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虽然不能驶出去,倒不影响从前后排入座。车窗降下,褚新霁坐在后排,给沈月灼发消息:[可能会晚几分钟回来]
沈月灼没回。她今天在跟许夏逛灯会,两人就爱蹭热闹,这份赤忱维系好几年了,回来时手里总是大包小包拎着不少东西,稀奇古怪的玩意几乎占据了她们购买力的80%。
“薄先生?”
窗外传来杨叔的声音,薄司礼步履生风地走来,同杨叔客套微笑。褚新霁漫不经心地抬眼,无波无澜的视线同他相撞,距离上一次针锋相对,不过才过去半个月时间,却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
褚新霁极少用上位者的眼神同人对视,习惯将其伪装在斯文儒雅的面具之后。但他此刻落向薄司礼的目光,不再掩饰内里的锋芒。
深灰色呢子大衣衬得他身形落拓,本就冷肃的五官轮廓半隐在明暗交界间,桃花眸不带丝毫温度,他抬眸落出去的那一眼,近乎于纡尊降贵的凝视。
换作旁人或许感受不到。
但这是薄司礼。
若不是立场相悖,他们这样相似的人,或许会有那么一丝惺惺相惜的怜悯。
如今薄家倒台,多年耕耘部署化作云烟,哪怕是早已退休的薄老爷子,也不得不面临彻查,并且极有概率背上处分。
“褚先生,我有些话想同您聊。”
褚新霁蹙眉,他并不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黑眸里并无情绪波动,“薄先生被围猎至今,心态仍未失衡,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他低眸看向腕表,依旧是从前那块百达翡丽,高品质的钻石即便是在稍暗一筹的环境下,依旧闪耀明亮,不为黑暗堙灭。
“只可惜我妻子还在家里等着我,恐怕没办法同薄先生叙旧了。”
薄司礼漆黑眼睫压下,“褚先生说笑了。”
见两人僵持不下,褚新霁半点下车的意思都没有,杨叔纵然觉得不像褚新霁的风格,还是笑道,“烟瘾犯了,褚总,我去抽根烟。”
薄司礼面对褚新霁近乎于坦然的轻视,并没有太生气。成王败寇理应如此,他甘拜下风。
有了说话空间,他开门见山道:“先前我误导了褚先生对沈小姐那枚纹身的理解。”
这句话并没有引起褚新霁的注意,他敛着眸,目不斜视地盯紧表盘,脸上挂着凝固成冰的漠然,耐心似乎即将告罄。
“selene有两层意思。一是她期望能做自己的月亮,不依附任何人而活;二则是。”薄司礼嗓音难得有涩意,稍微停顿,才恢复了如常情绪,“代表你。”
“其实我和她在一起的那半年里,她更多把我当成亦师亦友的倾诉对象。”薄司礼平声道,“我想褚先生应该很喜欢铁观音。”
“或许还有并不算严重的胃病。”
本以为这些话说出口,会如释重负,直到真正置身其中,才惊觉他为此困住了这么多年,更像是一次又一次的自欺欺人。而背后的结局,她在意识到的那一刻,就已经对他坦诚。
是他明知如错,仍要囿于牢笼。
薄司礼看向车内神情隽冷的男人,声音僵硬而克制,“她时常将你的习惯同我混淆。”
后面的话无需过多赘述。
沉默半晌的人从喉间溢出一声冷笑,褚新霁语气薄凉:“薄司礼,你有身不由己的无数种可能,前途、地位、权势,哪一样都足以让你动摇。”
否则,薄司礼也不会在向沈月灼示好之际,还要抽出身来应付盛家小姐。
杀人诛心亦不过如此。
他转过头来,定定看向薄司礼,“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是我的世界有且仅有她一个选择。”
语罢,挡在跟前的别克也被侍应生挪走,褚新霁道:“杨叔。”
杨叔手里的烟还没点,闻言利落上了架势位,朝薄司礼温和笑笑。
行驶在路上,沈月灼中途打来了一通电话,问他们到哪了,褚新霁发了定位过去,她接连回了好几个表情包。
到了沈宅,她正在窝在沙发里和许夏摆弄今天的战果,沉曼铃和宋知许在旁边看,时不时点评两句,褚耀跟沈歧在品茶,今日褚老爷子没来,跟胡同尾里的赵大爷相约着去南边沿海城市旅游去了。
因此家里的年味,全靠年轻人撑起来。
自从上次褚老爷子发话后,褚耀跟宋知许不再插手两人的事,心里的隔阂毕竟横亘多年,没那么容易全然消散,好在说开了以后,这个坎算是过去了。
他们对褚新霁心有歉疚,见他踏入客厅,面上挂着笑容:“新霁,刚才月灼还在念叨你,说你过年也不多抽点时间陪她,就知道应酬。”
这是冰释前嫌的征兆,也有许夏在的缘故。
沈月灼抬眸觑向褚新霁,在他若有所察前,飞速移开视线,听他淡声回应:“路上碰到薄司礼,耽误了点时间。”
许夏头一次近距离磕糖,朝沈月灼挤眉弄眼,惹得沈月灼不好意思起来。褚新霁脱去呢子大衣,里头是创驳领的衣服,衬得整个人肩宽腿长,气质出尘,他自然在沈月灼身侧坐下,没有多余的动作,清淡的雪松香气却将她包裹。
褚新霁正在专心听沈歧讲话,“薄司礼倒是聪明,提了离职申请。以后估计不在官场上混了。”
褚耀:“他妈那一派也免不了被查。不过以他的学历和能力,在企业也能过得不错。”
“再怎么好,也跟以前差远了。”沈歧感慨。
“人各有命吧。”
反倒是褚新霁,不作过多言语。
昨夜沈月灼跟褚新霁是在褚宅住的。怕吵醒别人,两人关着灯,在黑暗中无声地做,什么也看不清,彼此的体温异常滚烫,只余缠绵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好在她最后求饶,才止步于一次,不然她今天肯定又要腰疼。
