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于攻击性能力的、中级以上的异能者而言，机甲其实没什么用。
驱动者还算不上最强的型号，所以D级强度的力量就可以解决的，只是稍微累一点而已。
如今幕后的人派了一架驱动者过来，几乎可以反向推导——
这个人要么不是攻击性的能力，要么就是D级以下。
当然，这也可能是一种误导。
但是没关系。
苏柒跑出了地铁站，坐上飞摩直奔坐标。
两边都在移动，但对方速度比她稍慢一点，所以距离正在慢慢拉近。
外城区的公路并不堵塞，但越是靠近城市外围，路面状况越是不好。
倒塌的电线杆、漏电的线缆、废弃的载具堆在路边，甚至还有被轰碎的房屋碎块，砖瓦和家具残片都横陈在地上。
面对这种情况，一些完全的陆行车都只能绕着走。
苏柒一手提起操作杆，抬升了飞摩的悬浮高度，从半空中飞过去，又赶紧下降，以免撞到前方横亘在路上的广告牌。
周围的载具也纷纷或升或降，有的直接去高空飞行了，有的则是回到地面。
在下一个路口，大家又不约而同地停住了。
前方停着几辆装甲战斗车，车头都镶有联邦警局的徽标，在那些车的后方，拉起了几道长长的警戒线。
三道宽长的黄色光带，嵌在力场屏障正中，确保司机们能在远处看到。
“怎么回事？！”
旁边一辆飞摩上的人怒道，“我这边急着给客户送东西呢！”
其实那屏障高度只有两米，飞摩也能越过去，然而这是警方设的障碍，一般人都不会选择这么做。
更何况警员们就站在那些装甲车旁边，有在光脑上进行通讯联络的，还有在调试武器的。
“是啊。”
其余的车主们都在附和。
“到底什么情况？”
“我要给客户治疗！晚到我要扣钱的！”
“我要回家，我的孩子……”
这是外城区一片四通八达的路段，虽然比不了市中心的繁华，但眨眼间也堵了数十个人，大家都有些不耐烦。
“安静！”
有个警官走到屏障前，抬了抬手，“诸位，七十九街有D级异能者陷入异化状态，现在完全失控……”
前方猛地爆发出一声巨响。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路口对面的公寓楼楼顶轰然炸开，混凝土墙体碎块四处飞溅，沙尘如雨雾般散落。
楼下还有几个人踉跄着跑出来，附近的警员们赶紧过去帮他们撤离。
楼顶墙体毁去，暴露出伫立在天台上的人影。
那已经不能算个人了。
他保留着属于人类的上半身，双腿的肌肉全然膨胀，脚也变成了利爪。
从脚尖到大腿都覆盖了一层灰绿色鳞片，上面还有一颗颗眼状的白色花纹，那鳞片还在缓慢地向上蔓延增生，即将长到腰部。
他的脊背上还是人的皮肤，但也生出了同样狭长的白色花纹，在小麦色的肌肤上，乍看像是病变的斑块。
那人正在愤怒地咆哮着。
旁边的半空中，有两个身穿装甲的警员，正保持着悬浮状态，试图与这个人进行交流。
然而他似乎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亦或是已经无法理解他们的话了。
那人不断颤抖着，身上的白色花纹竟蠕动起来，然后向两边张裂开缝隙。
接着射出了数十道白色光柱，如同刀刃般的激光横空切割而过，将所触碰到的一切物质都炸得灰飞烟灭。
幸好两个警员经验丰富，早早就躲开了。
“卧槽……”
警戒线外的载具越来越多，也有更多人围观着这一幕。
“那是D级？”
“D级异能者怎么还需要异兽提取物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有些人的特殊能力等级高，但是体能不行，如果想继续提升特殊能力等级呢，就得强化体能……”
可是强化体能并非三五天能出成绩的，不仅时间久还很累，有些人想要速成，有些人则是不愿吃苦。
所以他们会考虑走一下捷径。
譬如使用各种尚未加工的异兽提取物。
来自不同异兽的提取物有不同的副作用，唯有异化这一点是共通的。
“还有，你信不信前面那个发疯的D级，九成九是精神类异能者，他们是最容易疏忽体能锻炼的，而且还自恃能抵抗异化，所以经常会过量注射，我是指的超过以前法案规定的那个量……”
“但精神类能力者确实是能抵抗异化的吧？”
“比起其他能力，当然是的，只是一旦过了界限，他们也一样要完蛋，呃，当然那种等级很高的人也没问题……”
苏柒将车停在了路边。
虽然也是暗星，但毕竟是首府星的首府市，而且还是异化，惊动警方也不奇怪。
她的精神力仍然锁着目标，能时时刻刻感受对方的位置，但那人的精神力强度不够，无法对她反向定位。
所以即使她停着不动，他们好像也越来越近了。
光脑微微震动起来。
“……什么事？”
苏柒接听了语音通讯。
那边传来苏榆略带疑惑的声音，“你在开车？”
“没有，有事就说。”
“有些事需要你来处理。”
苏榆这样说道，“……你还有多久能回家？”
“不知道，可能一两天，也可能很多天，取决于我遇到什么人。”
目标改变了方向。
苏柒说声抱歉结束了通讯。
她一跃而起，站到一家关门店铺的废弃招牌上，脚下借力攀上了屋顶。
然后到了屋顶另一边，助跑越过三米宽的小巷，落在了前面一栋公寓楼侧面的逃生楼梯上。
苏柒踩着楼梯扶手，向上几个纵跃，很快到了屋顶，继续向前奔跑，越过成排的水箱和风帽装置。
连着跑了几栋楼，穿过这片拥挤的居民区。
百米距离。
她几乎都能用眼睛看见目标了。
目标正在地面移动，此时进入了一座废旧的厂房，那里面停着一艘小型飞船。
或许是他想借此逃跑。
苏柒伫立在居民楼的屋顶天台上，低头目测了一下，距离厂房楼顶大约有五层楼的高度。
她抬腿一跃而下，打了个滚缓冲卸力，接着就奔向屋顶的排风口，直接跳了进去。
下面是支撑屋顶的钢梁，还有几道交错的横梯，灯都坏掉了，阳光从窗外落入昏暗的厂房里，落下斑斑驳驳的光柱。
“……所以，你还是找过来了。”
有一个人站在飞船尾部，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有些亢奋，仿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我本来想着，如果你没能过来，我们就在下个星球见面，再进行对决……”
那人自顾自地说着，“但既然你来了，那就在这里结束吧。”
苏柒眨眨眼，“有趣，你居然觉得你有资格和我对决。”
“哦？”
那人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你能复活，这就是你最大的依仗，对吧？轮回之手的小丑们，作弊者，你以为你永远不会输吗？我会毁掉你的尸体，彻彻底底地毁掉，你绝不会有再使用能力的机会，你不要以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人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珠暴突，嘴边不断吐出白沫，脸上的血管悉数鼓了起来，接着鼻下和耳边都淌出鲜血。
“我不是来和你对决的，我只是来杀掉你的，顺便，你偷袭我的时候没打招呼，我觉得我也犯不着太有礼貌了。”
苏柒漫不经心地说着，“自杀吧。”
她没有直接动手，省得他有某种被动反击性质的力量。
她可以多花点时间搜索他的记忆，看看他还有什么能力，也可以直接让他自己来动手。
因为他必然知道怎样才能成功自杀。
那人掏出枪抵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后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背后的飞船机库舱门打开了，里面冲出了两道黑影。
苏柒一直没放下警惕，还保持了一段距离，此时连忙闪避。
一道漆黑的鞭影迎面扫来。
她及时后退躲过，却仍然能感觉到劲风扫过鼻尖。
“哈哈哈哈——”
那人倒下了。
他自己打穿了自己的胸口，然而没有立刻毙命，此时躺在地上露出了笑容。
“这两只都是D级异兽，他们的精神力抗性很高——”
苏柒站在一架吊桥上，打量着桥另一端的对手们。
它们长着一身暗红色的毛发，躯体酷似人形，两腿站立时一米左右的高度，上身生着四条粗壮的手臂。
——四手黑面魈。
苏柒也认识这东西。
它们的吻部突出，两颚很是粗壮，口中有长长的犬牙。
此时，两只黑面魈蹲在扶手上，一左一右直勾勾注视着她，向她龇牙咧嘴。
双方对视了片刻。
苏柒猛地向旁边一躲，眼前一花，吊桥已经被异兽的尾巴抽得四分五裂。
她尚在半空中，另一只黑面魈已经扑了下来，尖叫着向她伸出了利爪。
“哈哈哈哈他们可比机甲难对付多了！”
地上的人喘息道，“想不到吧，机甲只是诱饵，毕竟带着他们四处行动的难度要大多了，我只能在这里守株待兔——”
苏柒连着躲过几下抓挠，转瞬间已经出了一身汗。
但她的心情非常镇定。
她还在等后手。
果然，话音刚落，厂房里又响起几声尖叫，数道黑影从各个方向扑了过来。
“？”
苏柒嗤笑出声，“你是开了一个黑面魈养殖公司还是直接批发了一群啊？”
地上的人想说话，却连连咳血，“死去吧，贱人。”
苏柒停下脚步。
异兽们围成一个圈，他们似乎很有族群捕猎意识，正渐渐缩小包围，在她停下的时候，他们也没冒然行动。
他们甚至还在下意识保持专注。
这是一种异兽们抵抗精神异能的状态。
然而，苏柒并没想浪费精神力，她只是给他们一个错觉，让他们先防御一下。
虽然也有别的方法，但她不想暴露太多属于苏柒的能力和习惯。
她复制了那位韩小哥的力量才解决机甲，但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操控机甲的人看来，她只是暴露了一个隐藏能力罢了，毕竟复制的过程是无声无息的，而他也不认识那位小韩。
既然琼斯的身份是精神类异能者，那就用精神类异能者的方式来解决吧。
她掏出另一个大的注射器，一针扎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你？”
