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印神古墓(1 / 2)

灵飞经(全) 凤歌 10912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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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因风计谋得逞,更不迟疑,运掌如风,切向乐之扬的咽喉。乐之扬手持半截木棍,急忙点他的脉门。竺因风一无所惧,仍是挥掌直进,木棍与手腕相交,“嚓”的一声,又断了一截。

这两下变起仓促,席应真脸色微变,叫道:“快退……”话没说完,竺因风右腿陡起,势如一条长枪,踢向乐之扬的下身。

这一招刁钻阴狠,乐之扬一边后退,一边伸出短棍,点向对手足踝上的“三阴交”。

“三阴交”是人体三条阴脉交汇的地方,一穴受制,三脉俱损。可是竺因风不躲不闪,仍是向前踢出。要知道,他的师父铁木黎一代宗师,竺因风耳濡目染,眼界颇高,这一阵交锋下来,已经看穿了“奕星剑”变化,之前所以后退,只因失了先机,如今占了先手,乐之扬剑来剑去,全都在他预料之内,所以短棍一动,竺因风的真气也动,注入“三阴交”之中,一只脚有如铜浇铁铸。

刹那间生死立现,乐之扬右手挥棍,左手一摸腰间,刷地抽出玉笛,他想也不想,向前送出。这一剑并非“奕星剑”中的任何一式,光耀电闪,大大出乎竺因风的意料,但觉小腹一痛,已被玉笛点中。此时间,他的内力一大半都在“三阴交”上,胸腹之间甚是空虚,玉笛点中之处,真是痛彻脏腑。

乐之扬挥笛之时,短棍点中了竺因风的足踝,借他腿上之力,一个跟斗向后翻出,落地时定眼看去,只见竺因风面红如血,两眼发直,蹬蹬蹬退了三步,蓦地一声狂吼,捂着小腹狂奔而出,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乐之扬望着林中,心子突突乱跳,刚才死里求活,一切变化都出于本能,回想起来,右手木棍用的是“武曲式”里的“火木通明”,左手玉笛用的却是“飞影神剑”里的一招“羚羊挂角”,他情急自救,无意中使了出来,不想一剑奏功,居然伤了竺因风。

乐之扬越想越觉惊奇,忽听席应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子,你没事么?”乐之扬回头看去,老道士站在身后,眼里透出关切之意。

刚才情势危急,席应真不顾失信,抢到乐之扬身后相救,谁知眨眼工夫,乐之扬反败为胜,竟将强敌击退。席应真惊喜之余,也觉十分意外。乐之扬定一定神,说道:“席道长,我没事,刚才,刚才……”他心有顾虑,欲言又止。

席应真笑了笑,接口说道:“刚才那一招不是‘奕星剑’?”乐之扬面颊发烫,支支吾吾,席应真打量他一眼,点头说:“小子,你见过黄河长江么?”

乐之扬说道:“长江我见过,黄河么,只听说过,但没有亲眼看见。”席应真说道:“江也好,河也罢,均是起源西方不毛之地,流经万里,同归大海,江河一旦入海,其水更广,其势更强,这就叫做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乐之扬听得莫名其妙,挠头说:“席道长,你这话什么意思?”

席应真哈哈大笑,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忽地站住。乐之扬跟上前去,刚到他身后,忽见老道士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这一下事出突然,乐之扬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席应真双拳紧握,浑身抽搐,两眼紧紧闭合,嘴角流出一缕白沫。

“席道长,你怎么了……”乐之扬慌忙扶起老道,但觉他身子颤抖,有如风中枯叶,正要询问,忽听席应真牙缝里迸出字来:“扶我……进去。”

乐之扬深感不安,扶起老道,走向石洞。席应真身软无力,双腿拖在地上,全凭乐之扬一力支撑。乐之扬心子狂跳,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来得太过突然,实在叫人没有防备。

他一阵风冲进洞里,叶灵苏早被惊醒,看见二人模样,脸上也闪过一丝恐慌,冲口问道:“席真人他发作了么?”乐之扬咬牙点头。

三人之中,老道士鲜少动手,但却是其他二人心中支柱,明知此刻早晚会来,然而当真来到,仍如天崩地塌一般,两人面面相对,脸色均无血色。

气血逆流,甚是痛苦,席应真躺在地上,发出低低的呻吟。乐、叶二人如梦方醒,乐之扬急切道:“怎么办……”一面说,一面盯着叶灵苏,少女没好气道:“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会解‘逆阳指’。”

乐之扬鼻酸眼热,涩声说道:“叶姑娘,‘逆阳指’好歹也是东岛的武功,难道你一点儿法子也没有吗?”叶灵苏又气又急,大声说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我故意藏私,盼着席真人死吗?”