沈月灼现在才觉后悔,什么禁欲冷淡,一旦开闸泄洪,谁能招架得住。
他光是坐在她身边,就足以扰乱她的神思,让她想起白日里和黑夜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沈月灼倏地烫红了脸,不动声色地往远离他的方向挪。沙发的皮质格外柔软,因此一点小凹陷都格外明显。
褚新霁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长臂向后一伸,轻易就将正谋划着逃跑的人抓了回来,压低了声问她:“怎么在躲我?”
他呼出的热气都落在她颈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即便只是这种程度的亲密,沈月灼仍旧免不了害羞,咳嗽两声,干巴巴地解释:“没有啊。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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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你身上好烫,想离你远一点。”
“而且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抽烟了?感觉身上有股很淡的烟草气。”
褚新霁微微撩起眉梢,“今天应酬,可能是合作伙伴抽了烟。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戒烟。”
沈月灼那根本就是胡乱瞎蒙的借口,哪闻到了什么烟草味。“不用戒。我的意思是,霁哥下次抽烟,能不能叫上我?我想看来着……”
他抽烟的样子真的很苏。
“……”褚新霁搭着长腿,牵住她的手,“就这么喜欢?”
许夏嗅出这两个新婚夫妻间暗流涌动的张力,碍于褚新霁的生人勿近感太强,八卦的眼神只敢往沈月灼身上瞟。不看还好,这俩人怎么并排坐在一起都这么好磕!她快磕昏头了好吗!
沈月灼正想回到,奈何许夏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晃眼,忍不住抬眸看回去。
许夏竖起大拇指,找了个借口溜了。神出鬼没的不说,不见踪影后,开始在群里轰炸。
[许夏:救命磕到真的了!]
[许夏:婚礼我要坐头桌!]
[许夏:真斯哈啊,体型差×身高差×风格差,你俩坐一起我都能脑补出一百个偶像剧戏码,香死我了,爱磕,多秀]
一家人热闹着聚完餐,得知沈月灼跟褚新霁要回湖心馆,沉曼铃连忙让佣人把沈月灼爱吃的糕点都给打包好,满满两大盒手工酥饼,精致又漂亮,什么黄油枣泥酥、玫瑰鲜花冰、栗子糕,生怕她跟着褚新霁回三天饿两顿似的。
沈月灼无奈全单照收,又不想辜负沉曼铃的心意,接连好几天都吃糕点,腻味得连奶茶都不想喝。
这段时间,随着战舰和曙光再度爆火,网上关于沈月灼的身份猜测也多了起来,不少黑子说她被中年油腻京圈大佬包下,沈月灼为此嘲笑了褚新霁好一番。
他微微蹙眉,对此不甚满意。
沈月灼因为说错话,被他压着喊了二十几声老公才作罢,不过她也因此发现,他好像挺在乎两人的年龄差,当然,他更介意的是——
“什么垃圾营销号,这么没眼光?开.卷考试答案都摆出来了,他们这都猜不到我哥头上,趁早卷铺盖改行得了。”褚清泽毫不客气地吐槽。
她也不清楚,那天的除夕夜褚清泽跟褚新霁聊了什么,总之自那以后,褚清泽不再像从前总跟他哥对立,反而在舆论上维护她们。
网络上的事情总是很快颠覆,当然,这其中有没有褚新霁的推波助澜,或许没有人清楚。
不过新悦发布的两款生存兼竞技射击类游戏,倒是很快上线国际版,国内外拿着八倍放大镜的玩家和博主都很多,以至于《最后的曙光》又被吃瓜网友雪亮的眼睛发现了盲点。
原因是有博主找到了新悦旗下游戏里的隐藏彩蛋,一座粉蓝色系的浪漫城堡,而这个城堡和《最后的曙光》里主控和几位男主关于完美新世界的设想吻合。
包括反复提到的细节,城堡的高度、建筑元素等,几乎就是按照曙光里的描述一比一复刻。
最令网友们大呼磕到了的是,这座城堡还有归属——selene。
福尔摩斯网友每天都在扒新鲜的信息,很快就挖出当前的顶流歌手阿泽跟褚新霁为亲兄弟。
眼看着频上热搜,褚清泽发布了一条微博:
[我的暗恋生涯到此结束,没能为她为她写完88首歌,仅止步于第22首,代表着22年的陪伴就此划上句号。第23首歌,名为余生,就交由她爱的人继续为她谱写
再见,他的selene]
看到这条微博时,沈月灼正在苏格兰Ardnamurchan半岛度假,她刚滑完雪回来,褚新霁则坐在雪场的玻璃厅等她。雪道蜿蜒纵横,又被清了场,只有滑雪教练跟在她身后,以确保她的安全。
沈月灼高中时还拿过不少业余滑雪比赛的冠军,在这种天气情况好的滑雪场算得上如鱼得水。不过一人滑雪过足了瘾也没什么意思,她把雪板拿给工作人员,坐着吉普车跨过苍茫大地,带着一身寒雪气,扑进了褚新霁怀里。
褚新霁顺势将她搂进怀里,握住她冻得发凉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她眼廓附近被雪镜压下的红痕,替她拢好被冷风吹散得凌乱的发丝。
“不玩了?”