杀手远远看见这一幕，也看清了针管里的液体，那亮晶晶的银白色脊髓液。
那个注射器比小孩的胳膊还粗，里面至少有三百毫升的提取物。
“你疯了吧？”
那人一边咳一边冷笑，“这样的下场——”
厂房里骤然响起一阵恐怖的咆哮声。
黑面魈们纷纷发出厉声尖啸，几乎不约而同后退，身上的毛发都在炸开，暗红的眼眸里溢出了警惕甚至恐惧之色。
苏柒丢掉了外套。
那一瞬间，她的身形瞬间变到了两倍，胸腹四肢的肌肉鼓胀，皮肤迅速覆盖了漆黑的鳞片。
面上骨骼变形，长出了满口锯齿状的森白獠牙。
在这一刻，年轻的人类不复存在，只有一个因为药物过量异化的野兽。
提取物的来源。
——蚀骨山魁。
第一只黑面魈尖叫着跳了过来，试图抓挠她的眼睛，却被她的利爪刺穿胸膛，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脑浆迸裂。
剩下的异兽们，一半四散奔逃，很快逃出厂房，跑得无影无踪，另一半则是扑上前来战斗。
也都很容易解决。
蚀骨山魁的骨骼硬度很高，根本不是他们能够破坏的。
所以她拼着受到皮肉伤，要么将他们砸成了肉饼，要么是撕掉几条胳膊腿。
转瞬间，四周已经血流成河，满地横陈尸体和残肢，一时腥气冲天。
地上的杀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好吧，看来隔壁那些警察的捕杀对象很快会变成你，毕竟你——”
这幸灾乐祸的话语没说完，那黑漆漆的怪兽已经停住了。
她缓缓转身。
鳞片迅速褪去，身躯也不断缩小，直至变成了正常的人类身高。
褐发蓝眼的少女上前两步，随手捡起地上的外套穿好，“……毕竟我异化了？”
杀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即使是那些半人半兽的异化，想要逆转回人体都很难了。
更何况她已经完全变成了异兽的样子！
她应该丧失心智、彻底沦为野兽，四处破坏吃人，然后被警员们干掉！
“你猜怎么着？”
她又给自己扎了一针，缓解了体力上的大幅消耗。
苏柒随口道，“异化这种东西，精神类异能者是可以收放自如的，也是可以拿来战斗的，做不到只是因为他们很菜。”
在她当年提升精神力的时候，这甚至只是一种基础训练项目。
对于联邦政府而言，他们不好宣传这种东西，毕竟一旦失败后果太惨。
任何一个党派的领导人，如果在这方面搞出了事情，都必然会受到对手的攻讦，下一次选举指不定就什么样了。
但归根结底，探索异能的道路上，永远有很多很多的风险，最糟糕的后果都是死罢了。
“……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苏柒嘲讽地说道，“但凡是活物就有精神力，你的异兽根本做不到在我面前隐藏自己，我还没进这个厂房，就知道飞船里面有什么。”
她抽出了等离子刀刃。
“你的特殊能力是操控异兽，其实也是精神类，因为你一直命令那些猴子躲起来，你一直维持着你们之间的联系，精神力消耗太大，就没法抵抗我的催眠了，只可惜，你也没本事和我同归于尽。”
光刃劈落而下。
鲜血溅射在飞船的舱门上。
第27章
苏柒抓着头发举起了滴血的脑袋。
杀手那惨白的脸上，还残留着茫然和惊恐之色，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然后，他的面颊上渐渐浮现出两道细细的黑线，那线条缓慢地同时向上下蔓延。
最终在面庞上组成了两个嵌套的同心圆。
一个漆黑的空心圆环图案。
手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她下意识松开了那颗脑袋，低头一瞧，那黑色的圆环竟然转移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嘶——”
苏柒倒吸一口冷气，那尖锐的刺痛在手上蔓延，热意随之扩散开来，仿佛有烈焰燎烧过血管肌肉。
所有消耗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不过眨眼间，她就恢复了巅峰状态，甚至体能还有了一点提升！
与此同时，一些混乱的信息也涌入脑海中。
刚刚杀人之前，她试图搜寻对方脑子里的记忆，却发现无所收获，一切重要信息似乎都被某种力量阻隔。
如果强行突破，那些记忆可能也会损毁。
然而，此时此刻，所有的信息仿佛忽然被解封了一般，全都浮出了水面。
首先是这个圆环图案。
湮灭之环，象征着一个名为往生密教的组织，这组织是谁创办的已经不可考究，但他们供奉着被称为狄希斯的古老神祇。
据说在人类文明进入星航时代前，密教就已经存在了。
按照密教里宣传的说法，所有已知神话里掌管死亡的神，都是狄希斯的化身。
部分人也曾经与这位古神有所接触，至少他们是这样宣称的，但这些人早都只是历史记载里的前辈了。
被狄希斯选中的人，身上会出现湮灭之环，这象征着一种能力的认可。
——获取方式就是杀戮。
至于怎么杀，杀谁，杀多少个，这些都没有固定答案。
譬如面前这位，他就是个通缉犯，曾经是外环星区的居民，因为觉得同事抢了自己升职的机会，驱使异兽杀掉同事全家。
第一次被通缉之后，他逃亡边界星区，在某个空间站遇到了星盗。
星盗们准备将那地方劫掠一空，杀死每个遇到的活人。
空间站的员工和等待转航的乘客们殊死抵抗，这个杀手则是想找机会逃走，无奈星盗数量太多，只能开打了。
大多数星盗本事平平，不过是仗着装备武器，但那些头目队长们通常都有拿得出手的特殊能力。
其中一个，他费了很大功夫才解决掉，自己还身受重伤，周围还有更多敌人，本来已经绝望了。
谁知忽然获得了湮灭之环的印记。
他的伤愈合了，消耗的精神力恢复了，躯体的疲惫感全然消失，一下子到了巅峰状态，冲出人群抢了一艘突击舰逃之夭夭。
后来他在暗星当杀手，杀了不少人，逐渐对比出了结果。
大部分情况下，只要杀人，他就能获得一点微弱的力量，可能是体能的提升，也可能是精神力强度的提升。
——但这种提升非常非常少，可以这么说，如果消耗相同的时间去做训练，那差不多也能获得同样的结果。
但是，有一些人不一样。
有时候他能获得更多的力量——在杀死那些拥有创造、治疗、修复等能力的人之后。
这些能力或许是用来修车，或许是用来给人疗伤，或许是用来当三维打印机，无论哪种情况，都能让他受益。
他杀了几个这样的人，有的是亲自动手杀，有的则是间接害死，但不管是哪一种，只要对方的死与他有关，他就能获得好处。
仅仅一年时间里，他的能力就有了大幅提升。
在他狂喜之际，密教的人也与他取得了联系。
他们给了他一个线索，将他指引到了一个治疗师身边，那个治疗师的能力可以复活死去半小时之内的人。
杀手将那个治疗师宰掉，果然发现自己的能力强度直接从E级提升到了D级。
当然，他没去做正经的考核，毕竟他是通缉犯，即使是暗星的异能者事务协会，也不会给这种人认证的。
但按照协会的标准，他能判断出自己已经成为了中级异能者。
于是，在密教给他第二个线索时，他再次狂喜着接下任务，开始猎杀苏珊·琼斯。
但这次他得到的信息更多，不仅知道琼斯能复活，也知道琼斯的亲族里有高手，怕把自己折进去。
反正不需要亲手杀人，所以他开始外包生意。
——他雇佣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在父亲公寓门口遇到的伪装成物业人员的通缉犯，后面来了午夜星的种种遭遇也都是他的手笔。
不对。
那在暗星老家的杀手是谁派去的？
苏柒想了想时间，在自己复活之前，债主约翰就接到上级命令，要打死琼斯。
那时候的琼斯还不是“复活者”。
不是密教杀手眼里的香饽饽。
关于密教的更多信息，杀手本人也知之不详，他没那么重的好奇心，并没有特意去探索过。
总之，斯卡尔星上的杀手确实和他无关。
苏柒看了看时间，又将面前的飞船搜索了一遍，发现这艘探险船的配置不差，而且能源储备也不少。
她干脆将尸体拖到船上，丢到冷库里面，开着船直接去了轮回之手指定的试炼坐标。
离开午夜星轨道，飞船穿过烟云缭绕的虚空，将那些大大小小的空间站甩在后方，然后撞入了宏伟的星航门里。
旅程持续了小半天，终于渐渐接近了坐标。
苏柒早将坐标输入到飞船里，导航系统已经完成了自动定位，如今船冲出了最后一座星门，正处于亚光速巡航状态。
目的地越来越近。
雷达界面显示出一座未知太空建筑，扫描结果显示出大致的轮廓和体积，以及外围的停泊区域。
它并没有被录入联邦星域的地图——要知道在这个星际旅行日常化的年代，星图的更新速度非常快，哪怕是这种犄角旮旯的边缘星区，空间站的分布很稀疏，却也有无人舰定期巡航，记下各种变化。
如今的情形只能说明一点，就是这地方多半是新建的。
飞船靠近到一公里内，苏柒放出精神力扫视一遍，发现前方那座小空间站里，似乎只有一个活人。
还有一种奇怪的波动。
而且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苏柒在外围的轮环上停了船，急匆匆穿过接驳桥，进入到空间站的大厅里。
这里的一切都崭新无比，看上去就像是刚修成的。
大厅里空空荡荡，边缘放着一排巨大的培养缸，里面栽着枝繁叶茂的水生绿植。
合金玻璃舷窗纤尘不染，展露出一片浩瀚无垠的墨蓝色星穹，远方卷须状的玫红气团里，散落着星点碎云似的橘黄亮斑。
一道身影立在最大的舷窗前，正仰头看着外面的太空景象。
“……你来得比我想象的早一点。”
那人一边说一边回头。
他个子很高，站姿很松懈，透露着一种散漫随意感，看不出半点戒备和攻击性，乍瞧仿佛全身都是破绽。
苏柒放慢了脚步，“你是几小时前和我通话的人吗？”
那人微微摇头，“我或许和你有过交流，但我们在几小时前还没有说过话——”
他身上还穿着正装，剪裁贴合的衣料，勾勒出匀称挺拔的身段。
苏柒打量他片刻，“这不是你真正的脸，对吧？”
