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花叹了口气，还是说：“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别掺和，快去吃饭，吃完就进屋复习。”
“知道啦。”赵妙妙吐了吐舌头。
一顿饭吃的不尴不尬，吴富贵倒是满不在乎，呼噜噜吃得比谁都多，一碗咸菜摆上来，半碗都是他干下去的。
吃完了一抹嘴，还说：“二妹夫，家里头供这么多孩子读书费钱吧，瞧瞧，早上连鸡蛋都吃不上了。”
哪儿是鸡蛋吃不上，而是王春花不想给他吃鸡蛋，直接藏起来了。
她家的鸡蛋就算臭了烂了，也不给这混蛋吃。
赵建国也不搭话，起身道：“我们这要出门干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吴富贵嘿嘿笑道：“你不是大队长吗，咋还要这么早上工，这大队长白当了。”
赵建国拧起眉头：“当大队长才更要以身作则，如果有人敢以权谋私，那就直接上报公社处理。”
“哎哎哎，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咋还生气了。”
吴富贵一见他发火就怂，缩着脑袋讨好的笑。
赵建国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走人，皱眉道：“你到底有啥事儿？”
吴富贵搓了搓手：“二妹夫，秀秀这孩子走了都快半年了，我这个当爹的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她，就想着去北京看看她。”
“你家儿子不也去了北京读书吗，不如咱们两家一块儿去？”
这话让赵建国大为震惊。
吴富贵对孩子的态度他们都看在眼中，还不如别的人家养阿猫阿狗上心，这些年王春梅这个当妈的，还知道惦记着孩子，时不时上门看看，可他这个当得的就像是不存在。
可现在，他居然说惦记孩子，要大老远的去北京探望。
王春花憋不住话，嗤笑道：“你还会知道惦记孩子，今天这太阳不会真打西边出来了吧？”
“瞧你这话说的，秀秀是我亲生的女儿，我能不惦记？”吴富贵强调道。
赵建国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一口直接给回绝了：“孩子那是去读书，又不是去耍着玩，我们当爹妈的就别去给添乱了。”
不等吴富贵再说什么，王春花也说：“这马上就要暑假了，孩子们都会回来，何必浪费钱来回跑一趟，再说了，我们要是去了吃的住的都要钱，你家有钱吗？”
“这不是想着能一块儿去的话，我们也能蹭个票……”
“合着你占便宜没个够，吴富贵我告诉你，这事儿没门，我真懒得搭理你，就没见过你这么死皮赖脸的人，秀秀有你这么个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也有些着恼：“不行就不行，你这么大声嚷嚷做什么，哼，任由你说破嘴皮子，秀秀那也是我亲女儿，是我的女儿就得给我养老。”
说完一拍桌子起身就走：“你还愣着做什么？”
王春梅下意识的跟上去。
“大姐！”王春花气得喊道。
王春梅却摆了摆手：“二妹，那我就跟富贵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了。”
只丢下满桌的狼藉，气得王春花头晕：“她是不是吃了猪油蒙了心。”
赵妙妙从碗后他抬起头，说了一声：“妈，也许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王春花气得要拿筷子敲她脑袋：“那是你大姨我大姐，你跟她也是一家人。”
“我跟他才不是一家人。”赵妙妙赶紧跑了，进屋前又探出脑袋，“爸，妈，我看他突然要去北京肯定没安好心，你们写信给秀秀姐，给她提个醒。”
王春花一听，还真的上心了：“建国，你说吴富贵打得什么主意，怎么忽然说要去北京？”
“昨晚上我姐也没提起啊，她显然不知道这事儿。”
赵建国也觉得吴富贵八成没安好心，指不定是想去北京吃喝玩乐，让刚上大学的女儿拿学校补贴给他花销。
想了想，他说：“吴家穷得叮当响，连个车票钱也拿不出来，他去不了。”
王春花这才松了口气。
可夫妻俩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儿让人很不安心。
“确实是得给秀秀提个醒，万一吴富贵要是找过去，让秀秀别搭理他。”
说归说，可夫妻俩都知道吴富贵真的要找过去了，他是亲爹，吴秀还真不可能说不养就不养。
