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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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娇?”

或许是察觉到行为突兀, 顾遇手举到一半僵住,很快若无其事的垂下,片刻, 他走向陆娇,问了声。

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常庆芳介绍的人会是陆娇。

先前常庆芳打电话来的时候, 他正忙, 没怎么听就挂掉了, 他并不知道姑娘的具体信息,连叫陆娇还是刚才听顾齐说的。

看她的反应, 是又被他吓着了?

先前不是还说要见他, 谈那辆车的价格?

还是说她对相亲对象期望过高, 这会儿看到人太失望?

不管怎么样, 他人到这里了,总要陪人吃完饭再走, 如果这会儿他转身就走, 才是下她的面子。

“嗯, 对。”

陆娇不知道顾遇一瞬间想了许多, 她细指捏一下包带, 回道。

这时候他走近了, 她才注意到他右侧眼角添了一道新伤, 不是很长的伤口,一节拇指的长度, 细细一条,上面带着干涸的血印, 周边微微红肿,像是才被什么划到的。

又受伤了?

他现在到底在忙些什么?

陆娇抿抿唇, 她抬头想问他,但这时候店员突然开口问道他们:“你们要先点菜吗?我把菜单拿过来?”

陆娇不好再问了,点菜这种事,她作为女方,头一回,总要讲点矜持,她只看向顾遇,没说话,无声的询问他。

“菜单拿来吧。”

察觉到她的视线,顾遇回一声店员,再看向陆娇:“先进去吧。”

“嗯。”

陆娇点点头,往包厢里走了,不过她到了大圆桌前却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在等顾遇。

这个时候的包厢,没有那种刚好坐两个人的情侣小包,都是大开大合谈事情的大包,大圆桌。

以她对男人的了解,他肯定会坐得离她远远地,她得等他坐下后再选座位。

顾遇这会儿也过来了,看她正等着他,他神色微顿,片刻,他抬脚走近前,随便拉开了一张椅子,偏头看向陆娇:“坐?”

“......”

陆娇只能过去坐下,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拉着椅子到和她隔出一个位置的距离坐下。

“没想到你就是顾遇,好巧。”

陆娇觉得,她应该适时表达一下这次相亲的凑巧,开了口。

顾遇不置可否,回了句:“余暨就这么大,也正常。”

“……”

很符合男人,不好接的话。

陆娇扯扯嘴皮微笑一下,应了句:“也是。”

包间一时陷入沉默,好在刚开的饭店,服务算好,店员很快送来了菜单,还把两人用的碗筷拿了上来。

顾遇接过菜单,递到了陆娇面前:“你点吧?”

这次陆娇没和他客气,她伸手接过了菜单,粗略扫了一眼。

爱国饭店是一家土菜馆,余暨风味为主,不过这两年余暨陆续吸纳了许多外地人过来务工,饭店又加了一些菜色进去,像一些有名的川菜,湘菜也在上面,当然这个不一定正宗,可能就为了好看才加上去的。

“你喜欢吃什么啊?”

“或者有什么忌口的?”陆娇一边看菜单,一边瞄向顾遇问道。

“都可以,我不挑。”顾遇简短回一句。

“你点你喜欢吃的就行。”

“那我随便点拉?”

好歹在一起有十年,陆娇当然知道这男人少年时吃苦吃多了,珍惜粮食,更不挑食,她不过是想和他多说说话了。

对他的回答说不上满意或者不满意,她回一句。

和店员点了一道白斩鸡,一道火腿野鸭,一道小炒黄牛肉,一道蒸茄鲞,再点了个青菜豆腐汤。

她不知道顾遇身上有没有伤,河虾类都没点,菜也相对清淡,这时候也没有丰富的饮品,饭店除了酒就是汽水,陆娇象征性问一下顾遇,然后让店员拿了两瓶汽水。

菜点好,店员出去了,带上了包厢门,把外面的嘈杂隔绝在门外,屋内又陷入安静。

总不能让人姑娘来打破沉默,顾遇手指虚点在桌上,须臾,他抬了抬眼,看一眼陆娇。

“你不吃鱼虾类?”

陆娇正琢磨开个什么话题能聊久一点,闻言她愣一下。

“也不是,只是我不太喜欢剥虾,总感觉有股儿腥味儿在手上洗不干净,”

陆娇笑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她眼眸微动,语气忽然俏皮的转折了下:“不过这次倒不是因为怕麻烦才没点河虾......”