对方有一头金色鬈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面容倒是平平无奇，称不上好看难看，属于过眼即忘的模样。
“不是。”
那人干脆地回答，“那么你呢，以你的年龄，拥有这样的实力，我猜你也有自己的秘密？如果我让你看到我真正的样子，你愿意用自己的秘密来交换吗？”
苏柒抱起手臂，“和其他与我年龄实力相近的人一样，我只是比较天才。”
那人点头，“好吧，那就像其他遮掩自己容貌的人一样，我只是不太想展露自己真正的样子，出于某些原因。”
苏柒：“……这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同听君一席话，不过你写字很好看。”
如果不是和自己对话那人，就只能是给自己留言的人了。
那人弯起嘴角，“谢谢，亲爱的。”
他这张脸毫无特色，此时展颜一笑，竟也莫名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魅力。
“我假设你有很多问题想问？”
那人这样说道，“你可以开始了。”
“好，”苏柒毫不犹豫地开口，“轮回之手供奉的神明是谁？”
从密教的状况推断，这边多半也是有一位所谓的神祇。
那人立刻回答：“克里特，创生之神，造物者，还有更多称谓和头衔，但我想你应该已经能理解了。”
苏柒点头，“在轮回之手的教义里，这位神祇想必是青睐拥有创造、修复、治疗、复活能力的人？”
“答案是肯定的，但不止这些，也并不是只有满足这些条件，另外，轮回之手并不是教派。”
他答道，“这里不宣扬某种思想，也并不会强迫你去做任何事，只是给你一个寻求永生的路径。”
“可以随时退出，对吧？”
苏柒摇了摇头，“往生密教的人追杀轮回之手的成员，或者说是追杀那所谓的创生之神喜欢的能力者，即使退出也不会被放过，直到被他们杀死，只要有这批人在，轮回之手的人就无法彻底——”
“你已经拿到了湮灭之印对吧？”
那人打断了她，“如果你想退出，现在就可以退出了。”
苏柒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再替你问出下一个问题。”
那人举起双手，“所以一个人可以同时被克里特和狄希斯选中吗？”
他的左手掌心浮现出漆黑的同心圆环，右手掌心出现了三只手交握的图案。
“答案是肯定的。”
他这样说道，“按照他们的说法，死神并不会主动去挑选某个人，只要你达成了特定的条件，你就是被选中的。”
苏柒沉默了一会儿，“有很多能力都可以做到在手上显示两个花纹，不过……”
自己身上也有湮灭之印，所以此时此刻，她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如果杀死对方，自己将会得到巨大的力量。
来自死神的恩赐。
苏柒叹了口气，“所以你是轮回之手的人，你杀了一个密教的杀手，得到了那个人的印记？”
“是的，也只有这种可能，不是吗？”
那人笑了笑，“密教向他们的神主供奉杀戮和毁灭，前者针对生命，后者可以是……任何概念，只有你的能力可以剥夺生命，可以破坏物质，那你就符合被死神选中的第一个条件，当然还有其他的条件，但有一个是不变的，那就是，只要你杀死祂的一个选者，你就可能会得到这个人的印记。”
苏柒皱眉看着他，“你们和他们供奉信仰的神是真实存在的吗？”
“哦，你怎么定义''神''？”
他语气随意地反问道：“你看过那些被联邦改造的低等文明吗，他们看到一艘飞船都会趴在地上，以为那是神迹。”
联邦星域不断拓展，大部分星球上都没有智慧生物，极少数有低等文明的，也都被带走，能接受教育的接受教育，智力没到那种程度的就送去保护区居住。
有一部分政府派遣的探索团队，专门记录了与这种未知文明接触的过程。
苏柒也看过这样的视频，确实有这家伙提到的情况。
“仅是挥手炸掉一座山，就会被他们认为是神——”
“仅是？”
苏柒也反问道：“所以这对你来说很容易？”
“嗯？”
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你好奇我的事，你可以直接问。”
苏柒眨眨眼，“我以为你不想用真面目和我接触，就是你不希望我了解你，你只是想……尽职尽责当一个领路的前辈。”
“我并不介意你了解我，只是，或许换个时候吧。”
他语气轻松地说，“总之，神只是一个概念，你可以理解成它们只是存在过的某种生物，能做到一些我们做不到的事，它们和异能本身有着一些联系，所以能强化我们的力量。”
苏柒注意到他说话用的时态，“存在过？所以它们不在了？”
他抬起食指贴在唇畔，“关于我们的组织和密教，我只能说到这里，现在该我问你了。”
苏柒不置可否，“我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
那人沉吟一声，“你了解异能的本质吗？如今人们的异能是在灾变中得到的，和异兽们的畸变是同源的。”
苏柒开始装傻，“所以呢？”
“人也好，异兽也好，在辐射里得到的能量，它有很多称谓，最常用的学名就是异能量。”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它无法以原始形态被实体化，它的存在更像一种概念，在它进入生物体内后，会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也就是形形色色的特殊能力，每种特殊能力都是异能量的不同应用，所以联赛里的高手们开发那么多能力，本质上就是他们熟悉异能量。”
苏柒假装陷入了沉思。
其实她完全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但这并非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东西，琼斯这样的身份不知道才是最合理的。
“你应该也看比赛吧？”
那人忽然道，“你知道，有一位我很欣赏的联赛选手，就是典型的例子。”
苏柒心中浮现出一种诡异的预感，“啊？”
“有一个人，她的能力被称为镜像复制，可以临时获得与她战斗之人的能力——”
那人微笑着说道，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
“她对异能量的理解和使用堪称是出神入化，能在第一时间完美掌握自己复制来的能力，将之用于高压环境的战斗里，想象一下，对面练习自己的能力二十年，而她只用几分钟时间，就能和对方打赢或者打平，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厉害呢？”
——他是故意的吗？
苏柒甚至都做好准备催眠自己了。
那人却只是转过身，慢慢走向大厅深处，“龙神集团必然是看中她的天赋，我猜测她签的合同里也有类似的规定。”
苏柒跟了上去，只是仍然保持了一段距离，“嗯？”
“规定她多用她的复制能力，多展示这个能力，尽量用对手的能力击败对手……类似这样吧。”
那人轻声说着，“他们是拿这个噱头吸引流量，作为一个商人来说，我理解这是一种手段，但作为一个喜欢她的观众，我也会生气，还想过把她从他们手里买出来。”
他驻足回首，那双在灯光里色泽浅淡的眸子闪了闪，露出一种微妙的笑意。
然后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你觉得呢？她会愿意吗？”
第28章
苏柒平静地看着他。
只要事情没有彻底挑明，她就不会主动揭自己的老底，毕竟这都可能是试探。
对方必定掌握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信息，但对于这人的想法，她也能猜到几分。
一个SSS级异能者的失踪和死亡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在其消失期间，如果冒出了什么别的值得注意的高手，产生联想并不奇怪。
但是联邦公民万亿，出现什么天才都是正常的，所以除非能有更确凿的证据，否则都会停留在怀疑的阶段。
“我怎么觉得并不重要。”
苏柒淡淡地说，“我更好奇你为什么没这么做，只因为你觉得她可能不愿意？那你怎么不去问她本人？既然你觉得自己能支付提前退役的违约赔偿，我听说那要很多钱——”
事实上SSS级选手并不差钱，而那赔偿也不只是一个数字那么简单。
“那可不只是钱。”
那人打断了她，“但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不过，如果她想要夺冠，那我至少也该在她拿到第一位之后再提出来，否则说是给她自由，实际上却是成了阻碍人家追梦，就太像是一个不尊重别人的万恶资本家了，不是吗？”
苏柒轻嗤，“谁知道呢，我猜你说的是不久前死了的那个SSS级，对吧？她都死了，说这些都晚了。”
“或许吧。”
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确实是一个令人难受的发展。”
苏柒若无其事地和他对视，“说起这个，她的粉丝们不是也喜欢看她用对手的能力打败对手吗？”
那人不置可否，“有时候她有更好的选择，也有更高效的战术，我知道她开发了很多能力，以她对异能量的运用，开发特殊能力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碍于那破合同，她肯定会做出一些并不愉快的妥协，我很喜欢她，我不希望她受委屈。”
苏柒：“…………好吧。”
她无法给出更多回答了。
那所谓的破合同，帮助她成为了联赛历史上最年轻的SSS级异能者。
职业选手基本分成三种人。
一种是来赚钱的，把比赛当工作，在他们眼里这和在公司上班没有本质区别。
第二种是为了比赛本身，有人是热爱信仰型，有人是想以此出名。
