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下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差点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老婆子见他们没动，大声嚷嚷起来：“瞧瞧你们都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好意思一直坐在不挪座位吗, 好歹让别人也坐着歇一歇。”
“要不然你们挤一挤也行, 老大老二，你们坐过去。”
说着，四个孩子中的两个男孩真的要过来“挤一挤”。
陆川沉下脸, 猛地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他们：“这是我们花钱买的卧铺, 滚一边去。”
他人高马大脸还黑, 冷声一喝威力十足, 吓得那俩小孩儿连忙往那老婆子身后躲。
“哎，你这小伙子咋这么没有同情心，你们挤一挤分明可以坐得下，偏还要人家站着，你叫什么名字, 哪个单位的，我倒要找你单位好好聊聊，是不是现在的年轻都不讲尊老爱幼, 互帮互助这一套了。”
赵云清抬头看向她：“呦, 瞧您这说话中气十足的，看着比我们身体还好, 再说了, 我们花了钱买了座凭什么让你, 合着仗着年纪大人多就可以不讲道理, 平白占别人便宜吗？”
他扫了眼他们的人数：“您老要是不服气，也不用去我们单位, 我去把乘务员叫过来评评理。”
这话一说，一直躲在女人身后的中年男人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妈，算了算了，出门在外别这么丢人。”
三个大人里，说话的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大概是夫妻，但女人跟着进门后一直低着头没说过话，看着低眉顺眼的。
老婆子瞪了他一眼：“工农兵一家人，让他们帮帮忙怎么了？”
“这么点事儿都不肯帮忙，说出去你们还有理了？”
赵云清见她还不识相，朗声喊：“乘务员，我怀疑他们没买票，赶紧过来查查。”
话音未落，中年男人的脸色大变，使劲扯着他妈的衣角。
老婆子脸色也变了，色厉内荏的喊：“算了，我也懒得跟你们计较，老大老二，咱坐自家的座儿。”
可惜已经迟了，听见赵云清的声音，乘务员走过来一看就皱眉头：“你们几个人的票呢？”
看见乘务员，男人露出讨好的笑容，甚至还递出一根烟：“同志，你看我家这几个都是孩子，还不需要买票。”
乘务员看了眼那两个大的孩子，显然是已经到了需要买票的年级。
“他们俩就是长得高，实际上还不到十岁。”男人忙道。
乘务员显然不信这话：“你们把票和证明拿出来，我检查一下。”
男人脸色一黑。
老婆子脸一变，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们这是欺负我们贫农老百姓，凭什么别人的票都不查就查我们了，我们好好的买票坐火车，现在倒是成了贼了。”
乘务员哪儿还看不出有问题：“老婆婆，这是规矩，你闹也没有用。”
“赶紧把票拿出来，再敢胡搅蛮缠的话，我直接喊乘警了。”
这年头的公家人，可比往后硬气多了。
软硬都没用，男人翻了许久的背包，才从里头拿出两张票。
“你这儿才两张票，三个大人四个小孩儿怎么够？”就算他网开一面，不把小孩儿算进去，大人的票都没买券。
老婆子爬起来，连声喊道：“怎么不够了，床这么宽我们挤一挤就成了。”
乘务员脸一冷：“挤得下挤不下都不行，你们要么把票补上，要么直接下去。”
不等他们哭闹，直接说：“要是人人都跟你们一样占公家的便宜，那国家的墙角都要被挖空了，你们这是思想有问题。”
男人苦着脸：“我们没这个意思，就是乡下人不知道规矩，我们补。”
又补了两张票，乘务员才总算放过他们一马。
老婆子肉疼的脸都在颤抖，恨不得将票子抢回去，等乘务员一走，她一双眼睛又钉在对面的三人身上。
赵云清抬头笑了笑：“现在座够坐了吧？”
自然还是不够的，上车补票哪儿还买得到卧铺，就算买得到，他们也是舍不得买的，买的都是站票。
老婆子正要说话，被她儿子一把拽住。
“妈，这几个不好招惹，别再闹事儿了。”
话里话外很是嫌弃自家亲妈不顶事儿，要不是她一进门就闹着让人家让位置，乘务员也不会主意到他们，更不需要补票。
老婆子吃了教训，果然不敢再招惹他们，只狠狠剐了他们一眼，又拉着两个孙子坐在了下铺。
赵云清微微挑眉，方才验票的时候他就瞧见了，他们两个人买的卧铺一个上铺，一个中铺，压根没有下铺。
只是下铺的人还没来，对面母子直接占了位置。
老婆子睡在了下铺，又让两个乖孙子坐在身边，男人直接去了上铺躺下，剩下女人带着两个小姑娘，中铺显然是躺不下的，女人索性带着他们在地上坐下来。