王春花这会儿琢磨过来昨晚赵建国的话，叹气道：“你说的对，秀秀要是真的回来工作，恐怕三天两头没个消停，还不如就留在北京。”
“等她工作了有工资，每个月寄个十块八块回来也够用了，等我姐年纪大了，我也能帮忙照顾着一些。”
至于吴富贵，谁管他死活。
赵建国摇头失笑，合着他劝了这么久都没说服妻子，吴富贵来闹了一次，倒是让妻子想通了，倒也算是那东西做了件好事儿。
王春花收拾了碗筷，又催着赵建国写信，去给吴秀提个醒。
赵建国刚把纸笔找出来，忽然外头来了人。
一看来人的制服，赵建国脸色都变了，连忙问道：“公安同志，您这是？”
带队的是小王公安，他们俩打过交道很熟悉，透露道：“赵建国同志，这两位是北京来的公安，有些事情要你们配合调查。”
“北京？”
赵建国吓了一跳：“是不是我儿子出事儿了？”
两个公安摇头：“赵建国同志是吧，先别着急，我们是来了解一下你们金水大队十年前失踪的社员刘五一的事情。”
“刘五一？”赵建国更惊讶了，不过幸好儿子没事，他松了口气。
“对，所有跟他有关的情况，我们都需要了解，随后还需要你陪同去刘家了解情况。”
赵建国自然不会推辞，将给吴秀写信的事情暂时抛之脑后。
另一头，吴富贵夫妻俩一前一后的往紫金山走。
王春梅有些跟不上，跌跌撞撞的喊：“富贵，你慢一些等等我。”
吴富贵很是不耐烦：“你早上没吃饱吗，在别人家都不知道可着劲吃饱，真是个糊涂脑袋。”
王春梅被骂得讷讷，只低着头很是柔顺。
吴富贵越看她越是不顺眼，尤其是那张苦瓜脸，每次看都觉得烦心厌恶。
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吴富贵表情温和起来，还伸手扶了她一把：“春梅，我这是心疼你，你说咱家的条件就这样，好不容易能吃一顿好的，你咋不知道敞开了吃呢？”
王春梅受宠若惊，忙道：“我也吃了，吃得很饱。”
吴富贵眼珠子一转：“刚才我说的事情你听见了吗？”
“啥事儿？”王春梅迷迷糊糊的问。
吴富贵皱眉道：“当然是去北京看秀秀那事儿。”
“啊，去北京？”王春梅惊呆了，奇怪的问，“可二妹不是说他们马上就暑假了，放暑假就会回来，再说了，去北京的火车票那么贵，咱们哪有钱买票。”
吴富贵撇嘴：“你是不是傻，就吴秀那丫头对咱俩的态度，她暑假就算回来了，那也是住王春花家，能想得起来咱们老俩口？”
王春梅心想秀秀不会，但想起这些年除了过年，孩子连家门都不进，又底气不足。
吴富贵继续说道：“谁能想到死丫头还能考上京大，我可听人说了，只要是京大出来的，不是干部就是领导，她将来肯定是要发达了。”
“这可是咱俩的亲生女儿，你舍得就这么便宜了王春花和赵建国？”
王春梅好歹知道这些年女儿的处境，低声辩解道：“要不是二妹夫妻俩供着秀秀读书，让她一连读了十多年，她也是考不上大学的。”
“那也是我把她生的聪明，不然赵妙妙为啥考不上。”
吴富贵很会为自己脸上贴金：“可惜这死丫头没良心，自小只知道奉承条件好的二姨和二姨夫，压根没把亲生爹妈放在心里。”
“她去上学都半年了，一封信都没给咱们写，这样你还能指望她给咱们养老送终？”
王春梅听着觉得有道理，耷拉着苦瓜脸没说话。
吴富贵又说：“咱在这小山沟沟里，她却在北京，天高皇帝远的，心里头就更没咱俩的位置了，春梅，咱就得上北京去跟着她，不能让她忘了亲生爹妈。”
“我生了她，养了她，她就得养着我们。”
王春梅心底多少还有些女儿，这些年也听多了妹妹的话，忍不住说了句：“秀秀还在读书呢，哪有什么钱养我们，等她毕业工作了再说吧。”
“不成，等她毕业还得四年，老子等不了这么久。”
吴富贵凶神恶煞道：“老子都打听过了，他们上大学不但不要钱，学校还会给发补贴，她一个女娃娃吃得了多少，那钱还不是给了你二妹。”
“凭什么有钱不养自家老子娘，却要养着二姨，咱俩直接去北京找她去，到时候每个月给她留五块钱，其余的钱足够咱俩在北京租个房子，咱俩也当一当城里人。”
王春梅知道他们俩一去，肯定是会拖累女儿，但她不敢直接反驳，只敢说：“可，可家里也没买火车票的钱。”
吴富贵脸一沉。
王春梅忙又说道：“要不再等等吧，二妹也说了暑假他们就能回来，等到时候咱们再找秀秀说说这事儿。”
吴富贵却连一天都不想等，他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女儿成了飞出去的凤凰，自然是要趴在她身上风光。
等他去北京当了城里人，就轮到他瞧不起大队里那些种地的人了。
“这事儿你别管，我会想办法。”
王春梅欲言又止，很想问问他能想什么办法，却又因为害怕问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