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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玫瑰 [gb] 十万橙 24900 字 6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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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

北山森是北境的一个地名。

它地境偏僻, 在都城还在长夏的时候,北山森就已经进入了冬季。

冬季来临, 大雪覆盖, 白雪皑皑,森林和湖泊都被漂亮的茫茫白色遮盖。每年都有大量的旅客涌入北境来享受雪景和温泉。但如果不是本地人,很少有人知道, 僻静一隅的北山森才是那个温泉与雪景最相得益彰的地方。

而苏蓝知道,因为这里属于她的贵族领地。

旧世的贵族阶级崩塌,新世的联邦重新划分地界。但为了安抚贵族, 联邦政府仍然给予了那些老牌贵族们保留少部分封地的权力。

苏蓝重生之后,打理财产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让人把自己名下所有领地的信息送到她的手上,给她过目。

北山森的温泉,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她知道的。

她去过一次。

雪景里的北山森僻静, 避世, 山庄里的民风淳朴,节奏很慢, 最适合疗养身体。

也挺不错的。

坐在飞机上的苏蓝放下手中的资料, 看着带着黎明微光的舷窗外想着。

作为一个领主,她也时不时该去自己的领地看看。都城的夏天和雨太长了, 她待得也烦闷起来。

她转过头,看向钟予。

他正坐在她斜对面的沙发上。

似乎是困倦了,他阖着眼,靠着靠枕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那张美丽的脸, 被埋在白绒绒的围脖里, 显得更加精致。

眼尾带上的那抹绯红,像是被揉碎的玫瑰花瓣抹上, 淡淡的瑰艳色泽。是白色之中的一点艳丽的红,让他苍白病弱的气色都看起来好多了。

苏蓝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注意到,他不再穿黑色了。

好像就是那天开始的。

还躺在病床上的他,把身上的黑色全部都换掉了。就连钟家后来赶到的佣人和保镖,衣服也全部被换成了亚麻色或者其他深色的西装。

而他自己,披上了一条浅色的披肩,望着苏蓝的时候,虽然依然是那张清冷的脸,但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钟予很高兴。

谁都看得出来。

苏蓝自然也看得出来。

就连现在在她对面沙发上睡着了的时候,他的那张睡颜上也带上了几分生气。

跟之前她见到过的那个空壳般淡漠的精致人偶,像是两个人。

苏蓝起身,走过去。

她拿上一边的薄毯,有些漫不经心地给他披上,又在他身侧掖了掖。

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把静音打开,才点开了消息。

是苏梓。

前几天错过了和他的每月见面,小少年又急又闹,每天发来十几条消息,话里拐着好几个弯想要见她。

苏蓝很简单地给他回了几个字。

苏蓝:

苏梓秒回:

苏蓝:

苏梓:

似乎去搜了一下北境是什么地方,过了十几秒,苏梓才赶紧回:

苏蓝的回答依旧很简单:

小少年又回了几个乱七八糟的表情包,苏蓝没看,她回到消息列表,往下滑。

滑到霍游寒的聊天框,苏蓝点进去,说了句

霍游寒回得也很快: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对方输入中”闪了一会儿,还是没了动静。

苏蓝没在意。

之前她跟舒律师要临时从都城飞去她跟钟予婚礼的海岛,事发突然又关系到钟家,他们的启程就变成了件棘手的事情。

苏蓝贵族身份的根基不在都城,最后是找霍游寒帮的忙——当然,苏蓝找人办事都是公事公办,她交易的报酬给的很足。

说实话,在那天她易感期霍游寒说了那句怪话之后,苏蓝就对这个人充满了古怪的感觉。

但霍大少爷不要脸皮,第二天到她的公寓门口抱胸一站,振振有词:“老子当时被你打昏了头,这事不能全赖老子。”

苏蓝:“……”

人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但霍游寒坚持那天就是他一时发昏,口不择言,甚至还出具了他被苏蓝打成中度脑震荡的伤情鉴定书。

“真不是那意思,你别误会,”霍游寒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老子名声丢光了,那还了得?”