乐之扬心乱如麻,无心与她争论,抱头想了片刻,抽出笛子,反吹《周天灵飞曲》。叶灵苏见他不思救人,反而吹起笛子,心中大为讶异,听完《阳蹻调》,再也忍耐不住,叫道:“撒谎精,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还有心思胡闹?”

乐之扬并不理会,吹完《阳蹻调》、又吹《阴蹻调》,真气应声而动,循着“阳蹻脉”注入“阴蹻脉”,比起上一次,这一次的真气走向更加清楚,只不过,灼热之感也强了不少。

乐之扬心急救人,不暇细想,跟着又吹《阳维调》和《阴维调》。起初颇有阻碍,或许精诚所至,真气忽又一窜,从“阴蹻脉”流入了“阳维脉”,再由“阳维脉”钻入了“阴维脉”,从此之后,阻碍渐少,真气接二连三地通过“奇经八脉”,一切看似顺理,只是有一样不足,那就是真气越来越热,吹到《冲脉引》时,经脉似要燃烧起来。

乐之扬直觉不妙,本想停下,又不甘心,硬着头皮吹起《督脉操》。真气在冲脉中还算流畅,可是一至督脉,忽地停顿下来。乐之扬将《督脉操》吹了两遍,真气说什么也无法再进一步,就如一把烧红了的刀子,在冲脉里来回搅动。

乐之扬难以忍受,停下笛子,可是那股真气仍是我行我素。乐之扬无法可想,吹起《冲脉引》,想要正吹《灵飞曲》,迫使真气返回冲脉。以往曲调所至,真气如臂使指,但如今他连吹数遍,那一股灼热之气不但不退,反而势头渐长。

如果灵道人泉下有知,见了这般情形,一定会大摇其头。要知道,无论武功音律,灵道人都是一代宗师,他费尽心血创下的功法,又岂是能够随意变更的?别说乐之扬初涉武道,见识粗浅,就算是比肩灵道人的大高手、大宗师,改动这一路功法,也要慎之又慎,稍有差池,便有莫大凶险。

乐之扬胆大妄为,逆吹此曲,自陷困境,但是除他之外,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叶灵苏呆在一边,只听他将《冲脉引》吹了一遍又是一遍,只气得柳眉倒竖,恨不得一把夺过笛子,将这小子踢出洞去。

正作恼,忽听一个声音朗朗传来:“席真人请了,贫僧一事不明,前来讨教一二。”

叶灵苏大惊失色,冲大师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赶来。如果知道席应真隐疾发作,当真万事休矣。她心乱如麻,再看乐之扬,这小子埋头吹笛、若无所觉,不由心想:“他怎么了?莫非一时心急,变成了一个失心疯的呆子?”可是仔细一瞧,又觉不对,乐之扬两眼紧闭,面红如火,汗水滚滚而下,已然浸湿衣裳,他的眉毛连连颤抖,眉宇间透出一丝痛苦。

叶灵苏不胜迷惑,隐隐感觉乐之扬出了变故,但是何种变故,却又看不出来,转念又想:“是了,难道说他早早发现贼秃驴等人,故作镇定,唱一出空城计,诸葛孔明用空城计的时候,也是从容弹琴,叫敌人摸不透他底细。呸,撒谎精小痞子一个,怎么能与孔明先生相比,照我看来,就是胡闹,对,一定就是胡闹。”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冲大师又叫:“真人不在么?”叶灵苏不及细想,张口答道:“是啊,他不在!”

