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觉得自己很多余。
秦擢的手指滑到了简邪的后颈上,若有若无地触碰,似乎在催促他给出回应。
简邪:“……”
这是在朝他要奖励的意思吗。
“所以,你其实知道我会选你。”他道,嘴角抽了抽,“我做出选择的同时,你就已经开始筹备这个了。”
这速度和效率,简邪怀疑,如果不是因为之前他们共享身体,秦擢可以在一天不到的时间搞定所有的身体材料。
对此,邪神非常狡猾的回答:“我只是知道你会信守诺言。”
“你不会吗?”祂在反问。
“……”
的确,是在秦擢说了祂为他准备了一个选择之后,他才和对方立下了誓言。
但他并不后悔自己这样做了。
“我本来还打算做点别的。”
简邪决定暂时将这件事放在一边,随后从地上站了起来,意味不明的看了怪物一眼,让它浑身下意识抖了一下,“但既然你已经完成了,那我就没必要再继续了,来谈点正事吧。”
他的视线落在了站在不远处的温何树身上。
他也一直都在。
简邪猜测,他是因为有些时间没有收到他的消息,所以才会折返,然后照顾了昏迷的他,直到秦擢回来。
他瞥了一眼身侧,黑匣子阖上了,就放在它原本的位置。
尽管这样,温何树应该根本就没有碰过它,真是一个明智的人。
在他说到“正事”这两个字眼的时候,秦擢只是略微后仰了身体,仍旧坐在台阶上,像是等待简邪提出自己的问题。
“那个玩家,是怎么承诺你们的?”
“……”
怪物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看了邪神一眼,却发现对方根本就没看它,到底偏向谁的意思很明显。
这一点,从刚才简邪没有醒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注意到并深刻地理解了这点。
所有在场的只要长了眼睛,都可以看到邪神是怎么对待这位人类的,好像他是脆弱易碎的珍宝。
祂甚至,让他躺在他的膝盖上。
但眼前的人类却将这个举动视作稀疏平常,连一点特别的反应都没有给出。
怪物有些惊慌起来。
这和它先前听过的,邪神只是将对方视作取乐的玩具完全不同。
那先前那些消失的怪物——
“他说,通道是自己打开的,他拥有第三把钥匙。”它忍不住喘息了一声,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秘密,“只需要想办法让祂降临,将其他遗留在地狱的匕首带出来,他就可以实现我们一直以来的愿望——让调查员消失。”
和他的猜测分毫不差。
简邪看了它一眼:“你也是这么想的,让调查员全都消失?”
这个问题相当危险。
闻言,怪物匆忙为自己辩解:“只是对他说的有些感兴趣……而已。”
正是因此,它很快就意识到了对方语言里的漏洞,在上一次会议的时候直接退出了。
“我有自己的人类身份。”它耸了一下肩,努力不去看简邪的脸,“我听说,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怪物,既然可以轻松就借助这个身份获取人类的负能量而不引起调查员的注意,我为什么还要操心别的事?”
它很乖,愿意配合他的任何问题。
而且,也不全是秦擢的原因,它实际有些害怕这个人类。
这样的表现,让不远处的温何树眼底闪过了一丝讶异,有些意外地看着简邪。
他能感觉到怪物其实也有点怕他,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只是因为他是S级调查员,只会引起怪物的敌对和仇恨,但像是这种隐隐胆颤的态度,却是从未有过的。
然而,简邪只是“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它这些反应。
……更加怪了。
“看过那个玩家的脸吗?”
怪物点了点头,语气有些轻蔑:“我当然没有傻到,没看到任何证明就随便相信一个人类的胡言乱语。”
简邪:“证明是什么。”
“他在我们面前使用了一次地狱。”
“……”
“你可以走了。”简邪道,“你口袋里的电话一直在响。”
闻言,怪物面露尴尬,嘀咕道:“应该是我的经纪人,他发现我失踪了。”
给出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又得到了简邪的允许,它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过关了。
怪物先是警惕地看了温何树一眼,紧接着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你已经知道了。】秦擢坐在台阶上,仰着头看着他,【现在,需要审问我吗?】
简邪顿了顿:[这个稍后再谈。]
……
在怪物离开后,空气寂静了一会。
温何树再也忍不住自己内心的疑惑了,就隔着这么一段距离,他道:“你到底,是谁?”