苏蓝:“……”

霍游寒:“我可是正宗的AO恋取向。”

苏蓝笑了下,把门摔在了他的脸上。

烦人东西滚远一点。

……

从那以后,霍游寒又腆着脸开始在她身边晃悠,苏蓝照常无视。

不过他还算是挺有用的,霍大少爷的名头在都城吃得太开,苏蓝虽然没有要求,但霍游寒似乎怕她把上次的那句“口误”抖露出去,骂骂咧咧地前后帮了她不少事。

商人本性,利益说话。只要不牵扯到她,苏蓝懒得关心霍游寒的私生活,也不关心。

苏蓝关上跟他的聊天对话框,又看了下其他的未读消息。

全都是不同的问候消息,来自她重生之后在各种场合各种手段得到她联系方式的人。

有想接近她的,有想要暧昧的,也有直白大胆的。

这几天她一直没怎么看手机,这些人都坐不住了。

苏蓝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随便回了几条。

对面忽然传来衣料摩擦的簌簌响动,苏蓝转过去,发现是钟予睡得不安稳。

他脸色煞白,眉头紧蹙,身体都在轻轻地发抖。

“苏蓝……”他呓语了一声。

声音很轻,很轻,脆弱地要消失。

苏蓝顿了下。

她还是把手机放下,走了过去。

她坐在了钟予身边,隔着他身上的毯子顺了下他的脊背。

“钟予。”她说。

他的手冰凉,睫毛颤抖。

一张精致的脸竟然显得比他白绒绒的围脖还要更苍白,眼尾湿红。

“苏蓝……别走……”

他叫了一声,忽地睁开眼,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眼里都带着水色迷蒙的泪,睫毛根根都带着水珠。

他惊慌失措,一下抓紧了她的袖口。

苏蓝任他抓着。

“我在这里,钟予。都是梦。”

她声音很轻。

“都是梦。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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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

钟予就那么仰着脸看她,还带着初醒的茫然失措,瞳孔失焦。

眼泪顺着他的眼尾滑落。

他毫无意识。

就这么呆呆地定着,过了一会儿,他才又慢慢地阖上眼,继续睡了过去,脸上还带着泪痕。

苏蓝停顿了一下。

她试图动了动手,想把自己的袖口从他手里拽出来,但他攥得很紧,她抽了一下,没有抽动。

……算了。

苏蓝就在地毯上盘腿坐了下来,任他拽着自己的袖口,没再动。

手机也扔在一边,不看了。

这几天以来,钟予逐渐清醒,美丽病弱的那张脸又变得清冷客气,跟她相处起来就像是往常的玫瑰。

但他睡着了意识不清醒,还会在梦里呜咽着叫她的名字。

小猫似的,柔软无助,极其可怜。

跟醒来面对她的时候的反应相差太大。

苏蓝问了医生,医生说,钟先生应该是受到了严重的刺激。

“很奇怪,我们记得苏蓝小姐三年前就去世了……钟先生怎么会突然开始这样?……”

医生看她脸色,又小心地补充说,

“您有什么头绪吗?如果我们知道源头是什么,才能对症下药。”

苏蓝没说话。

她皱起眉,揉了揉太阳穴。

她本来想着,到北山森之后她会跟钟予分开住,最后,还是让人挑了个两间卧室的小木屋。

卧室在二楼,她跟钟予一人一间,她还能照看他一点。

一个月而已-

到达北山森的山庄的时候,是午后了。

北山森跟苏蓝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太大变化。一个僻静偏远的小山庄,没有太多的人员流通,一切都像是被大雪封住了时间,让苏蓝想到了冬天时候都城街边会卖的冬景水晶球。

拿起来晃一晃,漫天的大雪就在水晶球里面下了起来,永远都是冬天。

美得像童话。

车开到了山庄外,车轮在雪地上压出了两条深深的雪痕。

山庄不大,车开不进去,他们需要走一段。

苏蓝转头看向自己身边下车的钟予。

他已经披上了厚厚的白色貂裘,脸被毛绒绒的围脖裹住,似乎见苏蓝看过来,他也轻轻地转过脸,对上了她的目光。

眼尾的绯红灼灼。

病弱的美人,乌黑的发梢上落了雪。

“怎么了?”他问,声音清凌凌的。

苏蓝看着他,“冷吗?”

钟予顿了一下。

“还好。”他说,“……不冷。”

发间的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苏蓝说,“那就好。”

两人在雪间走着。

佣人早就提前布置好了他们要住的小木屋,苏蓝知道大概位置,就往那个方向走。

午后没有下雪,走上一会儿也还好。

两人肩并肩,隔着大概半人的距离。苏蓝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她落后了钟予半步,目光落在他烫红的耳尖上。

她以前好像从来没注意到过。

钟予……原来这么容易就会害羞么?

苏蓝的目光在那红上停留了一会儿,她移开了视线。

山庄今天很静,他们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

又走了一段路。

“山庄里的人,他们都……不在家吗?”钟予侧过点脸来,问。

他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气带着朦胧的白雾,很漂亮。

苏蓝嗯了一声,“今天他们都去准备集市了。”

“……集市?”