话音未落,那和尚一声长笑,跟着洞口一暗,出现了一个高大人影。叶灵苏的金针已经用完,只好纵身跳起,横剑拦在席应真身前。冲大师目射精光,在少女身上转了一转,忽又落在乐之扬身上,见他吹笛不辍,也是面露讶色。这时间,竺因风在他身后嚷道:“牛鼻子果然栽了,这小子装神弄鬼,几乎叫他骗了。”

原来,乐之扬功力有限,竺因风挨了一下,伤势并不沉重,只是看见席应真赶来,生怕老道出手,故而转身逃跑。尽管如此,他输给乐之扬心有不甘,逃出一程,又转身回来,想要伺机报复,谁知无巧不巧,正好看见席应真隐患发作。

老道士积威所在,竺因风不敢贸然行事,匆匆回报冲大师。一行人赶到洞前,忽又听见乐之扬的笛声,登时疑神疑鬼,均想席应真如果旧病复发,乐之扬为何还有吹笛的雅兴,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存了这个念头,三人不敢进洞,听了一会儿,冲大师按捺不住,出声试探,如果叶灵苏一声不吭,三人莫测高深,必定不敢进洞。但她到底涉世不深,一句话出口,就被冲大师听出了破绽。叶、乐二人均在,席应真岂有不在之理?如此欲盖弥彰,反而露出马脚。

一时强敌齐至,叶灵苏心跳如雷,鬓间身上,香汗淋漓。冲大师眼珠一转,扫了明斗一眼,后者知机,挥掌拍出,一股狂风席卷洞中,地上的篝火登时熄灭。

叶灵苏无可奈何,挥剑相迎,剑尖穿透掌风,发出嗤嗤啸响,刹那间,两人换了三掌两剑,明斗固然不能向前,叶灵苏也无暇他顾。竺因风趁机越过二人,眼看乐之扬摇头晃脑,还在那儿吹笛,心中惊奇恼怒,厉声叫道:“小子,吹你爹么?你闹什么鬼?瞧不起人吗?”忽地张开五指,抓向乐之扬的脑门。

乐之扬无奈,只好强忍不适,放下笛子,反手一掌切向竺因风的手腕。竺因风叫声“来得好”,变爪为掌,呼地迎上。两掌相接,竺因风只觉一股热流钻入掌心,一条膀子竟如烧着了一般,登时大喝一声,内劲外吐。乐之扬腾空而起,摔出一丈有余,后背撞上洞壁,身后的石屑簌簌落下,体内那一股逆气翻江倒海,痛得他整个儿蜷缩起来。

竺因风击退对手,但也并不好过,那一团火气盘踞体内,不但没有消散,反如一条毒蛇向他的心腹钻入。竺因风唯恐有鬼,急运内力化解火气,一时之间无暇追击。

明、竺二人缠住对手,冲大师无人阻挡,一晃身,来到席应真身前,笑吟吟说道:“席真人,得罪了!”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向他怀里摸索《天机神工图》。

指尖还没触及衣衫,冲大师忽觉不对,抬眼一看,骇然发现,席应真双目陡张,长眉挑起,右手刷地探出,轻飘飘地向他胸口拍来。

这一掌似慢而快,笼罩极广,别说冲大师猝然遭袭,就是严正以待,也未必能够完全躲开。他当机立断,鼓起大金刚神力,气贯于胸,硬接来掌。只听“扑”的一声,冲大师倒退数步,面皮涨红如血,他瞪眼看了看席应真,忽地一言不发,掉头就走,大步流星,一道烟走得远了。

直到此时,明、竺二人才还过神来,定眼看去,席应真板着面孔,徐徐站了起来。

两人情知中计,掉头就跑,急急如出笼之鸟,茫茫如漏网之鱼,争先恐后,发足狂奔,竟然头也不回,一口气冲进树林。

这两人不顾身份,逃得如此之快,大大出乎席应真的意料,正要追赶,忽见乐之扬靠着墙壁,神色痛苦,当下扶住他道:“怎么?你受伤了?”

乐之扬瞪着他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席应真微微一笑,又见叶灵苏也握着软剑发呆,当下摇了摇头,说道:“不用看,我没事的。”

叶灵苏如在梦中,吃吃说道:“但、但你……”席应真接口道:“我要不诈伤,也伤不了那个和尚。”

叶灵苏松一口气,只听席应真又说:“我这人生平不爱作伪,那和尚也一定知道。但我不爱,并非不能,老实人说谎,倒能出其不意,骗倒绝顶的聪明人。这几日我想方设法,苦无良策,昨晚竺因风去而复返,藏在林中窥伺,我觉察以后,将计就计,设下一个圈套,引冲大师上当。”

乐之扬和竺因风对了一掌,体内火气宣泄,痛苦减轻不少,听了这话,苦笑说:“席道长,你要诈伤,怎么连我们也骗了?”

