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大队杀起了野猪, 家家户户都弥漫着肉香味。
这肉从年尾，一直吃到了第二年年头，馋得下河大队那边天天咽口水, 但他们可没这么好的运气, 只能咬咬牙去镇上肉站切一小块解解馋。
张老根倒是很想上门蹭一点，不要四头，有一头也是好的。
可赵建国这次没让, 就直接把人带到了晒谷场，让社员们自己开口说不同意。
金水大队的野猪是多, 可人也多, 剩下四头野猪时不时杀一头, 大家都能沾点荤腥，哪儿会给隔壁大队占便宜。
再说了，上河大队收成好的时候，也不会分他们一口两口，社员们可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张老根厚着脸皮说了老半天也没讨倒好处, 只得灰溜溜的回去了。
王春花看着很是解气：“该，仗着那张老脸整天要好处，咱又不是欠他的。”
就前两年最困难的时候, 他们好不容易吃一顿鱼, 这家伙闻着鱼腥味就上门了。
赵建国也说：“他要学咱种地的本事，我可以教, 但野猪是大家的, 我要是真送出去那不成罪人了。”
“我就看不惯他那样儿, 整天贼眉鼠眼的。”
因为娘家的缘故, 王春花是一万个瞧不上这家伙，就像是眼前眼馋他们大队收成好, 偏偏他不直接问，就整天唠唠叨叨的到处看。
夫妻俩一回家，屋里头已经弥漫着肉味和饭香味。
王春花舒心的笑起来：“咱家娟娟的手艺越发好了，怪不得有人上门提亲，想早点把她定下来。”
“这事儿你可别答应，咱女儿还小，还得读书呢。”
“我肯定不答应，定的太早不是好事儿。”
虽说三岁看牢，但王春华见多了小时候聪明伶俐，长大了是个懒汉的，还不如等到年纪到了再看，那时候性子也定下来了。
赵云清将爸妈的话听在耳中，总算是放心了。
哪知道过了年，又有人提起这事儿来。
大年初二这一天，赵建英跟徐自力又带着两个孩子上门做客，这次徐老娘没来，主要是她不能厚着脸皮吃亲家的。
去年因为南瓜的事儿，徐自力没少给赵家拿来各种各样的东西，跟几个孩子都混熟了。
他一来，几个孩子就围上去。
徐自力笑着给他们分了奶糖，刚分完，赵建设一家也过来了。
“呦，你们姑父在分糖呢，赶紧过去拿。”李永红一看，生怕家里几个孩子吃亏。
徐自力笑盈盈的给几个外甥都分了：“都有，还有压岁钱，一人一个，去你们姑姑那边拿。”
赵建英瞧不上二嫂，但还是笑着拿出来：“拿好了，回头自己买点铅笔橡皮的都中用。”
赵国庆立刻塞进口袋，还说：“我可得藏好了，不然我妈肯定会翻出来。”
李永红瞪了眼儿子，但也没能说什么。
徐自力最喜欢赵云清，索性将他抱在膝盖上：“云清又沉了，看着也长高了一些。”
其实他们一个月前刚见过，赵云清没戳穿，笑着问：“姑父，过年城里头热闹吗？”
“热闹也是热闹，就是瞎热闹。”
徐自力没多说，倒是赵建设在他身边坐下，问了句：“妹夫，最近镇上的工厂没说要招人吗？”
“没听说过。”
徐自力知道他的心思，劝道：“镇上符合年纪的孩子都要下乡，每家每户都可着劲找门路让孩子有个岗位，哪儿还有招工的余地。”
“别的不要，可你建设哥会开拖拉机。”李永红说。
原本他们夫妻俩就想着，等学会了开拖拉机，就找找门路寻了司机的活儿，就算是临时工也是好的，哪知道一直也没消息。
徐自力只说：“我回头再问问，要是有的话，我肯定先告诉你。”
赵建设给他递了一只烟：“那就先谢谢你了。”
徐自力接过烟塞在耳朵上，没抽，他还抱着孩子呢。
李永红很想先把压岁钱拿过来，但三个孩子呼啦啦跑院子里玩，她总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干这个，只能暗骂孩子不懂事儿。
想了想，她转身进了屋。
“大嫂，我来帮你。”
王春花有些奇怪，往年上门做客的时候，赵老娘还能搭把手，李永红是把自己当客人，就算进了厨房也是看着。
不过她有赵娟娟和赵媛媛帮忙，吴秀也能搭把手，其实也用不上她。
“弟妹你去坐着嗑嗑瓜子，这儿我跟孩子来就好了。”
李永红笑着帮忙：“害，我就是个劳碌命，闲不住，大嫂，这肉是不是要切一切。”
“要，我来吧。”
因为年底分的肉多，王春花也大方，不只打算做红烧肉，还有一个卤猪头，够男人们当下酒菜的。
“啧啧，娟娟能干，你家的肉比我家多一倍。”李永红很是眼馋。
王春花只是笑：“孩子们从年头忙到年尾，每天起早摸黑的打猪草，上学下课那点时间都要背着竹篓打点，可不得给他们多分点。”
“可不是，现在人人都说你家娟娟是养猪小能手，咱们大队一等一的好姑娘。”