“对,”苏蓝说,“我听说北山森这里每年的这个月份,他们都会在山脚的地方办个集市。”

她看向钟予,见他迷茫,唇角弯了一下,“有点像都城的夏日庆典。好像会有很多的摊贩,卖自己手工做的小玩意,还会有些猎人做点交易。”

“我上次来的时候不太巧,没赶上,但我听说是这样。”

钟予没说话,他慢慢地视线移过来,瞥了她一下。

很小心翼翼。

她说,“你要感兴趣的话,今晚我们先歇下来,等明天如果你身体好,我们可以去看看。”

钟予的眼睛立即亮了一些。

他很慢地点了下头,转过脸去,“……嗯,好。”

很薄的耳尖又红了点。

“我今晚好好休息。”他轻轻地说。像是一个保证。

苏蓝顿了顿,没说话-

山庄不大,没走多久,就到了他们要住的地方。

古朴的木屋不大,总共两层,受地理环境限制,山庄里都建不了很大的房子。

苏蓝和钟予两人从小在都城长大,都没怎么住过这样的屋子。

钟予从远远地见到木屋,到走进院子里,到走进屋内,漂亮的眼眸都微微地睁大,一错不错地打量着。

苏蓝上次来过一次,感觉还好。她特意让人把内部收拾了,改成了更舒适的条件,这次正好适合钟予调养身体。

进了屋,暖融融的暖意就扑面而来。

佣人迎上来,接过他们脱下来的围巾和外套。雪花被暖意融化,打湿了衣物的表面,带上些湿濡的意味。

两人走进了客厅,又有人端上来热茶。

佣人们做事悄无声息,做完了,就又退下去了。

苏蓝说,“为了不打扰你休息,他们平常不会在这里待着。需要的时候再叫他们吧。”

钟予很慢很慢地嗯了一声。

壁炉里正燃着火,木柴在火苗的舔舐下发出噼啪的轻微声响。橘黄色的光将整个屋子映成了暖调,看上去就很温暖。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

钟予从玻璃窗往外看去,现在屋外大雪纷飞,白茫茫一片,而屋内篝火暖融,热意都滚上了他的脸颊。

他捧着盛着热茶的杯子,垂着眼看向里面澄澈的液体。

其他人都不在。

那他跟苏蓝……就是会像这样……在这里独处么。

独处。

光是这么想想,钟予就一阵晕眩,感觉自己脸烫得要烧起来。

“钟予。”

“嗯?”

他抬起眼,就见她忽然靠得很近。

他的呼吸滞住。

……好近。

他都能闻到她身上新融化的雪的味道。

清新的,冰冰凉凉的。

他的心却抑制不住地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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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树叶。”她说。

她撤开身子,从他的发梢上拿下来一片树叶,展示给他看了一下,再丢掉。

钟予傻傻地望着她。

心跳声还在耳朵的鼓膜上狂跳。

“……谢,谢谢。”

虽然知道她没有别的意思,但钟予还是没忍住眼睫颤抖,结结巴巴地道谢。

再次见到她,他……都快忘记自己以前是怎么隐藏自己的心意的了。

他太幸福了。

幸福地都压抑不住。

他不得不别过脸,试图避开她的视线。

壁炉里的篝火声噼啪作响,他慢慢地抿着茶,喝得很慢-

第一天舟车劳顿,很快他们简单地用了晚餐,就各自去睡了。

用晚餐的时候苏蓝没吃多少,钟予默默地看着她佣人收走她吃剩下的餐盘,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小木屋的二楼也不大,顺着楼梯走上去,两人的卧室就在隔壁。

进屋之前,苏蓝那双淡金色的眼眸落在他身上,跟他说,“如果你有什么事,来敲我的房门吧。”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半夜也可以。”

钟予还感觉自己在梦里,只能傻傻地点头,又嗯了一声。

在她面前,他好像话都不会说了。

苏蓝推门进了她的卧室。

钟予没走,他又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

他看着两扇门之间的距离,有一阵恍惚。

在都城的时候,他们的主宅很大,苏蓝住在东侧,而他住在西侧。

有的时候,两人同在一个宅子里,但一天连面都见不上一面。

钟予每次走上楼梯的时候,都会静静地向着她那个方向的走廊望上一会儿,希望能偶尔撞见她。等了许久,才会垂下眼睫,收回视线,转过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

现在。

钟予愣愣地看着两扇卧室门的距离。

就……就只有几米。

好近。

他没忍住,又看了一眼苏蓝的房门。

他手指掐入掌心,又掐了一次。

终于确定了这不是梦,明明现在是在冬天,屋外还飘着雪,钟予心里却漫山遍野地开了好多好多的花。

走回房间,洗漱完,又回到床上的时候,钟予的脚步都是飘的。

枕上枕头的时候,头也是轻飘飘的。

他怎么会有这么幸福的时刻?