席应真看他一眼,淡淡说道:“连你们都骗不过,又怎么骗得过那个和尚?”

叶灵苏精神一振,说道:“好哇,我们这就赶上前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席应真笑道:“我也正有此意,纵然不杀他们,也好歹将其制服,在我死后,不至于为难你们。”说完拂袖转身,大踏步向洞外走去。叶灵苏怕他孤掌难鸣,又怕他心慈手软,无端放过三个恶人,当即提剑跟了上去。乐之扬也强忍不适,跟在两人后面。

三人进入林子,搜寻了一会儿,天光渐白,景物清明起来。忽而穿林绕树,越过一条溪水,陡见两树之间,坐落了一个竹木搭建的窝棚,近前一看,棚中并无一人。叶灵苏拨了拨地上的篝火残灰,说道:“灰冷了,他们没回这儿。”

席应真点头说:“大和尚能屈能伸,不是愚顽之辈,他有伤在身,不肯跟我照面。”

“那可糟了。”叶灵苏扫眼四顾,暗暗发愁,“这么大一座岛,他若存心躲藏,又上哪儿去找他?”

席应真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已东升,旭光穿林。老道士感觉光阴流逝,道心失守,焦躁起来,决然道:“我时辰无多,不论他身在何处,都要找他出来。”

叶灵苏看他一眼,咬了咬嘴唇,说道:“西边林子还没找过。”席应真点点头,两人使出轻功,向西奔去,才走十余步,忽听身后“咕咚”一声,回头看去,乐之扬倒在地上,咬牙闭眼,似乎昏了过去。

二人大吃一惊,席应真转回来,扶起少年,按其人中。乐之扬苏醒过来,脸色发青,口唇连连颤抖。席应真把他脉门,“咦”了一声,冲口而出:“你也中了‘逆阳指’?”

叶灵苏大吃一惊,叫道:“怎么会呢?”席应真沉着脸,又把了一会儿脉,摇头说:“不是‘逆阳指’,但他冲脉之间,却有一股少阳之气,公然逆行,横冲经脉。”他盯着乐之扬,眼里闪过一丝忧色:“小子,你和竺因风交手,他的掌力可有什么古怪?”

乐之扬心知肚明,这件事和竺因风无关,全怪自己弄巧成拙。那一股灼热真气,尽管平复下来,可是横亘在冲、任二脉之间,上气不易下达,下血难以上行,一旦强行运气,顿又逆行反冲,如龙如蛇,如刀如刺,其中的痛苦难以言说,刚才他本要使“乱云步”追赶两人,结果一运内力,逆气反冲,痛得他登时昏了过去。

叶灵苏见他沉默,不胜忧急,忍不住催促道:“你哑巴了吗?席道长问你话呢?是不是竺因风打伤你了?”

乐之扬自作自受,羞于启齿,只好咕哝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练功岔了气。”

“岔了气?”叶灵苏呆了呆,“你练的什么功?”

乐之扬支支吾吾:“这个么,叫做灵飞功。”叶灵苏想了想,冷笑说:“世间的内功我也知道不少,没听说什么‘灵飞功’,撒谎精,又是你胡编的吧?”

乐之扬本就气闷,一听这话,更如火上浇油,冲口而出:“你儿子才胡编。”

他口不择言,叶灵苏气红了脸,锐声道:“你、你说什么胡话,我、我哪儿有儿子?”乐之扬笑道:“这就对了,你没有儿子,我当然也没有胡编。”

叶灵苏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又不能殴打病人,一时气无处发,走到一边,挥剑劈斩灌木泄愤。青螭剑锋利绝伦,但见木叶纷落,枝干摧折,砍了七八剑,忽然“哗啦”一声,树丛里跳出一个人来,高举双手,尖声怪叫:“别砍,别砍,我投降,我投降。”

这一下突如其来,反倒将叶灵苏吓退了两步,她凝目看去,释王孙站在那儿,一头树叶,满面惊恐。原来,他躲在树丛里面,本想等到三人离开,谁知叶灵苏一脸愤怒,挥剑斩树。释王孙胆小如鼠,误以为自身暴露,吓得慌忙跳出来自首。

叶灵苏胡乱挥剑,竟然逼出了一个活口,一时喜出望外,喝道:“你在这儿干什么?”长剑一挥,抵住他的心口。

释王孙只觉剑气森寒,吓得双腿发软,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在这儿拉屎!”