第三种则是想要提升自己的异能，才投身联赛乃至签约。
签约合同也有很多种。
有人签约时可能就是个F级，数年过去变成A级乃至S级，其中就少不了主办方的帮助。
在这种情况下，各种训练方案，各种药剂提供，这些都是会写在合同里的，选手本身自然也要有相应的付出。
有人签约时可能就是高级乃至特级异能者了，那又是另一种合同。
大多数S级的职业选手，也都是在比赛期间渐渐取得今天的实力。
只有少数例外，比如诺亚。
据说那家伙签约时就是SS级了，不久后晋升的SSS级。
所以他一开始就进入特级组，特级组比赛给的积分多，再加上他本身的能力强横、而且战斗意识极好，所以连连取胜。
苏柒签约的时候还是未成年，当然没有这种实力。
她出身的家庭也不算大富大贵，只能说是衣食无忧，是供不起那些天价药剂的。
当年她拼了命训练、在比赛里挨揍，没日没夜地研究能力，就是为了被主办方看中。
为了获得龙神集团给职业选手的优厚待遇——那些训练计划，那些昂贵的药物，她知道仅凭自己是拿不到的。
她签下合同，卖出后面十多年的时间，换取的就是这些东西带来的力量提升。
至少最后的结果是值得的。
如果不提她莫名其妙被人杀了这件事。
“我只能说，”苏柒抿了抿唇，“或许她也会很开心有你这种粉丝，毕竟通常有钱有势的人，对于这些职业选手，要么是无视，要么是……不太尊重的态度。”
在这方面，诺亚绝对是最深受其害的。
据说他的排名进入四位数后，几乎每天都要拒绝许多来自高官财阀的邀请，无论是想睡他的，还是想让他成为孩子父亲的。
毕竟那些人在给孩子挑选另一半基因来源时，向来是天赋和颜值都想要的。
虽然不像诺亚那么多，苏柒也是有这种遭遇的。
当然，SSS级选手的破坏力有目共睹，即使那些大权在握的人，身边也有同等的强者可供驱使，所以不害怕得罪他们——
那也没必要随意得罪。
所以绝大多数时候，只要拒绝就行了。
“那些人令我觉得悲哀。”
那人摇了摇头，接着又弯起嘴角，“不过，我很高兴听到你说她会开心。”
苏柒不接这话茬，“所以还是继续说异能量吧。”
“当然。”
那人从善如流地转回话题，继续解释道：“进入人类体内的异能量，根据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会不可逆转地与身体相结合，变成一种无法再被其他生命体利用的特殊形态。”
无法再抽取出来。
所以人类之间也无法夺取彼此的异能量。
他停了一下，“所有增强性质的训练的最终目的，都是在引导异能量与身体的进一步结合，在最初的基础之上。”
曾经蓝星时代的人类，再怎么锻炼，体能上限也摆在那里。
如今的小孩子，都能轻易突破那些数值，就是因为异能量的存在。
它从本质上改变了人的身体，不仅提高了下限，还几乎无限制地增加了上限。
他轻轻一哂，“每个人体内初始的异能量，至少都足够一个人达到D级，但大部分人连F级都做不到，所以这不是困扰他们的问题，你肯定明白这个，就像有些人的精神力需要感应训练诱发，有些人自己就能摸索出门道，有时候天赋是比努力重要的。”
苏柒不置可否，“看在哪个阶段吧。”
那人没再纠结这个话题，“部分异兽提取物里的异能量，是被异兽用身体提纯淬炼过的，所以更容易与人的身体深度结合，但是短时间内过多的异能量摄取，会导致一些问题，异化也好，其他的损伤也好，你必然也知道这些。”
“唔，”苏柒开始继续装傻，“为什么政府从没有宣传过关于异能量的事？”
“因为如果他们要公布这种能量的存在，就很难避免提及另外一些与之相关的东西，跟我来。”
那人招了招手，随即转身向大厅一侧走去。
苏柒其实已经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了。
她压抑住心里的兴奋，装作好奇的样子跟了过去。
两人穿过一道长廊，拐了几个弯，前方沉重的防爆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座被层层力场护盾包裹的房间。
在那空荡的房间正中，有一团黯淡的色块，由渐变的深紫、朱红和漆黑组成。
它们像是无数凌乱的线团，纠结缠绕在一处，正缓慢地滚动着。
“这是裂隙，是前往暗域的入口。”
那人指向房间里的色块，“暗域就是异能量的来源，也是大黑暗时代灾变的源头，它是重叠在我们物质位面之上的空间。”
苏柒歪了歪头，“所以里面有更多异能量。”
“不仅如此——”
那人环顾四周，“这个空间站的建立，就是为了遮掩这个裂隙，一旦政府发现它的存在，要么将其消抹，要么将其控制。”
“暗域里面都有什么？”
“有很多东西，每个人看到的、感受到的也是不同的，唯一能确定的是，大部分时间你都要战斗，各种形式的战斗。”
苏柒没有说话。
这家伙总结的还挺对的。
那人继续道：“高级异能者需求的异能量，还能通过异兽提取物补充，但特级异能者，几乎都至少进入过一次暗域——”
确实如此。
苏柒心里暗暗赞同。
她可进去过不止一次。
“而且，暗域是由无数空间拼合而成的，不同裂隙连接着不同的区域，不同区域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比例也不同。”
那人指了指房间正中，“这里是一万比一，也就是说，你在里面待上一年，这边也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
这样比例的暗域空间可并不好找。
有些空间里的比例是相反的，里面时间短外面长，还有一些是不稳定的、不断变化的。
前者可能影响现实世界里的生活，后者则可能对本人造成伤害。
苏柒沉吟一声，“所以这里算是轮回之手圈起来的地盘？这个裂隙只有咱们内部的人才能使用？”
“差不多。”
那人莞尔道：“咱们内部的人都能用，也有少数外部的，比如说某个内部高层成员的亲戚，可以走个后门。”
话虽如此，但其实大部分人不需要这么做。
毕竟如果实力不够，进去也没有意义而且很容易死。
“我猜你是用过异兽提取物的，而且用量应该也不少，这意味着你能抵抗过度吸收异能量的种种负面后果。”
那人一针见血地说，“所以通常这里是向B级以上的会员开放的，但我推荐了你，一来精神异能者在这方面抗性更好，二来你战斗经验丰富。”
苏柒：“……”
苏柒甚至想和他抱一个了。
她可太需要进去了。
她有属于SSS级异能者的精神力，只是苦于身体不够支撑，之前多次锻炼，体内的异能量已经被开发的差不多了。
提取物能给的有限不说，而且太花钱了。
苏柒压抑住喜悦，表面上仍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还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吗？”
那人又指了指面前的裂隙，“首先，在你进去之后，你会完全沐浴在辐射里，过多的异能量进入你的身体，会强制你进入睡眠状态。”
即使拥有很强精神力的人，在里面也无法像是现实世界一样完全清醒。
“如果精神力强度不够，在踏入暗域的那一刻就会脑死亡，对你来说，在身体与异能量饱和后，你会苏醒然后战斗，通过高强度的消耗，让你的身体与异能量深度结合，你身体的吸收上限增加，你会再次陷入沉睡，然后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届时你的一切认知和感受都会发生变化，在你短暂的清醒时刻里，你会感觉非常痛苦。”
他平静地解释道：“毫不夸张地说，这样的经历会摧残人的心智，精神力强度不够、亦或是软弱而不够坚定的人，都不能承受这样的锻炼，但它的收获也是任何药物都无法媲美的。”
苏柒摆出了深思的样子，“……我需要在里面待多久？”
“不是需要，亲爱的，这完全取决于你自己的意愿，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不想进去都是没问题的。”
他纠正了她的字眼，“唯一的限制是裂隙本身的稳定性。”
“什么意思？它会消失？”
“在你进去之后，它会有一定的衰退，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恢复，最短十分钟，最长或许要一天。”
“啊？”
苏柒佯装惊恐，“一比一万的话，所以我最少在里面待几十天，最长可能要在里面度过将近三十年？”
“放松。”
那人轻叹一声，“绝大多数时候你都在睡觉，在里面度过一年时间，感觉上其实也就是过了几天，所以不要担心。”
当然几天也并不是什么小数字。
许多奇葩环境的生存挑战，也都是以日为单位的，但是很多参赛者只坚持几天就放弃。
有时候几天时间足够摧垮一个人的精神。
但苏柒经历过这些，现在也就是装一装，“……哦，原来如此。”
“所以，你第一次进去的时长，可以参考裂隙自我恢复时间，怎么样？不过我不建议你一次待太久，有时候永久性陷入疯狂只需要一瞬。”
“好，”苏柒点头，“如果它在最短时间里恢复，说不定我还能多熬一会儿，如果它用的时间比较长，那我大概会在它能用的那一刻出来。”
“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人稍稍停顿，“我在外面等你。”
苏柒有点意外，“……真的？说不定你要等几个小时呢。”
“还好，我说过，我是个商人，我的公司里可能有些事情需要我来决断，但视频会议足够了。”
那人慢悠悠地说，“最长也不过一天时间，如果我走了，一旦这个裂隙被人毁掉，那你也会有麻烦的。”
苏柒也不好说那我自有办法出来，“那就麻烦你了。”
“……祝你一切顺利。”
那人很诚挚地说道，“虽然我相信，任何形式的战斗考验，你必然都能应对。”
他这话说得太笃定了，仿佛面前不是一个十几岁的D级异能者，而是什么身经百战的特级。
苏柒不太确定地看了他一眼，“对我这么有信心？”