钟予不禁想。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好事,上天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好?

他在床上翻过身,看向身侧的墙壁。

在这薄薄的一堵墙的后面,就是苏蓝的房间。

他居然跟她靠得这么近……

一这么想,钟予脸上立即又烫了起来。他有些慌张地移开视线,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试图平息自己的呼吸。

怎么,怎么会这么近……

他闭了下眼。又睁开。

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钟予脑海空白,他停顿了一下。

他有些失神。

……他的身体,太糟糕了。

这么敏感的身体……太糟糕了。

这是这样一个不经意,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的念头,竟然就……

他咬了咬下唇,又翻了个身,对向另外一侧。

手指攥紧了枕头的边缘,紧紧闭上眼,努力平缓着自己的心跳。

就只隔着一堵墙,那边睡着的是标记过他的Alpha。虽然只是临时标记,但他一直……一直记得她的味道。

他的身体也记得。

刚刚在客厅的时候,她靠过来,他又闻到了很淡……很淡的她的气味。

虽然也只睡过一次,钟予闭上眼,也能记得她喜欢用什么姿势……也记得她喜欢他说什么羞耻的话,也记得做什么样的事能取悦她,也记得她拇指摩挲他水色靡艳的柔软的下唇,在他耳边轻轻笑。

她说,好奇怪。好像只要跟你接吻……你就很容易高.潮。

……

躺在床上,钟予把脸埋进被子里,湿热地喘出一口气,压抑自己飞快的心跳。

整个人都烫得快要化掉。

别想了,别想了,钟予……

别想了。

别想了。

第42章 第42章

第二天早上, 钟予在桌旁坐下吃早饭的时候,还紧张了很久。

他垂下眼, 盯着自己的盘子, 良好贵族教养下的人难得刀叉用得僵硬。

他缓慢地一下,一下地切着盘子里的食物,直到他听到桌子对面的人开口了。

“钟予。”她说。

“……嗯?”

他把脸埋得更低了一点。

“早饭不合你的口味吗?”

……原来, 原来是问这个。

无措地,钟予又感觉自己小小地松了口气。

“没有。”他开口前稳了一下自己的声线,把慌张都吞了下去, “……味道很好。”

他说着,拿起杯子, 喝了一口果汁。

然后就听苏蓝又开口,“你是昨晚没睡好么?看你有黑眼圈。”

钟予拿着杯子,就僵在了那里。

放也不是, 拿起来也不是,

她果然还是注意到了。

他有点傻傻地抬起头,正对上苏蓝的目光。

她在看什么, 钟予知道地……很清楚。

早上起来他就发现了, 镜子里的他眼下带上了淡淡的青,看上去就像是休息不足。

钟予对着镜子盯了很久很久, 发现也没办法遮掩,他也不想错过跟她一起吃早饭的机会……这才低着头下楼了。

她还是发现了。

钟予想起了她昨天的话,手指在掌心蜷了蜷。

昨晚……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屏下了乱七八糟的念头,就差把旧世历史拿出来默背了, 最后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他没休息好的话, 那山下的集市……

他慢慢地说,“我……我可能是第一天到这里, 不太适应。今晚应该就好了。”

钟予有点沮丧。

明明昨天,昨天是自己保证了要好好休息的,他自己却没有做到。

这样……也没办法去集市了吧。

他好想跟她一起去的。

面上,钟予还依旧维持好了自己冷淡的样子,安静地垂眼继续吃着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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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在对面“嗯”了一声。

她慢条斯理地端起自己手边的果汁,喝了一口。

她看着钟予。

以前在都城的家里,她跟钟予每次在餐厅里见到,两人都隔着长长的大理石桌子相对而坐。

桌上的烛火摇曳晃着人的眼,苏蓝的注意力一般也只在食物上,从来没仔细地打量过他。

现在……

苏蓝看着对面钟予那张精致的脸。

他的眼尾带着一点绯色,小小的泪痣就藏在绯色里。

他正垂着眼,安静地用餐。长长的睫毛垂下,洒下一片阴影。

她以前总觉得钟予冷冰冰的,面上毫无表情。但其实真的这么仔细看,他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猜。

两人面对面坐着,用着餐,没有再说话。

吃完了饭,两人各自去休息,

苏蓝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钟予缩成一团窝在客厅的沙发上。

壁炉里的火把屋内烤得很温暖,他披着毛茸茸的绒毯,捧着一杯热茶,看着窗外的飞雪慢慢地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起来很乖。

苏蓝忽然有些好笑。

她说,“钟予。”

沙发上的人转了脸过来。

钟予望向她。

他手里捧着的热茶还在袅袅冒着热气,让他的脸有些朦胧。

苏蓝嗓音像是不经意,“走吗,去集市吗?”