见顾遇疑惑看向她,她唇角的笑加深,抬手指了指她眼角的位置。

“你受了伤,现在不能沾河虾。”

清韵的嗓音放柔说出来,却像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一霎,顾遇胸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带动着心微微震颤回荡。

顾遇脸上出现一瞬不自然,他微微侧头不去看她,过片刻,回了声:“哦。”

相对冷淡的回应。却又在意料中。

呆古板。

陆娇腹诽一声,须臾,她又看着他眼角问他:“你的伤没有上药吗?我看有些肿着。”

眼角的位置,很危险,不知道他怎么伤的,陆娇很想问他,但两人才刚见面,她问他也不定会说。

还要再快点。

陆娇心里暗暗想到。

顾遇下意识抬手顺着她视线摸了摸眼角的伤口,他手上有茧,没怎么收力的擦过,刮到凝固的血痂,轻微拉扯的痛了下。

“只是擦到一点,不要紧。”顾遇放下手,似不在意的回了句。

“......”

要是上辈子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男人这么说,陆娇一个眼神过去,男人立马知错,已经过来哄她了。

当然,那时候的男人,也不会轻易让自己受伤,他知道她会恼。

“还是要注意,这个天气热,不当心的话,一点小伤也会引起发炎,发热。”

陆娇轻吸口气,说了句,说完,她心里还是感觉到恼,她忍不住想吓吓这男人,叫他知道好歹,便又道:

“我们以前家里住弄堂的时候,弄堂一个叔叔就是眼睛那里受了点轻伤没在意,后面发炎了,化脓引起眼睛感染,没多久他那只眼睛就看不到了。”

陆娇天生一副感染力强的嗓音,她说故事也能说得说得生动,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适时露出了点惧和可惜神色,让人毫不怀疑这事的真实性。

顾遇十几岁就外面闯,见识算多了,先前还没有车队,他一个人在外面跑,遇到半路打劫的,他更重的伤都受过,怕常庆芳闻出药味担心,他擦的药一点没碰,药店随便买点吃的药搞定了。

他从来不觉得受伤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听陆娇说完,他不知道怎么的,眼前就晃过他眼角的伤化脓,脓水不小心感染到眼睛,他成了个独眼的画面......

心里莫名有点毛毛的感觉,比先前在酒吧劫后余生那感觉还要明显。

“不是有别的病?”

大概陆娇长相神情太有欺骗性,顾遇没怀疑她那话是假的,反而认真的问道陆娇。

“没有,他身体一直很健康,就是感染引起的视网膜脱落。”

视网膜脱落这个词在这个时候还陌生,一听就是医学上的专业词,闻言顾遇不再怀疑。

他落在椅子上的手掌轻抵一下坐着的椅檐,琢磨着等下去买点药,不过他一惯不露声色的人,也没表现出来,只淡淡说了句:“哦,那他运气也不太好。”

“......”

天大概就是这么被聊死的。

陆娇觉得,当年那男人相亲那么多都没成,最后被算计结婚,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大直男,要晚生个几十年,是该打一辈子光棍儿的。

有点生气,陆娇决定暂时先不讲话,正好碗筷也还没烫过,她转了下桌,把茶水转过来,准备烫碗。

这是她上辈子形成的习惯,不管去哪里吃饭,一定要用热茶烫过碗筷。

感觉会干净点,当然,也可能就是一个心理作用。

上辈子她认识男人以后,她就没操心过这个,男人会提前给她把碗烫好,要吃什么,也会给她拿公筷夹好。

后来男人去了,手底下有人会帮忙做,但她都没让,全部都自己弄的。

当然,那会儿已经有消毒柜那些,再做这事,纯粹就是个仪式感了。

如今她又和男人同坐一桌,虽然他什么都不知道,但要他帮忙做点事服务一下也没什么吧?

陆娇这么想着,突然不想自己动了,她也想了解下这个时候的顾遇是个什么性子。

“你的碗筷需要烫吗?一起?”

“烫碗?”