那人含笑回望，“毕竟你解决了死神的眷者，理论上说只要杀人就可能获得狄希斯的眷顾，但也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被选中的。”
苏柒想了想，“他们确实比其他的同级异能者更难解决一点。”
譬如自己干掉的那个，换成其他普通的D级精神异能者，面对那一群疯猴子，栽了的概率很大。
“是吧，”那人又笑，“所以我从没怀疑过你。”
苏柒摘下光脑，转身进入了裂隙。
无形的吸引力将她拉入异度空间，转瞬即逝的黑暗很快散去。
面前是一座灰白昏暗的洞窟，石壁上生出嶙峋的浅色笋状结晶，四处飘荡着森森寒气。
她只勉强来得及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剧烈的疼痛就猛然袭击而来，如同潮水般冲刷了四肢百骸。
苏柒熟悉这种感觉。
她没有惊慌没有抵抗，放任那疼痛愈演愈烈，然后是沉重的疲惫感扩散开来。
她闭上眼睡了过去。
然后又在一阵阵剧痛里醒来。
周围聚集着一团团漆黑粘稠的阴影，它们有些是人形，有些是动物的形状，里三层外三层将她包围，正在抓挠啃噬她的身体。
她的躯体不断受伤又修复，异能量在血肉间涌动，那感觉并不好受，别说移动手脚，就只是思考都让人感到疲倦。
耳畔传来纷乱层叠的呓语声，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
那些语音忽高忽低，忽远忽近，有些像是人声，有些则宛如野兽的哀鸣，仿佛无数尖锐的刀片刮擦着耳膜。
她的脑袋在胀痛，一下一下仿佛有什么要从大脑里钻出来。
苏柒强撑着抬起手臂，抓住最近的一只试图砍掉自己胳膊的黑影，一手捏住它的脖子，一手顺着肩膀处往下扯动，将它撕成两片。
破碎的黑影化为灰烬湮灭在空中。
她摇晃站起身，随手一拳打碎了另一道扑来的影子，然后跌跌撞撞地和它们打成一团，直至最后一道黑影消失。
她才重新坐在地上睡了过去。
这个过程不断反复。
后来她开始做梦。
她梦见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
自己指着屏幕里交错的人影，大声说想要成为职业选手。
然后父亲皱眉看着她，“……你知道他们付出了什么吗？你知道他们要承担的风险和压力吗？”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苏柒其实记不太清了。
后来还有更多的指责和失望的质问，问她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为什么只能堪堪考个及格，为什么成绩比不过邻居家的谁谁谁。
“本校也好，分校也好，你那些堂表兄姐，个个都上了名校，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到时候你会是最丢人的……”
“那又怎么样？”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不，如果你们在乎的话，那我建议你们不要在乎。”
后来这些疑问仍然存在，但是又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譬如在同龄人大多过不了F级时，她已经在通过了D级的考核，成为中级异能者。
父母震惊地看着身份证上的等级变化，亲戚们则是开始大呼小叫，甚至有人以为这是假的。
当他们无法再对此进行质疑时，就又开始从别的角度挑刺。
“可她的能力是复制啊！还只能复制那么一会儿，如果人家不给她复制呢？”
苏柒曾经也纳闷，为什么在自己心里本来靠谱成熟的长辈，居然能问出这么离谱的问题。
“……难道你以为我的能力要经过别人的允许吗？”
后来她连这句话也懒得说了。
“你非常有潜力，孩子。”
龙神集团的训练师们这样说道，“不仅是你的特殊能力本身，还有你对异能量的感悟和理解，你对精神力的敏感，你前途无限。”
“因为你有这个实力，柒柒，所以我想推荐你入队。”
利维坦的副队长这样说道，“你的年龄，你的场次，你的胜率，都只是一时的数字，我知道你会越来越好，乃至超过我们。”
那些画面逐渐模糊，那些声音混淆在一处，化作无数纠缠的黑线，其中依稀复现出父母在端详合同时的严肃面孔。
“这条路并不好走，我们都很不赞同。”
母亲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但这是你的人生选择，只要你做了决定，只要你确定你能承受，那我们就不会干涉你，毕竟即使我现在不同意，你也不会好好学习，等你成年不再需要监护人签名的时候，你还是会去打比赛，那我不如现在就同意，省得耽误你的时间，我们对这个领域知道的不多，只希望你能安全，实地赛出问题的人很多，只是报道的少……”
回忆的梦境戛然而止。
在阴冷黯淡的洞窟深处，密密麻麻的黑影围绕在身畔，她在一阵厮打后冲杀出去，扭头看到山壁上裂开的缝隙。
紫红能量光丝缠绕成团，渐渐向外扩张。
裂隙恢复了。
苏柒不确定过了多久，但她知道时间不会太短，就直接先出去了。
仍然是之前的房间。
她拿起光脑，信号恢复了，设备迅速连接星网，自动调整了时间。
距离自己之前进去，过了一个多小时，换算一下，她在里面待了三年。
原本空荡的房间里多了一组柜子，内嵌了防尘装置，里面整整齐齐挂了许多完整封装的衣物，尺码都相当合适。
苏柒的视线从那些品牌上扫过，随便穿了一身，然后消失在原地。
眨眼间，她已经穿过数千米的距离，出现在空间站外围的接驳桥上，看着浩瀚虚无的暗色星穹。
对于个人赛高位选手来说，瞬移这种能力属于必开发的项目。
在异能量足够的前提下，她只要回顾这种感觉，就能轻松使出曾经得到过的能力。
几秒钟后，苏柒回到空间站内部。
引路的金发男人在大厅里等着，见她出现了，遥遥回首打了个招呼。
“祝贺你。”
他微笑着说，“虽然我猜测在里面的经历不会很愉快，但结果显然是很好的。”
“……确实。”
苏柒点了点头。
虽然还没恢复到巅峰时期的力量，但比起之前已经截然不同，至少体能强度提升了太多，现在已经不会轻易陷入到太过被动的局面了。
“谢谢。”
苏柒很诚恳地说，“谢谢你的引导，还有提供这次机会，还有…各种事情。虽然我猜这不算免费的午餐？”
“等你完全加入组织后，你需要去庇护或者引领一些新人，或者有其他的事要做，那才是真正的餐费。”
那人摊开手，“而从我个人角度，我愿意帮助那些我欣赏的、拥有天赋的年轻人，如果我说我并不真的求回报，你可能不相信，你可以这么理解，我是商人，人缘和关系对我来说都是价值，更何况是你这样的异能者，很难说我们以后不会有合作的时候。”
苏柒缓缓点头，“我能感觉到这个裂隙快要消失了，所以下回是什么时候？”
“嗯，这也取决于你。”
那人慢吞吞地说，“你还有一个特殊的试炼任务就可以正式加入轮回之手，在你加入之后，组织掌握的所有裂隙都可以供你使用，当然如果你很需要的话，我个人……”
“我懂了，”苏柒打断了他，“……我会等待新的试炼任务通知。”
开玩笑。
这家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目前还是以组织名义给她好处，私人因素虽然有但是少，无非也就停留在交个朋友的程度。
但如果自己接受那些和组织无关的好处，就是他们俩之间的事了。
那她是不是还得自己揭马甲？
否则他凭什么做这么多？
只说他知道违约赔偿不仅是钱，甚至还自称能出得起赔偿——
有几个粉丝敢说想把SSS级职业选手买出来的？
哪怕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但这种人，绝对是她在巅峰时期也不愿意轻易招惹的类型。
虽然这家伙看着没那么讨厌。
“好，”那人没再多说，只是悠然询问道，“还有什么能帮你的地方吗？”
苏柒想了想，“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改一下我身份证上的年龄，毕竟我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十八岁了，我想当能够合法饮酒的成年人。”
第29章
那人愣了一下，接着就欣然同意，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柒若有所思地瞧着他。
既然张口就说要付SSS级异能者的违约赔偿，那这人绝对不止是有钱那么简单，改身份年龄这种事或许也不值一提。
“哦，对了，”那人微微偏头看着她，“以你现在的状态，下回再进入裂隙，就需要换个异能量更浓郁的空间了，你的经历或许还会有些变化——”
苏柒很满意他主动说了，“我猜还是要等到成为正式成员后，才有这样的机会了？”
“既然你喜欢这样。”
他淡定地说：“暗域是破碎的错层空间，彼此间虽然能连通，但大部分人的实力做不到在暗域的不同区域来去自如，所以回到现实世界通过不同裂隙行动更方便，通往外层空间的裂隙最多，内层空间的异能量浓度更高，而且还有一些你需要的东西，但裂隙数量就少了。”
而且都掌握在不同势力的手中。
苏柒暗想道。
显然一般人想要接触这些，要么给联邦政府卖命，要么去参加比赛，亦或是进入这些奇奇怪怪的组织。
“轮回之手拥有几个通往内层空间的裂隙，等你成为正式成员后再说吧。”
他微笑道：“但你也不要心急，短期内频繁出入暗域也不好，否则仅是为联邦政府工作的特级异能者，数量至少都还能翻十倍。”
苏柒想了想，“关于下一次试炼内容，我猜要过一阵子才能知道了？”
那人颔首，“应是其他人联系你了，当然，我相信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苏柒开船回了午夜星，落地后直奔首府市的警局。
因为飞船里的尸体还值三百万奖金。
外城区分局很多，她语音联系了最近的一处，确定七位数以上的悬赏可以在总部进行认证，又前往内城区。