他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虽然关于“钥匙”、“地狱”他一个都没有听懂,但他却意识到玩家是在指那个幕后黑手,他既是放出怪物的罪魁祸首,也是他们这次任务需要找出的目标。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在寻找答案。”
“……”
“麻烦帮忙将已登记的、有嫌疑的玩家的照片发给刚才的怪物。”简邪将联系方式推给了温何树,声音冷静道,“我知道管理局有特殊的查找方式,一旦锁定了人,就请立刻将名字告诉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寒气,让人莫名感觉阴冷,为那个被他盯上的人心惊胆战。
温何树顿了顿:“你想……”
“我会处理这件事。”简邪打断了他的话,“至于后面,就不是你们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不止是因为他居然翻出了地狱中的怪物。
更是因为[游增地狱]落在简邪手上,让他经受了那些非人的折磨,让他的父母的出事,归根结底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对于这种人,他觉得很有必要让他血债血偿。
更何况,他一直在试图碰一件东西——
那就是,邪神。
尽管这一点,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提过,但简邪却发现了这个趋势的蛛丝马迹。
直觉告诉简邪,他之所以要拿到匕首,目的绝不是将调查员送回地狱,那只是让怪物帮忙的一种说辞而已。
或许,真相其实再次绕回了原点。
这位大胆包天的玩家,视线一直集中在秦擢身上。
……
在离开B市回去的路上,简邪先是瞥了一眼专注开车的温何树,然后才看向身侧的秦擢,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会说他是冒牌货?]
闻言,邪神睁开了眼,眼底流露出了一丝轻蔑:【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他的身份,地狱也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对方能够拿到[游增地狱],完全是因为用了别的手段。
如果真的能够为他所用的话,他就不会只是将它带出来,让怪物也得以逃脱,它根本就没有承认他。
【他没有资格拥有地狱。】
但这样的话,就和刚才怪物提到的一点矛盾了。
毕竟,按照怪物的说辞,他用过一次地狱。
简邪在思考对方是怎么做到的,却发现邪神正在看着他。
似乎他本人就是这个问题答案。
“……”
……哦。
不难通过这个眼神,得出他之前提出的问题的答案。
对方之所以能给怪物造成他使用过地狱的印象,竟然是因为冒名顶替了简邪做过的事情,毕竟他总是做完就走,没留一点痕迹,表明是他做的,才让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玩家捡了漏。
【我们应该高调一点。】秦擢道。
[……]
半晌后,简邪才缓缓道:[我刚才……本来是打算高调一点的。]
就是演唱会。
既然他们两人出现很容易就上了热搜,在这个流量变现的时代,他有很多办法让两人以绑定的形式出现……
邪神可疑地顿了一下。
通过共享的联系,祂大概听到了简邪没有说出口,但脑海中闪过的那个方案。
【我可以把它叫来,重新开一次演唱会。】
邪神说出的话依旧是这么恣意妄为,很符合祂一直以来留给他的印象。
简邪:“……”
那倒也不必。
温何树开了快一个小时的车,始终没有听到一句说话声,就好像自己车后座没有坐着两道身影。
终于,他忍不住对简邪搭话了:“你们不觉得,车内实在有点太安静了吗?”