顾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词,他不由看向陆娇,和她转到她面前还没取走的茶壶。

“是呀,饭店的碗筷都是一起洗的,难免有疏漏洗不干净的,饭菜残留物会滋生大肠杆菌这些,致癌的。”

陆娇解释一句,其实并不是夸大。

后世饭店的碗筷会送去一个地方统一清洗,消毒,再包装,但就那样,她偶尔在一些中档饭店,也能看到有个别碗并没有弄很干净。

这个时候,洗洁精,消毒柜这些都还没普及,碗筷卫生问题只会更严重,就是一块儿一直不换的洗碗布,上面细菌也相当多。

“......”

顾遇一时没吭声。

他以为她拿茶壶是想倒水喝,还犹豫要不要帮忙倒,礼貌一下,结果是烫碗?

还真是娇养出来的大小姐作风。

顾遇心里想到,却又觉得好像理所当然该这样,似乎这才符合陆娇。

大肠杆菌?

她懂得真多,家里学医的吗?

“我来吧。”

顾遇看一眼还在冒热气的水壶,再扫一眼陆娇那双细嫩得跟葱白一样的手,突然担心把人烫着,他起身,去陆娇那儿拿了茶壶和碗筷。

陆娇说一堆,目的就是这个,她没和他争,道了声谢,坐在一边等着了。

顾遇不管做什么,都很认真,接过碗筷,他也没敷衍,倒了水,认真烫起来。

陆娇忍不住看他。

上次见面很快就分开了,后来在大姨那里看到他的照片,她也没能看多久,照片就被大姨收走了,她都没有好好看过他。

现在的他和他十年后还有二十年后看似模样变化不大,但细看却会发现很多不同的地方。

十年后,二十年后的男人,经历过大起大落,他整个人沉淀下来,不动如山的养气功夫十足,他深邃的五官也仿佛掩了锋锐的棱角,从内而外的清润沉敛。

年轻时候的他,虽然也经历了不少事,但正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五官棱角更分明,哪怕顶着一头炸炸的头发,也掩盖不了其中的锋芒毕露,俊昳眉眼间透着一股恣意,朝气横生,整个人也更随性。

他穿的花衬衫领口开得有些大,能隐隐看见衬衫下那肌理分明的发达胸肌,露在外的臂膀也夯实有力,似是深藏一股强有力的力量,随时等待勃发。

上辈子陆娇遇到男人的时候,他身材也保持很好,但他那时候都西装笔挺的,很少有穿这样少的时候,那种冲击感只能在两人亲密的时候能感觉到。

但这会儿,你只静静看着他,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充斥的那股矫健旺盛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陆娇扫一眼顾遇手臂上鼓起的那块儿健硕肌肉,莫名感觉喉咙有些干。

陆娇看顾遇的视线不算明显,但顾遇敏锐,他还是感觉到了。

那是,女人打量男人的视线,想掩饰都很难掩饰的视线。

可能是饭店通风不好,空调度数太高,空气里忽然有些热,带得身上也似有簇火从撩过。

眼角的伤突然火辣辣起来,连头顶那头他一直不太在意的假发,这时候也仿佛上面长了虱子,让人想把它抓下来。

“好了。”

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莫名其妙,顾遇加快手里的动作,三两下把陆娇碗里的水倒进自己的碗里,滤干水,把碗筷递给了陆娇。

“嗯,谢谢。”

陆娇回神接过碗筷,道了声谢。

她声音突然有些发哑,听在人耳朵里沙沙的。

顾遇感觉耳窝有些痒,他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回了句:“不用。”

“我听说大姨说,你们的运输队就在这附近是吗?”

碗刚烫过,还带着一顾热,陆娇捏在手上,感觉心头难得的满当起来。

多好,他还活着,又一次给她烫碗了。

再一次,陆娇心里生出一股急切,她想和他更近一些。

须臾,她紧紧手,没话找话的问道顾遇。

“边丽芳是你大姨?”顾遇没有立即回陆娇问题,反而问道她。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陆娇点了点头:“嗯,她是我大姨,那天婶子去大姨家,正好看到我了。”

顾遇闻言就懂了,为什么常庆芳会一整天不停息的夺命电话他。

这是边丽芳的外甥女,要被他放了鸽子,后果可以想象。

顾遇不由转眼看向陆娇。

很恰巧,陆娇也正看着他,视线便那样直直的对上。

一双清凌凌又仿佛云雾弥漫过的眼。

很突然的,顾遇心忽然像是被什么抓了一下,一瞬发悸。

她真的生得很美,比他四月去西湖看到的那一簇簇桃花还生得艳,更长着一双极好看的眼睛。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顾遇倏然转开了眼,耳根隐隐作烫。

“运输队就在边上。”过片刻,顾遇定定神,回了陆娇。

运输队就在边上,那他住在哪儿呢?