一路上开着飞摩经过多条堵塞的公路，频频引人注目。
——毕竟后座上有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他垂着脑袋靠在座位上，一时间瞧不出是死是活，衣服却都被染上大片暗红。
如果这不是暗星，多半是会有人报警的。
但此时此刻，他们只是目光怪异地看着这一幕，很快又扭过头自顾自地开车了。
暗星的通缉犯数不胜数，因为这些地方入境检查很粗糙，甚至可能都没有，所以很容易混进来。
相对的，在这边被击杀活捉的通缉犯数量也更多。
当地警方也很清楚。
所以在她进入停车场时，看门的员工只瞅了一眼，就抬手指了指前面，“领悬赏走北门上二楼。”
“……好的。”
“要运输车搬尸体吗？”
“……要的，谢谢。”
员工随即掏出一个折叠状态的金属方块。
方块落在地上自动延展，细小的齿轮轴承不断翻转，变成了一辆反重力运输车。
它悬浮在离地一米的半空中，两侧的扶手上刻着承重三百斤的数字。
苏柒将尸体拎上去，抓着车头的拉杆，毫不费力地拖着小车前行。
进门后用身份芯片做访客登记时，她一抬头就看见了熟人。
一群年轻人聚在大厅的等候区，大部分人都神情奇怪，其中有两个人面色难看，远远就能感觉到气氛不妙。
附近人来人往，他们一开始还没注意她，那两个吵架的人注视着对方，忽然冷哼一声各自背过身去走了。
“真的服了！”
其中一个人满脸不爽地走过来，不断骂骂咧咧，抬起头看到苏柒又愣住了。
“……啊？我不会是被气出错觉了吧？怎么在这也能看见你？”
那人揉了揉眼睛，“我去，真的是你。”
苏柒也很迷惑，“我还纳闷呢，这么大一个星球，我们是怎么隔三差五就能遇到的。”
“哈哈哈倒也不错！”
帕米尔倒是挺高兴的，“说不定咱们真的有缘，或许以后真能当一家人——”
这话声音不大，然而周围的学生个个耳聪目明，霎时间好几个人扭头看过来。
他们都和他同校，自然都知道他姓什么。
“我的天……”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那是AЖA的高仿吗？”
“我觉得是正品，商标颜色那个反光……”
他们的视线落在她的衬衣上。
“……这一件就好几十万吧？”
“如果是正品就是……”
苏柒低头看向胸前口袋的鎏金商标，显然那位组织同僚出手很是阔绰。
她只是随手拿的衣服，没在意也是因为以前穿习惯了，网购爆款和奢侈品大牌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区别。
除了需要特意打广告的时候。
“嗯？”
帕米尔也没当回事，只是望着运输车上的尸体，“哈，我就知道你来这种地方多半也是，等等，你是那种赏金猎人吗？”
赏金猎人不是官方认可的正经职业，只是一种称呼，指的就是那些抓杀通缉犯的人。
这些人可能会专门花费时间去调查通缉犯的去向，然后找寻通缉犯击杀或是活捉。
有的人是被正义感驱使，有的人是觉得这样来钱快，还有的人是想一边执行正义一边赚钱的。
苏柒不置可否，“偶尔做一做吧。”
帕米尔顿时误会了，“哦，怪不得你来这星球呢，是不是追着这个人来的？”
没等对方回答，他又赶忙说：“不耽误你了，你先去拿钱吧。”
苏柒带着小车上楼，将尸体交出去，这边的警官们见多识广，直接将尸体送去认证，只说等身份检验结果出了就给钱。
他们象征性问了两句就算做完笔录，看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就建议她去休息一会儿。
苏柒再次下楼时，大厅里又吵了起来。
“你他奶奶的就是有毛病，老子是受害者——”
帕米尔和另外一个人在互相咒骂。
那人身后还站着一个小孩，看着八九岁的模样。
其他人有劝架的，有看热闹的，还有满脸无奈的。
“？”
苏柒坐到沙发上歇着，顺口询问旁边一个扶额叹息的学生，“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嗯？”
那人看了她一眼，“我刚看到你在门口那里和帕米尔说话了，你也是他的同学？”
苏柒：“……我们算是朋友吧。”
“你是别的学校的？”
那人伸出手，“我是吉娜。”
“……琼斯。”
苏柒和她握手，“所以怎么回事？”
吉娜扬起下巴，“你认不认识那个和他吵架的，那是艾略特……”
他们都是弗森科技大学的学生，来这颗星球完成比赛后，都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想留在这里逛一逛。
他们有个同校聊天群，之前有人提议干脆一起去首府市的美食街玩玩，大部分人都同意了，就一起组团去了。
“结果帕米尔被一个小偷盯上了……”
吉娜撇了撇嘴，“具体怎么回事我没看到，当时我在另一条街吃炸串呢，总之等我过去的时候，他俩就吵起来了，艾略特觉得帕米尔不应该继续追究这件事。”
艾略特是个瘦削的青年，个子稍矮些，此时伸手护住背后的小孩。
那孩子脸色蜡黄，穿着不太合体的旧衣服，看着很是瘦小，正满脸畏惧地躲在其身后，眼周还有泪痕。
“他只是个孩子！”
艾略特怒斥道，“而且他根本没能偷到你的钱，你还想怎样？”
“我做什么了吗？”
帕米尔难以置信地说，“抓到小偷送警局有什么问题啊？他没偷到是他藏在袖子里的取款终端被我察觉了，又不是他良心发现收手不干！”
“这是暗星，你也知道。”
吉娜小声说，“这边警局忙得要死，每天都有无数人失踪无数人死掉，所以他们不是很有时间去管这些小事，说受害者愿意私了就算了，如果是非要追究，也是警局帮忙查监护人，强迫他们交罚款，交不起的话就看情况拘留或者坐牢……”
然而这里的未成年人，可未必一定有监护人。
苏柒一言不发地看了过去，目光落在那个小孩身上。
他躲在艾略特身后，瑟瑟发抖地抬起头，对上帕米尔的目光，又畏惧地垂下脑袋。
“吉娜。”
苏柒歪过头，“你发现他们吵起来……到现在，中间过了多久了？”
吉娜低头看了看光脑，上面有她买零食的付款记录，“两个小时左右。”
“这家伙背后肯定有组织！”
帕米尔冷冷地说，“那机器是被二次改造过的，如果一个九岁孩子能做的出来，他就犯不着去大街上偷东西了！他们这会儿腾不出人手，那我就在这里排号等着，今天叫不到就等明天，也得把这家伙交给他们。”
艾略特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
“求求你不要把我交出去！”
那小孩忽然哭诉道，“我爸爸会打死我的，我妈妈死后他每天都在吸那些粉，他花光了所有的钱，还逼我出去赚钱，如果警官们让他交罚款，他在回家后一定会杀了我！”
帕米尔眯起眼看着他，“真抱歉，偷东西不配称为赚钱，另外，你可以向警方检举他，做个检测就知道他吸了多少，里面有没有在这颗星球上也违法的东西了，如果你运气好的话，就可以摆脱这个父亲。”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没有正规的孤儿院，如果他没有监护人，能再活过几天都不好说。”
艾略特似乎忍无可忍，“他一个人根本占不到好的住处，在那些贫民窟的改造房里，晚上睡觉都可能被人拖走卖了——”
“你还挺懂啊，怎么，你干过这种事？”
帕米尔冷笑，“我是受害者，你是哪根葱，这和你有关系吗，你也敢管我的事？”
“哈！财阀世家的少爷瞧不起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大的笑话，艾略特，你父母年收入几千万，开着上亿的穿梭舰，这是什么新概念平民百姓？”
“在权倾联邦的弗森星区''皇族''面前，我们谁不是平民？”
“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骂我是野种生的野种——这会儿我又是皇族了？”
艾略特脸色一变。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没想到，自己曾经在背地里说过的恶言，竟然会传进正主的耳朵里。
苏柒忽然轻咳一声，“有件事，你们好像都没发现，还是你们知道了仍然装不知道？”
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后，她站起身来，走到了他们面前。
帕米尔原本满脸怒火，这会儿忽然笑了一声，见她看过来赶紧又调整表情，恭敬地往旁边让了一步。
苏柒脚步一顿，歪头望向了艾略特。
旁人都以为她要对后者做什么，艾略特本人也如临大敌，眼神又愤恨又紧张。
下一秒，苏柒出手如电，一把攫住后面那小孩的脖颈。
她将人提起来重重往地上一摔。
一道沉闷的声响，伴随着骨骼碎裂音。
那瘦小的身体不断颤抖着，猛地吐出一口血，紧接着浑身肌肉开始膨胀。
随着骨头拉伸的脆响——
他的躯体骤然拔高。
不过眨眼间，已经变成一个身量中等的成年男人。
周围诸人大惊失色。
男人一跃而起，手中寒光一闪，直接刺向了近在咫尺的少年。
帕米尔下意识后退。
然而还没等他做什么，也没等暗处的保镖们出手，空中猛地闪过几道金色流光。
光芒快若急电，迅速汇聚成锁链。
然后洞穿了男人的手脚和琵琶骨，将他钉在了半空中。
他甚至还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却是动弹不得，如同困在蛛网上的猎物，只能发出惨叫。
服务台后的警员站起来，“……虽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但最近也少有人敢在这里动手了。”
她淡定地招呼机器人，将那个人带走，“这和你们之前的纠纷性质就不同了。”
“他想杀了我。”
帕米尔忽然说，“你也一样。”
他扭头看向艾略特。
后者神情狰狞，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你……”