叶灵苏不意他如此回答,应声愣了一下,忽听乐之扬笑道:“姓释的,你是穿着裤子拉屎的吗?”释王孙脸皮甚厚,公然回答:“有人脱了裤子放屁,干吗不许我穿着裤子拉屎?”

两人一来一去,越说越是下流,叶灵苏听不下去,瞪了乐之扬一眼,回头说:“释王孙,你再废话,我一剑下去,你一辈子都不用拉这个,嗯,放那个的了。”

“是、是。”释王孙只觉剑尖迫近,心惊肉跳,连连点头,“小可再不废话了。”

“那好,我问你,你躲在这儿干吗?”

释王孙悻悻说道:“明斗要杀我,我只好躲起来了。”

“他为何要杀你?”叶灵苏大为奇怪,“你们不是蛇鼠一窝吗?”

“蛇鼠一窝,那也得看谁是蛇,谁是鼠。”释王孙苦着脸说道,“昨晚我夜里起来,正在树丛中拉……那个,正蹲着,忽听脚步声响,抬头一看,却是和尚三人回来了。我因为还没拉完,故而未及起身招呼,这时就听明斗说道:‘姓释的怎么不在?这一来,可就杀不了他了。’我听了这话,吓了一跳,登时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只听竺因风又说:‘此人留下,终是祸患,难保他不知道墓穴的入口。’”

“墓穴入口?”席应真忍不住问,“你知道墓穴的入口?”

“我当然不知道。”释王孙一老一实地说,“可是明斗却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若知道入口位置,告诉了席应真,咱们可就躲不成了。’这时冲大师说道:‘让他去吧,我苦思了几个昼夜,才想出入口在哪儿,谅他也不会知道。’明斗却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大师若非自以为是,何以会中席应真的圈套?无论如何,释王孙也是释家的后代,知道墓穴入口并不奇怪,只是为了独占墓中之物,所以不肯吐露实情。我几次要逼问他,却都被你阻止了,而今那地方他又去不了,留在这儿,平添后患。’竺因风也说:‘对啊,杀了才干净。’“我听了这话,吓得魂不守舍,好在冲大师说道:‘正为他去不了,如要前往,必须依靠我等。’明斗却说:‘那也难说,也许他不想依靠我和竺兄,只想依靠大师一个。’冲大师说道:‘明尊主怀疑我早就知道墓穴的入口了?’明斗说:‘我只知道,要不是穷途末路,你也不会带我们进去。’我听得奇怪,姓明的小子一向对冲大师唯唯诺诺,何以如今咄咄逼人,仔细一瞧,才发现冲大师脸色难看,倒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他听了明斗的话,低头闷声不吭。这时竺因风催促说:‘争什么?还不快走。对头找上门来,可就走不了啦。’说完这话,三人就走了。”

叶灵苏听了这一番话,隐约有些明白。冲大师发现了墓穴入口,为了避开席应真,要去墓中躲藏。明斗却认为冲大师是从释王孙嘴里知道了入口,故而要杀释王孙灭口。想到这儿,厉声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入口吗?”

释王孙手指上方,赌咒发誓:“我要知道,天打雷劈。”叶灵苏说:“那就奇怪了,他们何必杀你灭口,带你同去不就行了吗?”释王孙苦着脸说:“他们说我去不了。”叶灵苏奇道:“为何去不了?”

话音刚落,忽听席应真叹道:“我知道为什么。因为那入口不在地上,而在天上。”

“在天上?”众人无不吃惊。席应真点头道:“此岛孤立海中,下临无地,不与千山相连,故而风水之要,不在连接地气,而在上接于天,如果将岛比做一条龙,那么岛为盘绕之龙身,山为高昂之龙头,唯有龙口向上,方能仰廉贞,参北斗,吞吐日月,呼吸风云,如此一来,这一条龙脉才是活的。”

“啊!”乐之扬一拍额头,“道长是说,墓穴的入口在山顶?”