陆娇眼里眸光微闪,她又接着问道:“是在这附近租的房子吗?”

“我听说附近新办了不少私人厂子出来,这周围空房子多吗?”

“嗯,租的房子,算是个库房,停了几辆车,然后是仓库。”

都是简单的问题,没什么不好回,顾遇都简短的回了。

“这附近是新办了些私人厂子,空房不太清楚,我没注意。”

没注意这些,说明不经常在这边?

“哦哦。”陆娇嘴上应了声作回答。

“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娇正想再问点什么,就听顾遇问道她。

“嗯?”

“我刚从海市过来,打算找工作嘛,所以多问问。”

陆娇说着,又看一眼顾遇:“其实我也想找个房子租下来,就是对这边不太了解,还要多看看。”

顾遇先前听张显提过陆娇是从海市过来的,准备找工作,这会儿听她提起,他不由问了句:“你不回海市了?”

海市是大都市,繁华程度可比京都。

余暨刚由县改市,尚贫穷落后。

只有往大城市走的,没见过放弃大城市来到小地方的。

“嗯,发生了些事,不回去了。”

顾遇注意到陆娇回这话的时候,神色微顿了顿。

一个姑娘,孤身一人过来,还很快和人相看了,很明显是经历了什么。

不过他没有探究的打算,闻言他只哦了一声。

他没有过问。

陆娇神色微黯,也算是第一次感觉到,年轻时候的男人,要比想象中的难搞。

陆娇其实没有追求过人。

上辈子虽然是她先怀有目的靠近男人,但两人在一起,却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也是男人先对她表露了意思。

男人那时候年岁上来,阅历上来,人沉淀下来的,表达爱的方式,不同于年轻时的狂热激奋,更不露声色,细水润无声。

他在背后给她帮助,就像个超人,在她需要的时候准时出现。

他送她出国去读书。

定时给她电话,从一个星期一通,到每天一通,再到一天好几通。

熬几个大通宵飞到国外,只为了给她收拾一趟屋子,让她吃一顿他做的热食......

渐渐的,她习惯了身边都是他的身影,看不到会想,会念,会猜他在做什么。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水到渠成。

该怎么办呢?

陆娇咬咬嘴,想了想,又问他:“租房子的话,你有什么地段推荐吗?要安全一点的。”

陆娇是个天生惹人注意的人,哪怕她什么都不做,人家也会不受控制去注意她。

顾遇一样不例外,他虽说视线转开了,但余光却总忍不住去注意她在的方向,他把她所有神情变化都收进了眼里。

很不正常,很奇怪。

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黯淡,她皱眉的轻轻咬唇,他莫名感觉到一股说不出来的闷窒。

他不由道:

“你如果要工作,这边不建议,这边是新厂子,大部分招的是外地人,倒不是说外地人不好,但人多了自然也杂乱。”

“你可以市中心,文化馆那边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适合的工作,等确定工作了,再考虑租房的事......”

“嗯,好!”

陆娇听他回,立马露出了笑。

“我其实也是这么打算的,我学过画画和播音,打算先去文化馆和电台那边问问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如果不行再这边看看,不过我进厂不一定吃得消......”

“反正再看吧,实在找不到也没什么关系,我手里有点钱,看看能不能做点别的。”

陆娇不打算在男人面前走娇弱路线,她也不想让人觉得她是个什么都不会,才会着急找对象的废物,她把和边丽芳说的话拿来和顾遇说了一遍。

顾遇听完,不禁又看了一眼陆娇,他实在想不明白她学了这么多,家里也不像缺钱的样子,怎么会跑到余暨来,还和他相亲。

要不是人是常庆芳找边丽芳介绍的,他都要以为是富家大小姐在一时兴起,玩什么游戏了。

心里疑问很多,但顾遇最终还是一个字没问,他只点点头:“嗯,你有打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