这夸得王春花都有些不自在，心底嘀咕着这妯娌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居然不跟她互别苗头了。
很快，她就知道原因了。
“大嫂，娟娟也十四了吧，是不是该说人家了？”
王春花脸色淡了下来：“孩子才十三呢。”
“十三那是周岁，我们乡下不讲这个，虚岁可十四不小了，现在说亲也不算迟。”
李永红一个劲的说：“姑娘家就得早点相看起来，不然好小伙子都被人家挑光了，你家可有三个女儿，你就一点不着急？”
“我不着急，娟娟还在读书呢，见过还打算让她读初中。”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啥用，反正将来都是要嫁人的。”
王春花皱了皱眉头：“弟妹，你要闲着要不出去嗑瓜子，孩子都在呢，你说这个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了，小姑娘家家的就得听一听，不然将来被人骗了怎么办？”李永红说。
王春花停下手里头的活儿：“弟妹，大过年的，你再说这个我可不高兴了。”
李永红撇了撇嘴，追上去压低声音：“大嫂，我娘家有个侄子就比娟娟大三岁，年纪正好，人长得壮实，性子也沉稳老实，难得也是读过书的，要不要让俩孩子见见。”
王春花脸色彻底冷下来。
“我都说了孩子还小，现在不考虑，弟妹，你要这样就赶紧出去，大过年的我不想骂人。”
李永红见她一口回绝，心底不乐意，但也没法再说什么。
王春花自顾自开始做饭，恨不得对这妯娌扔白眼，李永红的娘家穷的很，是山沟沟里的，比紫金山还要穷。
就算不穷，李家那种严重重男轻女的人家，她可是不肯让女儿嫁进去的。
她自己已经吃够了重男轻女的罪，不想女儿也经历。
赵云清对此一无所知，但很快他就发现，大过年的上门做客的人，特别喜欢拉着她大姐看，偶尔还拉着二姐。
赵媛媛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每次陪着说两句话就往外跑。
赵娟娟就不一样了，她性子柔顺，也愿意陪着王春华跟客人家长里短的聊天，在这年头看来，赵娟娟这性子也太适合当媳妇了。
于是某天赵云清在外撒野回到家，就听见客人拉着他大姐的手，笑呵呵的说：“春花，我家那小子你也见过，皮是皮了点，聪明也聪明，要不咱们结个亲家。”
赵云清瞪圆了眼睛。
幸好王春花很快回绝：“嫂子别跟我开这个玩笑，孩子都还小呢，等他们长大了再说。”
客人也是瞧着赵娟娟喜欢，随口一提，顺着这话下台了：“那倒也是，以后再看。”
赵云清一个激灵，也不想着往外跑了，他得在家盯着点。
弄得王春花心底觉得好笑，晚上就跟赵建国吐槽：“咱家儿子可太粘人了，生怕我把他姐姐嫁出去，整天在家盯着呢。”
赵建国倒是很高兴：“这孩子跟娟娟几个感情好是好事儿，我以前还怕他们长大了不亲，现在看倒是白操心了。”
王春花跟着点头：“可不是吗，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哎，其实要我说，将来让云清娶了妙妙才最好，这样……”
赵建国被这话吓得一个激灵，忙道：“你可别说这种话，他们是姐弟，真要结婚成啥事儿了，咱给妙妙找了个童养夫啊？”
“瞧你，我就是开个玩笑。”
“那你可别开这种玩笑，传出去不好听。”
王春花拍了他一下：“我就是自己脑子里想想，妙妙也就比云清大一岁，他们俩又是一块儿长大的，感情自然好，不过现在户口本都改了，我又不是傻。”
“这么想就对，咱当儿子养大的，那就是咱亲儿子，咱家不搞那套。”
“最近问娟娟的人多了，我倒是觉得真得先相看相看，现在不定亲，心底有个数也是好的。”
赵建国很是无奈：“不是说了让孩子先读书。”
“我没说不让她读书，一边读书一边相看又没关系，再说了，我就自己偷偷的看。”
过完年，孩子们又开始上学，赵云清才松了口气。
赵娟娟果然直接去了高年级，按照孙明跟徐老头的意思，赵娟娟年纪也不小了，如果跟得上的话，上两年直接去读初中就成。
赵云清也很想跟着一起去，他表示自己的文化知识也完全能跟上。
结果孙明看着他的小身板，一口回绝了。
赵云清只得继续待在小班里头带孩子，顺便帮他二姐和三姐补课。
以前这都是赵娟娟的活儿，现在她升班了，留下赵媛媛两个痛苦挣扎，赵云清只能顶上。
原本吴秀是乐意辅导两个表姐妹的，可但她脾气太好商量了，压根镇不住。
赵云清被迫认识了人类的多样性，他二姐平时看着多聪明，偏偏在读书上不开窍。
或者说，她的心思就不在读书上，整天想着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