趁着没人注意,沈月灼光明正大地将冻得冰凉的手伸进他的衣袖里取暖,褚新霁无奈而纵容,听她用软绵的语调回怼:“谁让你不会滑雪,都没人陪我玩。”
“那我过几天就去学,以后都陪你,好不好?”
他这么配合,简直快要无底线了。沈月灼想起自己刚才回来时刷到的消息,忍不住兴师问罪,“你怎么还在游戏里建城堡呀,窃取我们曙光的创意。”
男人结实的身躯拥住她,沈月灼只不过偷摸地蹭了点体温,身体就已经逐渐温暖,在恒温的休息厅内,白皙昳丽的脸颊都熏出一点绯色。
她嘴上虽然这么得理不饶人,语气却很糯,眼睫轻轻煽动,像一朵盛开在雪色里的玫瑰。
面对她的质疑,褚新霁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喜欢吗?”
被他那双漆黑似深潭似的目光盯着,沈月灼脸颊微烫,很轻地点头。
褚新霁掌心拖着她的后腰,温和纵溺的目光柔柔将她罩住,压住想要吻下去的心思,缓声说:“不止是在游戏里。”
这下换沈月灼疑惑了,眼瞳里浮出亮色,“啊?”
规划好的滑雪日程就此改变,沈月灼懵然地跟着褚新霁上了车,吉普车越往前驶,越靠近深处。周遭的山体并不高,雪层很浅,隐约还能看到白茫之地里冒出头的地衣植被,灰败中透着苍劲的力量。
直到入目望见,在这样的萧瑟之地,如梦如幻的粉蓝色调城堡屹立,沈月灼下了车,仍旧为视觉冲击力而震撼。
她在《最后的曙光》里为主角们构造出了一个理想中的世界,城堡便是众人在阶级森严、弱肉强食的残酷废土末世中的精神寄托。
主控曾对每一位朋友提及过它。
后来,越来越多的角色开始相信希望。
他们一起推翻了不平等,构建新秩序。
“一定,一定会有那样的地方存在。”
“千万年之后,我们也会迎来新的春天。”
作为游戏主创,她给剧情设计了留白。
从未想过,作为留白的城堡,竟会有人替她实现。
沈月灼鼻腔顿时酸涩,她站在萧瑟苍茫的雪地里,就像是游戏中的角色并肩而立站在地上城悬体间,望着满是辐射、尘沙侵蚀的废土世界,她们都看到了属于自己的春天。
她转过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撞入褚新霁笼着无尽柔情的眸子里。
他低眸同她相视,为她戴上那顶波提莫冠冕,钻石花簇同卷草纹图案交错,在雪地里熠熠闪光。
她仰头望着他,心里也漾开甜渍。
“月灼,之前太仓促了,还没问过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沈月灼以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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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单膝跪地求婚,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两人距离拉开,褚新霁俊朗的面容蓦然靠近,揽过她的腰,力道不大,却也斩断了她逃离的可能性。
“跑什么?现在后悔也来不及。”褚新霁用指腹抹去她眼尾的热泪,干燥的掌心同她十指相扣,低声道:“招惹我,你的一辈子也就锁在我这里了,想逃也逃不掉。”
“谁要逃了?”沈月灼吸了吸鼻子。
在无人见证的雪地里,她主动吻住他的唇。
唇瓣相触,他掌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沈月灼含糊而细微的应声淹没在一片潮热中。
“我愿意。”
寒风萧瑟,他终于等来了她的回应。
没有人知道,是她为他带来了两次春天。一次是短暂的、转瞬便属于别人的春,当然,最后那次,是永恒的春天。
[四季无色,遇你知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