他是个活人,不是一具尸体。
但现在,因为邪神也在,他不知道对方的脾气有多反复无常,所以连车载音乐都没开。
这样尴尬的气氛,几乎要将他窒息。
其实一直在被秦擢搭话的简邪茫然地抬起了眼:“……”
温何树:“……”
电光火石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自己大概一直被排除在外了,显然,他们彼此有特别的聊天方式。
……救命。
他自己好多余。
正当他准备忘记自己是个人,而是个开车机器的时候,简邪开口说话了:“能把你关于地狱、十八恶的资料全都发给我吗?我想回去看一下这部分,程理之前给我的内容并不算完整。”
或许十八恶只是一个噱头,用来给那个玩家贴金的。
但直觉告诉简邪,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而他应该在意。
温何树愣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了很多念头,但最后还是道:“好。”
……
当简邪推开门的时候,坐在客厅里的人“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显然一直处于情绪紧绷状态。
电视正在播放。
“我、我本来是打算把它带到我的诊所那边去的,但是它一直不愿意——”
所以就只能在原地守着,它开了电视,打发时间。
想到这里,李医生有点尴尬,但当它看到从简邪身后懒散走进来青年后,所有话都立刻咽了下去,差点没把自己噎住。
“嗯、呃——”
“没事。”简邪打断了它的磕绊,“没有怪你。”
他知道,邻居有很严重的应激反应,会自愿和它离开才奇怪。
而李医生虽然总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求生欲很强的模样,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处于食物链上层的特A级怪物。
“好的……”
它连大气也不敢出。
这是李医生第一次见到那位的肉身。
毕竟,如果不经过祂的允许,它们连用余光扫过对方的身体都不敢。
可现在祂就这样根本不管自己被多少人类、怪物看到面容,只是穿着一身明显是简邪风格的休闲装,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低头看着简邪的发旋,恐怕连它在这里都毫不在意。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李医生从家门口离开的时候,祂甚至也懒得抬起头朝它投去视线。
“谢谢你的帮忙。”简邪平静道,“我下周还会去就诊。”
李医生:“……”
瞬间,什么探究的心思都消失了。
它颤抖着手关上了门,最后看到的一幕,是简邪走向沙发,拿起了桌子上的玻璃瓶。
看到曾经一个腼腆、羞涩的同龄人,现在完全像是一只虫子一样在瓶子里攀爬,这种体验并不愉快。
一直以来,简邪都没有太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邻居身上,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如果不是他坚持了下来,没有被蛊惑……
又如果,不是因为秦擢降临在他的身边,他很可能会和邻居一样。
这就是另一个他,硬币反面的他。
“我早就得到了第三把匕首。”尽管很不舒服,但简邪依旧看着邻居,没有移开目光,“那是抽离地狱的一种手段。”
【我认为你不应该再继续等待。】
话虽这样残酷、不近人情,但秦擢却走近了他,懒洋洋道:【顺便一提,你们永远不会一样——在我降临之前,你就已经拥有了地狱的往返票,是你,自己将你从地狱抽离了出来。】
因此,不需要怀疑自己的能力。
祂传递出的正是这个意思。
在简邪注视下,虫子开始扭曲变形,玻璃瓶应声破碎,而黑色的雾气从碎裂的缝隙中飘散出来。
他松开手,玻璃碎屑顿时砸落在了地上,发出响亮的碰撞声。
而就在下一刻,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熟悉、有段时间没见的身影。
邻居瘦弱的身躯像是闪烁的碎片一样,触电般出现在空气中,好像随时都可能会消散。
他毕竟已经死了。
简邪可以将他复原,但这就意味着他的生命也走向了终结,回到最开始被暂停的零点。
“你有几个小时的时间。”简邪道,“我知道班主任这个时候在家,你应该去找她。”
然而,听到他的话,邻居却没有动。
在简邪的注视下,他眼底闪烁着犹疑,语气磕磕绊绊道:“可、可是,我这个样子,会不会——”
残缺、可怖。
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会有谁愿意看到一个死去的怪物吗?
“不会。”
简邪声音平静:“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忽略我的一切异常?”
