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怡也抿了一小口红酒,将酒杯端在手里轻轻摇动,看了看紫红色的酒液在透亮的酒杯里波动的形态,心情也有些难以平静。每个人的心里都装着一杯不为人知的苦涩的酒,二十出头的刘盼儿,本该正是轰轰烈烈地谈恋爱、心无旁骛地追求人生浪漫的年龄,却被将来的婚姻所羁绊。这让她想起小说《围城》中一句话:“婚姻就像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但是,现在看来,城外的人是想进去,却又害怕进去了,而城里的人说出来就出来了,好像无所羁绊,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真还不好说,正如现在,欣怡不知道对刘盼儿说什么好呢?俗话说,婚姻的事要劝和不劝散,可是这事关刘盼儿的人生大事,自已确实不好说什么,劝和,遵守了传统,但对刘盼儿来说有些残忍,劝散,悖离传统,可对刘盼儿来说,是顺了她的意,但拆散了一对鸳鸯,对自已来说又有些不忍。于是,想了一下,对刘盼儿说:这确实是一件两难的事,前也不是,后也不是,需要你自已决断,姐没法给你建议和意见。
我知道,姐,这件事别人确实不好给建议,连我自已也不知道后面的路怎么走。每想到这事,我首先想到的是我的爸妈,我永远不会忘记生下弟弟后,我爸看到我和二妹时流下泪水的样子,那是对我们的心疼,我能想到他的心里有多么多么的难受,我要是说出解除这桩婚约,我爸绝对不会反对,还会支持我,但是,他不仅要承担对方家族的指责,还要接受村里人不好的风评,这会被看成不守信用,也许有人会说“女大不由父”,不怪我爸,可是我爸绝对不会让人说我不好的,他会把毁约的责任揽到自已身上的。这是我纠结的其一。
另外,还有一件事,每每想起我就心痛。我曾经有一个叔伯嫂,因为分家后,大哥常年在外打工,她既要操心两个孩子的上学,还要操持里里外外的各种家务和农活,不论大活小活粗活重活都是她一个人去干。一次,正在生理期间,为了节省时间少跑路,她一次性背了一背超负荷的田禾,导致大出血,当时治疗好了,但医生说不能再干重活,可是,两个孩子上学要钱,家里的日常开销也要钱,大哥又不得不外出打工,这样,家里的活计又落在大嫂身上,再一次造成大出血,后来发展为贫血,最后转成了白血病,三十六岁时就离开了人世。大嫂走时大的女孩十四岁,小的男孩刚刚六岁。那正是中秋节过后不久的一个的黄昏,堂嫂的灵柩从县城的医院里运回来时,整个村子里充满了凄惨的哭声。出殡那天,六岁的小侄儿被乡亲们穿上了小小的白布孝衫,腰系指头粗的麻绳,头戴孝帽,显得懵懵懂懂的。十四岁的侄女趴在灵柩上大放悲声,我怎么拉也拉不开她扳着灵柩的双手。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妈声,犹如刀子划在我内心深处……
说到这里时,刘盼儿的泪水如打开闸门的洪流一般倾泻而出,房间里弥漫着痛楚、悲伤的味道。刚刚因刘盼儿的恶作剧引起的惊慌失措和刺激,早被欣怡忘到九霄云外了,看着涕泪滂沱的刘盼儿,自已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瞬间哭笑的女孩子了。
等刘盼儿的哭泣稍微慢了一下,欣怡有些含混不清的说:“好了,盼儿,不哭了,人死不能复生,走的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还要坚强的活下去,过去的痛苦和不幸毕竟已经过去了。庆幸的是你的父母供你上学,让你从山沟沟里走了出来,尽管你经历了很多苦难,但现在的你应该感谢过去的你,正是苦难砥砺了你的心智,成就了现在的你,如果你没有经历苦难,没有学有所成,那么你所走的路就和很多乡村妇女一样,可话说回来,她们不都好好地过活着吗?不过,能体会到你大嫂的苦和累,心疼侄儿侄女,说明你是一个善良体贴人的女孩,至于生活,那是因为你接受的知识加上你看到的世界和在乡村时不一样了,想法也就跟着不一样了,其实,也许很多乡村妇女生活的并不是你想想中的那样不堪,她们有她们的生活处世观念,也有他们心里的快乐阳光,比如农闲时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农忙时互帮互助,看不出来她们有多苦恼,所以,凡事要辩证地看,其实我看到的是他们淳朴简单的快乐,不是农活的苦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存,就有什么样的认知,或许她们的认知中,成天待在办公室里的难道不急吗?所以个人有个人的生活态度和认知。当然,你也没有错,你想到的和看到的,或许在他们的认知和想法中就从来没有过,你没发现你的想法和认知已经超越了她们,所以就看到想到的与她们有些不一样了。没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自然的衡律,你现在的纠结是因为你心地善良、心怀感恩,这一点非常好,姐很欣赏你,希望你永远保持。至于你不想回到老家去,也就是说不想跟已有婚约的男孩结婚成家,姐真的给你给不了什么主意,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所以,这要由你自已来做决定。”
“嗯——嗯——,我知道,姐。”刘盼儿边答应边拿起茶几上的纸巾,擦着眼泪回应欣怡的劝导。然后起身走进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时,刘盼儿眨了眨有些发红的眼睛,面带有些尴尬的微笑说:“欣怡姐,别见笑啊,我想起我爸流泪的样子,想起年纪轻轻就去世的大嫂,内心就控制不住的难过伤心。”
你这丫头天马行空地想什么呢,你看姐是那种拿别人的痛苦和悲伤来取笑人的人吗?
“嗯嗯,当然不是,可是,今晚来过来本来是陪姐开心开心的,却被我的情绪弄得不开心了。”刘盼儿边说边坐在欣怡对面的小凳子上。然后向欣怡笑了笑低下头,嘴唇紧咬,双手十指交叉扣在一起,放在两腿紧挨的膝盖上面,紧一下松一下地反复握着。
欣怡看了看刘盼儿的举动,感觉好像她内心在纠结着什么。欣怡没有问也没有吭声。因为她有自已的原则,当别人想告诉你什么的时候,不问,她也会告诉你,当别人不想告诉你什么的时候,你问,她也不会告诉你,即使你问了,她也会拿别的什么搪塞过去。
过了一会,刘盼儿将十指紧紧地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问道:“姐,我给你告诉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欣怡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为了打破伤感的气氛,故意打趣道:“说来听听,是不是你这丫头背着姐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