众人听到这儿,举头望去,朝阳映照之下,孤峰绝壁,浴火镕金,然而四面如削,并无一个门户。释王孙怪道:“入口在哪儿?”

席应真手指峰顶,说道:“那不是么?”众人定眼细看,接近峰顶之处,有一个黑幽幽的洞眼。乐之扬只觉眼熟,念头一转,忽地冲口而出:“啊呀,那是飞雪的鹰巢!”

那岩洞正是海东青的巢穴,离地数以十丈,自下望去,帽为之脱。释王孙连连吐舌,骇然道:“老天,这么高,如是墓穴入口,棺材又怎么送得上去?”

“你们听说过悬棺么?”老道士问道。众人均是摇头。

“当年我游历三峡,峡江两岸,悬崖耸峙,多有洞穴盛放棺木,棺木悬在半空,看上去十分奇绝。后来我仔细探查,发现悬崖上面凿了石孔,只要插入木桩,搭上木板,便能成为一条栈道,直通到高处的洞穴。如要送棺上山,只需先修栈道,再扛棺上山,等到拆去栈道,棺材就能悬在半空了。这种悬棺之法,一来可防盗贼,二来依山临江、聚水藏风,可谓墓葬之奇法、风水之异术。”

乐之扬怪道:“贼秃驴不懂风水,也未必知道悬棺,他又怎么知道入口在山上呢?”

“这个简单。”席应真闷闷说道,“我说了,要将棺木送到山顶,必须凿出石孔,修建栈道。栈道可以拆除,石孔却会留下。和尚聪明了得,只要看见孔洞,久而久之,自然猜得出其中的奥妙……”

正说着,叶灵苏指着山峰叫道:“快看!”众人定眼看去,山崖绝壁之上,出现了三道人影,顺着山崖向上攀升。

“果然不假。”释王孙啧啧称妙,“老道士,你真是料事如神。无怪他们说我上不去,这山崖光溜溜的像一面镜子,也亏他们爬得上去!他娘的,这三个家伙不是人,是壁虎儿,啧啧,老子祝他们手脚一软,掉下来摔个臭死。”他心怀妒恨,故而出言诅咒。

四人不敢迟疑,匆匆赶到山下,果见崖壁上凿了不少石孔,径约五寸,相距数尺,连成一线,曲折不定,以“之”字形向上延伸,一直抵达鹰巢下方。

这时间,石孔中插了木桩,木质光白,青皮未褪,叫人以极大的气力打入石孔,作为落脚的木梯。仔细再看,冲大师三人各用藤蔓绑了一捆木桩,明斗一马当先,用“涡旋劲”将木桩打入石孔,手中木桩用完,下面的冲、竺两人即刻将备用的木桩送上。就在众人观看之时,三人已经抵达山腰。

“妙啊!”乐之扬拍手笑道,“有乖儿子在前面开道,咱们正好踩着现成的梯子上去。”

“不要轻敌。”席应真看着上方,忽道,“我上去,你们留下。”

叶灵苏秀眉轻皱,犹豫未决,乐之扬大声说:“什么话?事到如今,大伙儿同生共死。”叶灵苏看他一眼,点头说:“对,大家同生共死。”她说话甚少,可是神情坚毅,不容改变。

席应真瞪视二人,气恼之余又觉感动,只好说:“此战非同小可,你们万勿勉强……”又看乐之扬一眼,想说他真气紊乱,应该留在山下,但见他神色决绝,终归无法出口,心想:“这两个孩子有情有义,为我送命实在不值,唉,也罢,我拼了这条老命,保护他们周全就是了。”

想到这儿,纵身跳上木桩,蜻蜓点水一般向上奔去。叶灵苏瞧了瞧乐之扬,说道:“你先走。”乐之扬道:“为什么?”叶灵苏俏脸微寒,喝道:“让你走便走,说什么废话?”