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简邪精神恍惚,面色苍白,看上去就不像是个正常孩子,却依旧和他主动说话了。
他只是沾了邻居的光。
她对他好,大部分原因是在他身上找到了自己逝去的孩子的影子,移情在其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邻居的表情从慌乱中镇静下来,脸上的犹豫逐渐被抹平了,那张总是忧郁的面孔上多出了一点别的东西。
“这代表,我们、我们是朋友了吗?”他期待地问。
邻居垂在身侧的手臂在颤抖,暴露了问出这句话的人战栗的内心。
他在害怕。
担心他依旧会拒绝他。
简邪停顿了一会,才道:“嗯。”
“谢谢……”
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随后身影闪烁了一下,很快消失了。
偌大的客厅,再次归于平静,只剩下了一地的碎片和仍旧开着的电视,整个房间突然间显得非常空旷。
然而,就在他产生了这个念头的瞬间,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冰冷的触觉。
【在发呆?】
邪神从他的身后抱住了他,再次接着身高优势,将祂的下巴压在了简邪的头顶上。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在了。】祂勾唇,【不如做点更加好玩的事情?】
下一刻,祂轻轻松松就将简邪推倒在了沙发上,身躯紧接着覆压上来,双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
邪神很快就贴近了他,嘴唇和他的只隔着一厘米左右的距离,然后,祂轻声说:“我听到了,你在车上说,想要从那个调查员那里得到地狱和十八恶的资料——不过,你好像忘了我的存在。”
气流落在了简邪的双唇上,有一点痒,让他浑身都触电般变得酥麻起来。
他很惊讶,自己居然会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像融化了一般深陷入柔软的沙发上,任由对方随便触碰他的身体。
简邪不明白为什么邪神将声音放的这么轻。
就好像这么空旷的大厅,黑暗中还有别的窃听者,需要祂用这种秘密的口吻来说话。
但不可否认的是,简邪的确因此被影响,心跳不自觉加速,情绪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只知道看着身体上方的邪神。
“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问我。”
秦擢低了一下,咬住了他的下唇,在他吃痛之前,又抬起身体:“我很高兴,你选择了我,所以我也要给你奖励。”
那双暗红色的眼眸,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愉悦。
不是因为恶作剧,或者在发笑的那种取乐,只是单纯地觉得开心而已。
非常少见的表情。
简邪怔了怔。
他正要说话,但邪神再次压低了身体,将嘴唇停留在他的上面,阻止了他的话。
这不是一个深入的吻,更像是只简单地靠在一起,不带任何情色意味。
其中蕴含的不是欲望,而只是一种纯粹的、柔软的感情。
它迫使简邪不自觉抬起手,搂住了对方的后颈。
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从邪神身上传来的阴冷、冰凉的气息,逐渐和他温热的体温交融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秦擢再次抽离了身体,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和他对视。
空气的温度在上升。
“这段时间,”祂压低声音,懒洋洋道,“我很开心。”
之所以没有在邻居说话的时候插嘴,是因为祂和那个家伙本质上差不多,在人类眼中是某种异类的存在。
其实祂也算是一个残缺、恐怖、令人畏惧的黑暗之物。
而现在,祂变得完整起来。
祂可以继续维持邪神的包袱,以便保持两人关系的主动权。
但在经历了这些后,祂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到他们的家中,像这样将简邪困在怀里,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因为祂几次倾身,从领口掉出了简邪送给祂的吊坠,它始终挂在祂的颈上。
而重力将它向下拉扯,垂在他的脖颈上,带来冰凉的触感。
简邪顿了顿。
突然,一股冲动驱使他侧过脸,轻轻咬住了这个吊坠。
“……”
半晌后,简邪松开了它,抬起眼看向身上的秦擢。
却发现对方正目光幽深地看着他,透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危险气息,他甚至怀疑祂会在下一刻将他拆吃腹中。
但很快,对方就克制了自己,略微错开了视线。
“……”
祂的声音仍显得有些低哑:“我现在有了实体,也是时候该履行诺言了。”
简邪回过神来。
随后,他皱起了眉:“你是说——”
“我曾经答应过,和你做交易。”秦擢凝视着他的脸庞,说道,“一旦你帮我重塑了身体,我就会把我的心脏给你。”
“……”
“但其实,我早就给你了。”
在简邪的目光中,祂勾起了唇,懒洋洋道:“想想那些地狱的名字,再联系一下我的传闻,我的邪名、木雕,我的真实身份,这些都从来没有对你隐瞒过——”
“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