说着就要冲过来，然后立刻被刚刚那位警员捆住了。
“真可惜，从头到尾，他雇的杀手都没找到机会出手。”
苏柒接口道，“对了，你刚刚笑什么？”
帕米尔眨眨眼，“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你好像要为我出头，忽然觉得很……嗯，很幸福？有一种被大佬罩着的感觉？”
苏柒瞥了他一眼。
帕米尔轻咳一声，“总之，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小孩，至少是那种年纪的小孩，精神力和成年人是不一样的，他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有些不对劲。”
苏柒沉吟一声，“……当我确定他是假扮小孩的那一刻，想想吉娜描述的过程，从美食街到警局，说明这人伪装时间是很长的。”
这种身体变形类的能力，变得越好消耗越大，如果是一般的G级异能者，能坚持几分钟就不错了。
那人维持了两个小时的变身状态，虽然已经非常疲惫，却至少还能站着能说话，这说明什么？
至少是F级，而且还是接近E级标准的那种。
这样的异能者绝不可能沦落到在街头偷东西。
就算真的要行窃，偷的也得是博物馆里的珍品，或是自动运钞船的秘钥。
帕米尔竖起拇指，“牛逼，我只是能感觉到他的恶意，现在看来——”
苏柒忽然看向他，“那人有触碰到你吗？或者你有没有拿走什么东西？譬如那个取款终端？”
帕米尔掏出一枚小小的黑色圆形仪器，“这个？”
苏柒接过来，拽出自己光脑上的万用工具线，让插头变形一根细针，快速撬开了仪器后面的盖子。
里面不出意外装着一颗微型炸弹，在重力平衡扣的束缚下，它还是锁定状态，上面的指示灯也是黯的，偶尔才闪一下。
苏柒视线落在面前少年的手腕上，“你光脑外置了屏蔽力场插件。”
“靠，所以这东西不容易接收信号，哪怕发送端近在咫尺……”
帕米尔看向脸色惨白的艾略特，“怪不得好几次他都有意无意地在远离我，可能是怕被伤到。”
杀手假扮成小孩，又装成小偷，目的就是让这个仪器落在他手里。
帕米尔坚持要将抓到的窃贼送入警局，所以亲手拿着作案工具，一路上都揣在口袋里。
这压缩镭弹的威力，足以将方圆三米内的一切炸得灰飞烟灭，以他的身体强度恐怕是受不住的。
不过，大概是杀手也有技术限制，为了将炸弹做得更小，没搞成定时爆炸或是感应型。
而是需要另一个终端主动发送启动命令的。
无论另一个终端谁手里，艾略特也好，小偷也好，他们必然都做过尝试，然而就是没能成功将炸弹启动。
因为帕米尔身上的屏蔽力场，截断了炸弹内置系统的信息接收。
“所以，就这样了？”
帕米尔回过头，“你家生意破产了，有人在背后指使你，只要杀了我，就能拯救你父母的公司？我猜的对吧，因为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剧本。”
艾略特的神情难看至极，眼中射出刻骨恨意，“你这个贱人——”
炸弹立刻引起了警官们的注意，这位也很快被带走，帕米尔跟着他们一起上楼，过了一会儿就下来了。
“你猜怎么着，他爸妈和一群星盗合伙走私毒品，有人用这件事威胁他们。”
他摇了摇头，“我就说，这家伙从好几天前，见到我就没好气，一直在找茬，事实上他知道我的能力，他是用这些来当掩饰。”
苏柒颔首，“让你误会他只是嫉妒你，你就不会怀疑你感受到的恶意是因为他要杀你，而他后面和你起冲突，是希望能借机与你打起来，如果有肢体接触——”
“就能借机破坏我光脑上的装置。”
帕米尔摊开手，“我确实没想到这个，天呐，又上了一课。”
他沉默了一会儿，“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救命之恩，当拜你为师，或者拜为舅妈——”
苏柒：“？”
话不是这么说的吧？
苏柒满头黑线，“你别太离谱。”
他们这边开始插科打诨，周围呆愣的同学们才反应过来，意识到刚刚险些发生一场命案。
甚至如果自己运气差一些，说不定也会被一起炸死。
大家面面相觑，都心有余悸。
他们看向苏柒时又有些好奇了，其中一个人忍不住问道：“你是我们学校的吗？预科生？”
苏柒不置可否，“你们学校是我的选项之一。”
那人愣了一下，“你是挺厉害的，但除非是很特殊的情况，否则我们学校招生不仅看异能，即使是预科考试的难度也不低，如果你真的有这个意向……”
他们看上去似乎都不太相信。
如果她真有这个意向，现在应该在紧锣密鼓准备考试吧。
“是啊，”另一个人开口道，“即使是E级异能者，也得通过文化课考试，其实还是蛮麻烦的，我中学毕业后又准备了大半年才过的……”
这小孩总不能是D级吧？
如果是那样，说不定就算是特殊情况了。
但她刚刚展示的那一摔，别说E级，就是F级的力量强化，也是能轻松做到的，至于其他的，那就是精神异能了。
“喂！”
帕米尔有些恼火，“你们真是有眼无——”
话音未落，又是一位警官过来了，肩上勋章花纹繁复，显然级别不低。
他直接走向苏柒，“尸检认证已经完成，这是你击杀D级通缉犯的三百万悬赏——”
周围霎时一片寂静。
D级？
D级通缉犯，那至少是D级异能者，而且通缉等级除了和赏金额度挂钩外，也是一种向外界的警示。
D级通缉犯的意思也可以理解成，你至少要是D级异能者，且是能力有攻击性的那种，才能与之战斗。
毕竟有一部分D级异能者变成通缉犯后，可能只是E级通缉。
这就是按着战斗力来的，倘若这人的能力攻击性不高，或者不太适合战斗，那就会造成通缉等级低于异能等级的情况。
所以杀掉一个D级通缉犯是什么概念？
一群年轻人都沉默了。
直至警官离开，苏柒低头看着光脑上新到账的赏金，忽然听见旁边的学生缓缓开口。
“那个，”那人满脸敬畏，“我错了，大姐，请问你还收徒吗？或者你还需要甥女吗？”
苏柒：“？？？”
第30章
在一番兵荒马乱之后，苏柒终于说清楚，自己不打算收学生，也不会开办任何培训班。
天知道他们是怎么问出这种离谱问题的。
其他学生做完笔录提供证据后都散了，他们也都知道事情没完，但已经和自己无关了。
帕米尔看着他们相继离开，“我姐帮我请的律师很快就要到了，我在这里等着他们。”
他看上去很习惯这一切，而这件事显然不会在抓住凶手的时候结束。
苏柒点点头，“反正这里也算是安全，我也先走了。”
帕米尔看了她一眼，“我已经告诉我的家人，你救了我两次，她们都对你十分感谢，倘若你想去弗森星区游玩——”
苏柒听懂了言下之意，“会有这一天的。”
帕米尔眨眨眼，“然后我说了你想和我的舅舅们约会——”
这次轮到苏柒差点被呛着了，“你知道这句话听起来像什么吗？”
“呃，好吧，是我表达得不清楚。”
他重申道：“和我舅舅们当中的一个？总之，我知道你不是想同时约他们两个。”
苏柒无语地看着他。
“咳咳，莱斯不好说，但是科恩，我妈和我姐都认为这个有点难度，事实上我妈的原话是''小小年纪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苏柒：“……我有点后悔救你了。”
“嘿，那是我妈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帕米尔望天，“而且我妈觉得与其和她的兄弟们约会，你还不如和我的兄弟们约会，我也有几个哥哥，堂表兄弟，他们看起来更像舅舅们，事实上，如果你也喜欢女的……”
“好吧，这又不是什么相亲大会。”
苏柒终止了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不要再介绍你的兄弟姐妹了，我得回去睡一觉。”
他们就此告别。
她转头就回酒店睡到次日上午，确定体内的异能量都完全平息，才出门走路去了隔两条街的异能者事务协会。
米德奈特星是本星区的第一星系的首府星。
而首府星的首府市，也拥有整个星区规模最大的总部级协会。
因此协会会长是极为罕见的特级异能者，副会长们也都是A级。
这样的配置，不仅能震慑那些帮派里的牛鬼蛇神，也有资格授予公民更高的异能者等级。
譬如说D级。
D级和C级的认证考核，不仅需要二级测评师才能做，还需要总部级协会副会长的签名，对考核过程进行审核。
这种审核当然可以在线上进行，但那样等待时间更久。
苏柒现在并不刚需D级的认证，但她认识这里的协会会长，也听说过其中一位副会长的名字——
她觉得可以和他们见见面。
在繁华喧嚣的市中心街区，协会大楼屹立在星罗棋布的商业街中心。
楼外围缠绕着数不清的接驳桥和停泊平台，它们层层叠叠地在半空中伸展，不断有各式载具升降起落。
协会内部更是人满为患，整个大厅里闹哄哄的，少说聚集了上千人，四处都在吵嚷。
许多人也根本不是来测试等级的。
他们成群成群聚集在一起，头顶上投影出一些简短的语句，各种字体或大或小五颜六色。
“……E级鬼刺藤，缺一个治疗。”
“E级霜角火蜥，来个火能力者，分成商量……”
苏柒默默从他们身边经过。
大多数宜居星球上，几乎都没有了异兽，或者都被人工圈养。
但在边界星区，很多星球的居住区比例小，大多数地方还维持着自然状态，异兽们数量也就更多。
普通居民都在城镇聚居地里生活，少数有本事的异能者，或者以狩猎异兽为生，或者是时不时去干一票赚钱。
因为药剂法案的问题，如今联邦法律也明令禁止，不允许公民私下进行异兽相关交易。
从宠物繁育、食材养殖、再到制药领域，任何与异兽有关的交易，都要由经过有正规部门认证的合法机构。
但话说回来，法律也不允许杀人贩毒，暗星的人也会依然这么做——
所以他们不管这一套。
很多异能者靠贩卖异兽们身上的一部分材料，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虽然这是相当危险的工作，在暗星上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因此而死的人。
