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云那两道如柳叶般细长而又秀气的眉毛下,藏着一双与黄楚云同样美丽动人、精致如画的眼眸,但她那双眸子却看起来过分平静。黄楚云淡淡细细的眉毛下是个不爱笑的眼睛。
俗话说:“眉毛稀淡者,情感必寡薄。”
沈慕云觉得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尽管如此,黄楚云对沈慕云终究还是心怀怜爱之情的。看着眼前受伤的沈慕云,黄楚云忍不住想要上前握住她的双手以示安慰,然而这样的举动似乎显得过于亲昵,毕竟对于性格内敛的沈慕云而言,实在有些陌生。于是乎,她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语气缓和道:“现在还疼吗?”
沈慕云轻轻摇了摇头,“不疼了。”
听到这个回答后,黄楚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滋味。她深知自已亏欠沈慕云太多太多,以至于即使面对再大的痛苦,沈慕云也宁愿选择独自承受,绝不愿将脆弱一面展现在自已面前。
沉默片刻之后,黄楚云再次开口询问:“你爸爸去哪里了?”
沈慕云抬起头,目光投向远方,然后轻声回答道:“他可能去食堂打饭了吧,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沈慕云说完这句话后,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黄楚云面对这样的氛围竟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已应该继续站着还是坐下才好,于是下意识地问道:
"你想喝水吗?
"
沈慕云略微有些别扭地摇了摇头,表示并不需要。
这么些年来,她们二人之间始终处于一种紧张而微妙的关系之中。彼此间总是互相抗争,谁也不肯认输。每次见面时,要么冷漠相对,要么就是剑拔弩张。然而此刻如此平静和谐的情景实在是罕见至极。
或许只有在这样特殊的时候,她们两个人才能够展现出一点点作为母女应有的模样吧。
就在那一刹那间,沈慕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滋味。这份酸楚既是为了她自已,也是为了沈清运,更是为了眼前这个与她关系复杂的女人。
她努力让自已的表情显得自然一些,但那丝勉强挤出来的微笑却依然带着几分苦涩,
"我爸一会就回来了,你要是觉得尴尬的话,可以先回去。
"
黄楚云默默地看着沈慕云,轻声回答道:
"我再陪你一会儿。
"
黄楚云罕见地留了下来,她在沈慕云的童年里从未扮演过母亲的角色,每次的争吵更是把她们俩推向更远的陌生的地方,而她总转身离开。
沈慕云一直以来都竭尽全力地想要证明,自已所做出的选择并没有错,想要黄楚云能够亲口承认她的错误。然而此刻,她开始怀疑自已走的这一路到底对不对。
"我会帮你请来最好的医生来治疗你的手伤,如果国内找不到合适的医生,那我们就到国外去找。
"
黄楚云缓缓坐下,依旧轻柔地扶起沈慕云受伤的手腕。
"多谢了,其实这里已经很好了,不必再为此事费心了。
"
沈慕云话语中的冷漠与疏远令黄楚云心中五味杂陈。她甚至还能比划出二十年前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当时沈慕云刚刚学会说话,用充满稚嫩的嗓音说道:
"妈妈,下一次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游乐园玩呀?
"那时的她,声音中满溢着童真无邪。
那小眼神里除了期待还有忐忑。
然而世事无常,由于种种复杂难言的缘由,黄楚云始终未能兑现承诺。
想到这儿,黄楚云语气里充满亏欠,“对不起,作为你的母亲我很失败。”
沈慕云转头看她,看到梳的一丝不苟的发丝间藏了了些许白发。
原来,她也老了。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自已的孩子道歉,你和年轻时候的我太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年轻的我相处,所以我特别害怕你成为下一个我。我摔打你,鞭笞你,就想你优秀到不要走我的老路,太辛苦了。”
黄楚云的话平缓又深沉地冲击着她,她听着听着眼泪就会掉下来。
黄楚云伸出她的手腕,那是一条狰狞的刀疤,和沈慕云的一样,“你看,我们有着同样的疤痕,但…你比我勇敢。”
是啊,无论她沈慕云多么勇敢,多么努力,多么优秀,都换不来她的停留。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这么轻松说出来的道歉,要沈慕云怎么释怀,曾经沈慕云特特别恨她,为什么总得不到她的肯定,为什么总是否定她,不允许她软弱,不允许她依赖,不允许她做个小孩。
沈慕云不知道怎么形容当下的心情,硬生生地把眼泪憋回去。
于是她扭过头去,不让黄楚云看到她泛红的眼眶,“你不用跟我道歉,就算到这副境地,我也会继续坚持我的信仰,我不认命,因为我要做我自已,而不是你的女儿。”
所以黄楚云,你也会觉得遗憾吗?
小时候我每次说的想你,其实都是在依赖你。
可现在,我再也说不出想你的话。
其实这已经不是很重要了,她什么都不会说,不会说这么多年的委屈,也不会说对于家庭她很没有安全感,甚至于刀锋之下,她都不会喊一句疼。
一直无法与父母和解的小孩,永远无法长成大人,因为无论他们外表多坚强,内心还是跟孩子一样脆弱。
所以黄楚云,我要放下了,我要跨过这个坎,成为开心的大人。
房门毫无征兆地被猛地推开,刺骨的寒风如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来。
"沈慕云,看!今天终于买到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
沈清运一边说着,一边拎着保温桶走进房间,同时用力抖动着身子,试图甩掉身上的寒意。他抬起头,目光恰好与黄楚云相对,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黄楚云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而沈清运也显得有些尴尬,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黄楚云缓缓站起身来,面对着病床上的沈慕云说道:
"沈慕云,我明天再来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