吴秀不适应的皱了皱眉头。
她低声问道：“弟，你怎么知道他们没买足票？”
“猜的。”赵云清看了看对面的架势，“要是对面的卧铺都是他们的，挤一挤也就睡得下，何必急吼吼的让我们让座。”
“要不是她太过分，我也懒得管这种闲事儿。”
吴秀很是赞同：“这种人就是喜欢得寸进尺，要是我们真的客气客气让了，你瞧着吧，等晚上他们都不会走。”
他们三个都是乡下长大的，自小就瞧着胡搅蛮缠的长大，哪能被这阵仗吓着。
陆川也说：“就是瞧你们俩面嫩，故意欺负小孩儿。”
赵云清觉得他又在影射自己娃娃脸，并且有真切的证据。
经过这么一茬，对面显然也知道他们不好惹，虽然阴阳怪气的，但也不敢在明面上招惹。
等到中午，吴秀打开包袱，拿出里面的面饼来。
那是王春花起一大早新鲜做的，这会儿捏着还暖呼呼的。
陆川打了开水回来，三个人吃着面饼，里头是榨菜鲜肉，味道正好。
“奶，我要吃肉饼。”那个宝贝大孙子咽着口水，嚷嚷起来。
老婆子哪里有肉饼给他，只哄道：“乖孙儿咱不吃那个，肉都是臭的，吃多了肚子疼，来，奶给你剥鸡蛋。”
她颤颤巍巍的打开袋子，小心翼翼的拿出两个鸡蛋，两个孙子一人一个。
哪知道老大不耐烦的一巴掌拍开：“我不要吃鸡蛋，就要吃肉饼。”
鸡蛋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一直趴在床边的小姑娘眼疾手快，飞快捡起来塞进了嘴里。
“你这个饿死鬼投胎的玩意儿，鸡蛋是你能吃的吗，老娘就不该带上你们这三个丧门星，带着你们就没好事儿。”
老婆子一看，破口大骂起来。
小姑娘噎得喘不过气来还努力往下咽，似乎完全听不见她的骂声。
吴秀面露不忍，皱了皱眉头，但没说什么。
“你一个女娃娃还要吃鸡蛋，我看你就是个贱皮子，合该一辈子吃糠喝稀，这肉就算是吃到你肚子里，回头也原样的出来，你就不配吃得好。”
赵云清眉头一皱，冷声道：“老太太你说话注意点。”
“怎么着，我票都补了，还不许我教训自家孙女，你管得着吗你。”
赵云清冷哼道：“但你说话影响到我休息，你要再这样我就喊乘务员，把不该出现在这个包厢的人都赶出去。”
老婆子瑟缩了一下。
“妈，你有完没完，咱家又不是吃不起这个鸡蛋。”上铺的男人这会儿才活了过来，朝着下头喊了一声。
“还有你是死人吗，赶紧管管孩子，早知道就不该带你们出门，费钱费力还麻烦。”
女人讷讷的应了，伸手搂了搂女儿。
赵云清暗骂自己是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这三天怕是不消停了。
“阿清，你要累的话上去躺一会儿。”陆川见他眉毛都耷拉下来，安慰道。
赵云清原本想说不用，但一看对面那架势，索性爬上去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哪知道他刚躺下没多久，对面又闹了起来。
“你这老太太咋回事，我好好的花钱买了下铺，凭什么要跟你换中铺，赶紧起来让开，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原来是下铺的乘客上车了，一看自己的位置被占顿时不干了。
乘客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压根不怕他们这大大小小，还警告不让开就直接把他们丢下去。
看着他魁梧的身躯，上头那儿子一句话都没敢说，一直躺着假装没听见。
老婆子倒是想胡搅蛮缠，可人威胁喊乘警，她顿时又虚了，她两个宝贝孙子可不能被赶出去站着。
等赵云清转过身时，战况已经结束。
老婆子乖乖的让出了下铺，两个孙子躺在了中铺上，上铺的儿子稳稳当当的睡着，压根不在意她们要怎么办。
老婆子愁眉苦脸的坐在了地板上，跟被她嫌弃的媳妇孙女一道儿。
她嫌弃两个孙女占地方，直接让小的那个躺进了床底下爬着，给她腾出一块地方来。
其实她们这么一坐，直接把整个车厢都塞满了，其他人想站起来走几步都难，但不管是赵云清三人，还是新来的乘客，都没再说什么。
因为多了这么一家人，赵云清三人也没了说笑的心思，吴秀爬到上铺靠着看书，陆川也往床上一躺。
他人高，硬卧压根躺不下，两条腿就挂在了外面，这样也好，能直接挡住他们带来，塞在床底下的行李。
对面的男人有样学样，他倒是不高，但人宽，往下铺上一趟占得满满当当。
火车一站一站的往前走，时不时停下来，有人下车，有人上车。
这一天晚上，赵云清难得失眠了，火车上混乱的味道，嘈杂的声音，让他了无睡意。
他往下探出一颗脑袋。
一看乐了，陆川也压根没睡，虽然闭着眼睛，但手指头一动一动的。
“嘶嘶嘶。”赵云清释放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