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生日。”齐弈柯匆匆解释,又吼他的不抓中心:“快点快点,晚来没饭吃了。”
“今天?!”简灼顿时慌了,“不是过都过了?”
“哈哈哈!人八零后老头儿过阴历。”齐奕柯表面恭恭敬敬叫OSOM创始人刘志一声“哥”,背地里却总叫人“老头”,分明刘志现在也不过三十岁。
简灼含着一句“知道了”,又叫齐弈柯把详细地址发到他的手机上,转身钻进了地下铁。
通道里涌出的暖风总是熏得他头晕。
等到齐弈柯总算在地铁口接到简灼的时候,已经快要八点半了。
他匆匆赶着出来找人的起因是面前这人刚刚在手机里跟他吵架,非要和他犟,说地铁b出口的右边明明就没有一家饭店叫做兰桥。
“我真的服了你了。”齐奕柯含着烟挤到简灼面前,又举起他的手臂朝绿丛间一指,“那儿不是吗!”
简灼跟在齐弈柯身后凑上去看,眼见着他拨开绿植,一条蜿蜿蜒蜒的道就伸向里面去,通向一道木扉。而那檐上的匾额写着行书的“兰桥”。
“这谁看得见。”简灼把手搭在齐弈柯的肩上,无奈地开口。
你太矮了。齐弈柯说。
在外面简灼通常不怎么会暴露出自己的难以相处,只要不到苦大仇深和三观两极的境地。
虽然在熟人面前又是另一番光景。
照齐弈柯的话来讲,混他们这个圈子,肢体接触就是通向熟络的不二之径。简灼自然习得一身本领,对于周围的人搂抱碰拳都是家常便饭,倒是像尾鱼,粘糊。
跟在齐弈柯身后,简灼穿梭着和迎面来的人打招呼,撞肩碰拳嘴里再含一句傻兮兮的“ Whassup man”。刘志请三十岁生日请的人不少,毕竟圈子差不多,因此许多人他也跟着齐弈柯打过照面,再见上面时还能叫出他们名字。
他叫别人哥,玩笑也开,很少拿别人打趣,更多是涮自己。在聚会上会合适地热络气氛,得到的喜爱也不少,和他相处过的都会定义简灼是个“不错”的人。
哪怕印象就仅停在这里而已。
“火苗来了啊。”刘志坐在窗边的木椅上很远就瞧见了简灼,朝他招了招手,又把身边的位置拉开,示意性地拍了拍。
简灼没有什么扭捏地就上前坐在刘志身边,虽然嘴里还是含糊着一句:“我坐不下去。都没给哥准备生日礼物。”
“小屁孩儿送什么送。”刘志说,眼见着简灼说着“不行”,又站起来,从桌上端起有他手掌大啤酒杯仰头向嘴里倒。
澄黄的苦味饮料有一小些逃开了,攀在他黑色卫衣的前襟上。
“哪儿学来的这么土的谢罪招数。”刘志笑起来,伸手勾着简灼脖子把他拉回座位上,又敲敲桌子:“小孩儿都这么自觉,你们再不喝是不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另一位前辈上前斟酒,简灼还是逃不开。他再喝了一大口,抱着大杯子哼哼地笑,“大哥今天开始奔四了。”又转头对刘志说:“哥你不是说要转幕后?可大家都好舍不得你。要不走之前再搏一把,把李志请来给你唱段hook呗。”
简灼摇着短辫,“超强组合DOUBLE志的跨界碰撞。”
众人笑起来,又开始起哄,桌前烟雾缭绕一片,不断有酒杯碰撞声。
因为在酒桌前总跳跳脱脱的,简灼老被灌,还没过三巡就有点缓不过劲儿,大概是酒喝得混了。他总算扛不住,把自己的杯子端得紧,含在唇前,不给别人斟酒机会,靠在椅背上飘忽忽地往前看。
有许多熟悉的面孔,也有一小些从来没见过的……还有一个见过又感觉不认识的。他直愣愣地隔着一人盯着那人看,还没有回过神便又被被齐弈柯勾着肩架起来,势要一路把大山侃到另一个境界。
听着其他人叫那人“小周老板”,于是简灼也跟着叫。
他应着齐弈柯,还是时不时地偷偷看向那人,试图回忆那人究竟是谁。大脑被酒精熏得钝钝的,才让人觉得似想得起非想得起真是一种抓心挠肺的人间疾苦。
简灼捅了捅另一侧的齐弈柯,问那人到底叫周什么。