苏柒穿过嘈乱的人群，侧身避开迎面飞来的两个火球，低头躲过一串飞刀，绕开一条被丢出来的机械手臂。
周围的人打架吵架的都有，这种场景在内外环星球的协会里是绝对看不到的，然而在暗星大概也很正常。
看上去除非要出人命，或者破坏到建筑设施，否则协会的工作人员并不制止。
“……D级？”
窗口后的员工看了预约信息，有些吃惊地看了过来。
她想说些什么，然而看到身份证上清清楚楚写明了E级，想申请D级确实是没有问题的。
但再看看年纪，才刚刚十八岁！
这也太年轻了！
“……D级精神类异能者的考核有两轮测试，如果你确定状态没问题，我先为你抽血做一下检验。”
员工停了停，“只是为了确定你体内没有药物残留，这期间你看看考核风险须知。”
苏柒也愣愣地看着那个身份证投影。
改的真快。
员工又喊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没问题。”
样本分析的仪器就在旁边，一分钟左右就能出结果。
那位员工忙着录入信息和安排测试。
苏柒站在外面安静等着。
然而才过了半分钟，报告还没出来，忽然有人从后面走近，不耐烦地嚷嚷起来。
“拖拖拉拉的，真就占着茅坑不拉屎！”
他站到苏柒身边，直接对着里面的员工说道，“我要约E级的测试！”
他趾高气扬地喊完这句话，似乎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竟不耐烦地伸出手，“我着急呢，你去一边儿等着！”
然后用力推了一把。
苏柒纹丝不动站在原地，晃都没晃一下。
她看向肩上的手，“就这点力气？建议你先去吃顿饱饭再来考试。”
那人脸色一变，手中爆出一团噼啪闪烁的蓝白色雷球，“不识好歹的贱货——”
他一边骂出了更难听的话，一边暴露出胳膊上的鲨鱼头刺青。
“……红鲨帮的人？”
旁边有人小声念叨着，下意识躲得远了些。
“这至少是F级了。”
他们看着那人手中的雷球。
元素类异能者，不管是什么属性系别的，在G级时都很难迅速聚集起力量，更何况那雷球还不小。
那人也听到了这些议论，不由冷笑着抬起头。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面前的少女不曾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两人只对视了一秒。
他的神色顿时变得茫然，掌心的电光倏然湮灭。
“那让我教教你吧。”
苏柒平静地说着，一把抓住他的后颈。
她猛地用力，直接将他的脑袋按了下去，砸在了窗口的金属平台上。
砰！
那人当场倒地，一声不吭昏死过去，满头是血。
周围顿时一片死寂。
“……你的报告好了，没问题。”
窗口里的员工淡定地说道，“去1101进行第一轮测试吧，测试在十分钟后开始。”
苏柒平静地转身离去，坐电梯前往十一楼。
一号测试间里已经有人在等候。
这里很是宽敞，房间一半是有壁障的战斗场地，另一半是摆着沙发和绿植的休息区域，正中间的中控台旁边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年轻的金发男人，穿了一身笔挺的正装。
他个子很高，容貌英气，脸廓线条硬朗，面色略有些冷淡，说话时的语调很是严肃认真。
“琼斯小姐。”
金发男人点了一下终端，手边跳出了悬浮窗口，上面显示了考试者身份信息。
他抬起头，用一双苔绿色的眼眸看了过来。
“我是杰拉德·莱因哈特，泰姆星区异能者事务协会总部的副会长。”
他停了一下，“第一轮是精神力强度测试，如果你没有达标，那么第二轮也不用参加了。”
苏柒颔首，“幸会，副会长阁下。”
杰拉德点头，“请在不移动、不发出声音、没有肢体接触的前提下，尽可能用你的能力影响我。”
苏柒：“……”
她下意识想说，那样你或许会死在这里，而我会惹上麻烦。
“你在等什么？”
杰拉德微微扬眉，“你可以像在大厅里一样积极展示你的能力，你的E级考核认证了感知系，但显然你也有控制系的力量，不是吗？”
“唔。”
苏柒沉吟一声，“你比那个垃圾强得多，我能感受到你的精神力屏障，它能防止你被感应情绪、心声、探索记忆。”
在她说话的期间，精神力场已经扩散出去，环绕在这位副会长的身边，尝试着找到破绽乘虚而入。
杰拉德在终端上不断录入信息，显然是在感应她的精神力强度并且做出评价。
无形的力量在空中相撞，互相抵消着，进行着旁人看不见的角逐。
苏柒不再说话了。
她试着让自己看起来更专注一些。
尽管这种程度的交锋，她完全可以三心二意去完成。
但暗星协会上这些人眼光毒辣，她不想表现得太超过这个等级，那可能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注意。
“……达标了。”
杰拉德缓缓点头，“你的基础相当扎实，我相信你做过多年的训练，考虑你没有专业训练营的学习记录，我假设你的训练都是私下进行的？是私教？还是你跟着网上课程的指使自己完成的？”
苏柒刚要开口。
“现在。”
杰拉德平静地说，“三秒钟内编造一个谎言。”
苏柒眨眨眼，“你看不到我的记录是因为机器坏了。”
她一边说一边迅速进行了自我催眠，这几乎能欺骗任何一种精神力测谎。
当别人试图感应她是否说谎时，他们只能得到一种答案，就是她对自己说的话深信不疑。
与此同时，她能感应到对方的精神力投射过来。
自我催眠很快解除。
苏柒眼神清明，“可以吗？”
杰拉德目中露出几分赞赏，“满分表现，走吧，我们去楼上找会长，她为你做第二轮测试。”
苏柒有些意外，“……我以为只有A级和B级的测试，才需要劳烦会长阁下？”
“高级异能者的认证必须由她来做，但也没有规定说其他等级的她不能参与。”
杰拉德带着她出门，“会长对你很感兴趣。”
他们并肩穿过寂静的走廊。
苏柒歪过头。
金发男人微微抬头，脊背挺直，英俊面孔沉稳持重，深金的睫羽轻颤着。
那一双浅而鲜亮的绿眼睛，在照灯的扫射下，色如初春雨后的新叶。
“……你有话想说？”
“唔，”苏柒仍然盯着他，“你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尤其是眼睛。”
如果换一个不是那么不解风情的家伙，或许会询问她那是不是情人，或者给出点暧昧的回答。
杰拉德沉默了一下，“是吗。”
看上去也并不好奇这个答案。
当他这样回答时，苏柒又意识到他们本质上一点都不像，即使有些相似，可能也就是眼睛形状而已，其实虹膜颜色都差了一些。
她撇了撇嘴，“也不是，当我没说。”
金发男人微微皱眉，听出了她的语气变化，视线落在了她脸上，“如果是他面对刚刚那句话，会怎么说？”
苏柒也沉吟一声，“他应该会说''我希望那是你的朋友''吧。”
杰拉德觉得这个回答虚伪无聊至极，甚至让他对这个话题最后的兴趣也丧失了。
如果是一般人，说他像某个人，他可能都会联想到自己的某个亲人，主要是因为那个人太有名了。
而且作为堂兄弟，他们确实有点相似。
外人通常不会只因为姓氏就知道这种关系，毕竟这姓并不罕见——只是从容貌上进行猜测然后询问的，却也不少。
然而这小孩并不曾发问。
她刚刚说的还是她认识的人。
考虑到语境和用词，这至少是一个和她见过面有过交流的人，所以不可能是他想的那位。
“是吗？”
杰拉德沉声说道，“那我就希望这家伙不是你很在意的人了。”
苏柒微愣。
他们穿过走廊，转角处的几块屏幕上，正在播几场比赛的回放，其中一块的画面上，赫然显示出熟悉的脸。
那比赛已经打完了。
四处灰蒙蒙一片，虚空中浮动着星体的残骸。
在那些缓慢飘动的废墟上，两个参赛者正在说话，远方有飞船渐渐靠近。
拍摄装置正在靠近。
画面里的金发男人微微俯首。
他身上衣衫褴褛，脊背宽阔，腰肢劲瘦，雄伟强健的身躯上，饱满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这人的头发乱七八糟，发间卡着碎石，面上沾着尘土和血迹，抹花了那张英俊的脸，唯有那双碧绿的眸子璀璨明亮。
他揉着自己被碾碎的指骨，神情温和，连眉都不皱一下，开口说了句什么话。
另一个人状态也很差。
她那头栗色长卷发散开了，发丝贴在额间颈侧，衣服也如同破布，只剩下那么几条，半裸着精瘦的身躯。
然后用左手摸着被卸掉的右臂，不动声色地一掰，然后继续向下抚摸，一寸寸划过粉碎的骨骼。
她仰起脸，指尖揩去眼角的血迹，睫毛微微一动，双眸是透着蓝调的湖水绿，目中一片疏离冷静。
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手指打开，露出掌心里残缺的绿宝石耳钉。
金发男人愣了一下，接着微笑道谢，伸手接了过来，也没有再戴上。
两人面对面站着，身上各种恐怖的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他们非常客气地交谈了几句，然后各自转身，背道而驰，走向自己的飞船。
镜头渐渐拉远了，展露出一片苍茫无垠的星海，远方那些五彩斑斓的烟云沉默地绽放着。
很快，主办方的船舰到来，而选手的两艘穿梭舰相继疾驰而去，尾焰灯的火光消失在渺远星空里。
下方滚过密密麻麻的弹幕。
“苏柒从头到尾看着都不太高兴啊……”
“人家前面在认真打比赛，后面估计是在脑子里回顾比赛过程呢……”
“非要嬉皮笑脸才行吗，这是和第一位打啊，苏柒在雷蒙和卡维塔手下的胜率都不高，可不得认真点……”
最下方的一排文字则是模式和参赛者介绍。
“……SSS级组实地无限制模式战斗，单人赛积分排行第一位雷蒙·莱因哈特VS第八位苏柒……”
苏柒忽然笑了起来。
杰拉德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苏柒摇头，“不，你想多了，莱因哈特先生，那当然不是我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