乐之扬吐了吐舌头,跳上木桩,一步一挨地向上走去。他吃过苦头,这一次不敢使用内力,但他习武已久,纵然不用内功,身手敏捷也胜于常人。

走了十来步,忽听下方有人惨叫,乐之扬低头一看,不由哑然失笑,原来释王孙不自量力,也想踏木而上,结果一脚踩空,从丈许高处摔下,撞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哀叫。

栈道越走越险,到了半山腰上,海风呼啸而来,直要将人吹下山去。乐之扬不胜惊心,低头下望,山下丛林起伏,远处烟波浩渺,自身仿佛挂在绝壁之上,随着狂风摇摆不定。他越看越惊,只觉头晕目眩,然而高空行走,越是惧怕,越易失手。乐之扬战战兢兢,又走两步,忽地脚下一滑,身子急往后仰,忙乱中,他伸手抓向石壁,这一抓用上了内力,登时逆气反冲,气散功消,身子一晃,向山下落去。

突然间,一只手闪电般伸来,将他的手臂牢牢抓住。乐之扬去势一缓,转眼看去,叶灵苏俏脸绯红,目若晨星,形如一只白燕,一手将他拽住,一手勾住木桩。

少女气贯手臂,娇叱一声,将乐之扬拽了起来。少年站上木桩,兀自浑身发抖,叶灵苏也翻身上来,瞪着他微微喘气,说道:“你当心一点儿,不要碍手碍脚。”

“谁碍手碍脚了?”乐之扬悻悻说道,“不就是摔了一跤么?”

“摔一跤?”叶灵苏冷笑道,“只怕摔到阴曹地府去了!”

乐之扬不肯服软,大声说道:“敢情好,我还没去过那儿呢,正好去瞧瞧阴曹地府长什么样儿。”叶灵苏没好气道:“还胡说,再掉下去,可没有人救你的。”

乐之扬见她神情,暗暗好笑,说道:“叶姑娘,你一心走我后面,就是怕我掉下去吧?”叶灵苏被他看穿居心,俏脸通红,啐道:“你做梦么?你这样的撒谎精,摔死一百个我也不关心。”

乐之扬哈哈大笑。忽听席应真叫喊,两人抬头一看,老道招手说:“小丫头,拔几根木桩上来。”

原来冲大师奸猾,看见有人追赶,每走一步便撤去身后的木桩。席应真无路可上,只好再拆后面的木桩来充数。叶灵苏拔出木桩,掷向席应真,老道接过,再插入石孔。

这一轮追逐,当真自古罕见。双方拔出木桩,又插入石孔,临机开路,逶迤向上。眼看冲大师一伙渐升渐高,逼近鹰巢,乐之扬忽地抽出玉笛,尽力吹奏起来。叶灵苏心觉奇怪,问道:“你干什么?”话没说完,鹰巢中一声锐鸣,窜出一道白影,少女“啊”了一声,叫道:“是飞雪!”

乐之扬挥舞笛子,发出号令,白隼一声激鸣,势如一支怒箭俯冲而下,刷地扑向明斗的头顶。

明斗猝然遭袭,手忙脚乱,缩头躲闪。幸好竺因风手快,将手中木桩掷出,飞雪纵身躲闪,明斗才躲过一劫,饶是如此,肩头挨了一爪,鲜血淋漓。

飞雪为木桩激怒,转身向竺因风扑去。竺因风因它破相,恨极了此鸟,当即大声怒喝,奋力一掌劈出。掌风如割,远及丈许,飞雪还没飞近,即为扫中,一时白羽纷飞,发出哀鸣。它吃了苦头,纵身高飞,绕到竺因风身后,忽地利爪齐下,狠狠抓向他的后颈。

换在平时,竺因风转折如意,自保有余,此时背倚绝壁,行动不便,怎比海东青乘风而来,飞行如电,但觉身后风响,躲闪已是不及。冲大师在下面看见,呼地一拳向上送出,飞雪不敢硬接,远远飞走,凌空一个盘旋,又向和尚冲来。

白隼性子高傲,吃了小亏,更添凶狠。它变了策略,一见三人举手,立刻远远飞走,不断打圈儿盘旋,绕到三人死角,方才发起猛攻,真个来如风、逝如雪,三个恶人行动不便,竟被一只鸟儿困在悬崖之间。

乐之扬驭鹰有术,老道士真有意外之喜,他和叶灵苏通力合作,拔木开道,很快逼近敌人。乐之扬害怕飞雪久战有失,吹笛示意,飞雪听见,丢下敌人,飞到天上不住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