周恕琛。齐弈柯甩给他一句,险些溺在哄闹的背景音里。
哦,周树人。简灼低声重复一遍。周树人,周树人,怪不得那么耳熟。
齐奕柯勾着简灼,实在是没话讲了就又开始拿简灼来涮。嘲笑他的肢体是真的不行,全场通报简灼的科目三考了多少次,以及滑板至今也没能学会的光荣事迹。
简灼边笑边伸腿踢他,没半点留情面,齐弈柯演艺性质颇浓重地鬼叫了一声。
周恕琛闻声,微微扬眉看向他们。那样熟悉的凝视角度,倒让简灼总算是把回忆里的人硬生生地给拽了出来。
这不是刚刚那个牙医吗。
周恕琛是内双,垂眼时才将那层抬眼时被敛进去的薄皮放下来,显得更柔和,像是战乱后的一次投诚。简灼个子又不很高,所以总是得到这个角度的视线,老是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周恕琛是个温柔的正经医生。
哪怕他现在坐在这样的声色场里。
周恕琛注意到简灼直白而长久的视线,但不知道吸睛的根本不是什么脸。
简灼在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睛不要往周恕琛的手臂上飘,却还是每每要被那银链给晃到。
靠,Audemars Piguet。
简灼真是屡屡点开AP官网去挑选自己的心仪爱表,夸张到什么程度?夸张到连女表他都记得清型号。每当此时,他又会迫使自己关掉浏览器,打开FL做歌,告诉自己,“今天不努力,明天变垃圾,后天更买不起AP”。
到底是谁说的当医生赚不了钱?简灼开始回忆。
正逢他们之间那人起身去敬酒,虽然觉得意外,但秉着一小些酒过三巡的醉劲,简灼便直燎燎地坐近了一个位置,稍微凑近了些,看了他一小会儿,又轻飘飘地叫了他一句,周医生。
看见他在自己靠近时轻轻把别人刚为他点上的烟给掐了。简灼心里被一种怪异的情绪堵住。想问,你不是牙医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抽烟。
但又觉得这样的问题实在不知好歹,明明他们也不太熟。
不,是根本不熟。
只是喝酒胃里总空落落的,烧得慌,耳边更是别人在和周恕琛说起环球中心投资的那家泰国菜里的咖喱蟹,简灼一阵泛酸,伸出筷子去探面前的糖醋排骨。
那裹着糖液的排骨像是他小时小区里的池中他怎么捉也捉不住小鱼,被筷子一碰便向外游。右手扣在椅子下沿,简灼有点愣神地凝视着自己怪异的,握着木筷的左手。
他只是习惯不了,不明白十九岁的自己为什么不得不要像那些咿呀学语的小孩一样,试着去用好筷子。
余光里简灼竟觉得所有人此时此刻都好像是在看他。
他皱着眉头,变得有点神经质,更用力去夹,好在那排骨有些眼力见,折服在他的筷子下,在空中拉出一道浅浅的糖丝。终于让简灼放开了一直掌着的玻璃转盘。
简灼的猫舌头刚刚碰到那排骨的瞬间只好没出息地逃开,舌面麻麻地一片,险些被烫出眼泪。他被羞耻惹得脸红,迅速仰头用手扇风试图对口腔做一个物理降温。
周恕琛坐在一侧目睹了小孩奋力拼搏的全过程,不知道的还以为简灼是代表中国队出征世界奥运会。
他伸手把自己面前没动的一碗冰醉豆花放到了简灼的面前,银勺随着瓷碗底沿碰在桌面而滑落,磕在碗边,将细白的豆花拉出一道隙。
甜丝丝的凉豆花裹着清汁,中间嵌一颗艳红的枸杞。
简灼懵神地又抬头去看周恕琛,他还是被其他的人缠着,根本没有看自己一眼,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白酒的后劲渐渐起来,简灼虚眼望见银制勺柄折出的扭曲的自己,醉红着一张脸,就好像那颗枸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