黑鹰说除了他们,其余的黑鹰都不知道。”
这跟狸他们的说法是一样的,知道这件事儿的兽人不超过三个。
黑鹰他俩算是兽王,刚好三个。
现在的黑鹰族长在位三十年,已经很长了。他的下一任就是威,也才知道这件事不久。
这帮他们省下不少麻烦。不然还得去抓兽人。
*
堕兽的隐患解决,下一步,就是解决兽王城。
现在部落壮大,他们可以安心继续出发。
现在还没有弯月大陆沦陷的消息,就是好消息。
弯月大陆不能沦为兽王城的附庸。
他们需要跟弯月联盟,解决兽王城里这些作恶几百年的兽人。
五千黑鹰,黑狼部落能勉强一战。
但是兽王城还有其他低等级兽人,怎么也有大几万。
加上他们一旦出动剩下的几万堕落兽,只有一万多的狼部落顷刻能覆灭。
所以为了为部落争取更多的时间,除了血池,晚上他们还需要再做一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