果然,他一下坐直了,手里的茶都差点泼出来。

漂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喜。

手指微不可查地颤了颤,钟予很快掩盖好了自己的情绪,睫毛垂着,很慢地应了一声,“……嗯,去。”

“我去收拾一下。”他慢慢地说,站起身来。

钟予路过她上楼的时候,苏蓝看见他眼尾的绯红就刚刚这么一下,已经艳丽地不像话。

苏蓝有些惊讶,微微扬了下眉-

他们走到山庄门口,司机早就停着车在那里等好了。

集市其实离山庄不远,走路也就半个多小时,但鉴于钟予病弱的身体状况,苏蓝觉得还是不要冒这个险。

两人就坐着车下山。

路上的时候,苏蓝靠着窗,忽地,她转过头往车窗后看去,眯了下眼。

钟予安静地在她旁边坐着,侧过脸向她看来,嗓音很轻,“看见熟人了么?”

“嗯。”苏蓝应了一声。

她好像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但车开得不算慢,她回头看去的时候,那个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拐弯之后。

“上次来的时候见过。”

没看见也没关系,山庄下山只有这一条路,等下也会在集市见到-

两人让佣人远远在外面等着,走进了集市。

北山森山脚下的这个集市由几个附近的山庄在一起办,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全是本地人。

与这寒冷的冬天相反,集市里几乎无论是摊贩还是行人,老老少少的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还有几个小孩子嬉戏追逐着,穿梭在人群里,引来一阵阵笑声。

苏蓝跟钟予两个人俊美非常,气质又完全不同,几乎是一走进集市,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好久不见!”

有人立即认出苏蓝来,兴奋地跟她打着招呼。

苏蓝也笑眯眯地回应着,客气又不失温和。

这里的民俗习惯似乎就是喜欢拥抱,有好几个人奔上前来跟苏蓝拥抱,苏蓝一点架子没有,挨个跟他们张开双臂抱了。

“领主大人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啊?”

“是呀,上次就说要让您尝尝我老婆做鹿肉的手艺,就一直没盼到您!”

“领主大人这次待久一点吧?”

“最近有点忙,”苏蓝笑起来,“这不还是来了吗?”

钟予的脚步慢慢地落后她一点,他侧过脸,看着她的侧脸,轻轻地抿了下唇。

苏蓝和不断拥上来的人寒暄完了,笑着挥了下手,和钟予走到一处摊贩前停下,避开了大多数的人群。

“他们都很喜欢你。”苏蓝说。

“嗯?”钟予转过眼看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一张美丽的脸上有些茫然。

“……我?”

苏蓝的目光落在他深绿色的眸子上,笑了下,“嗯,你。”

她刚刚听见了人群里的窃窃私语。

这些淳朴的本地村民,都带着惊艳的目光,悄悄地,在用一个词形容在她身侧的钟予。

那是北山森的语言。

意思是——森林里的神子。

苏蓝上次来的时候学过这个词。

天生美丽的神子,从森林里来,从湖里走出来,从白雪里踏过来,有着世界上最清澈的眼睛。

她看了看钟予。

她意外地觉得还挺符合。

而钟予被她这么盯着看了会儿,眼睫颤了颤,不明所以,但耳尖又红了起来。

“——呀,领主小姐!您可算来啦!”

他们走进的摊贩的摊主是个中年阿姨,一见到苏蓝,眼神又在旁边的钟予身上定了定,立刻上前,唏嘘着感慨,

“领主小姐,您不知道,昨天听说您来了的时候我都想过去拜访了,但又说不能打扰您,这才没过去……”

她往苏蓝手上递了杯热红酒,“来来来,您尝尝!还是热的,暖暖身体。”

苏蓝接了过去。

摊主又捧了一杯,递给钟予,“来,这杯给您。”

带着茧的温暖双手就这么直直地捧着杯子到他面前,钟予愣了下。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良好的教养让他轻轻点头,钟予也双手接过了杯子。

“……谢谢。”他说。

中年阿姨咧嘴笑了起来,看钟予有些苍白的脸色,又补充了句,“酒稍微有点烫,您慢慢喝,酒劲不大的。”

“要是醉了,就让我们领主小姐扶着您点。”

苏蓝一听,笑起来,“那我是要让他少喝一点。”

中年阿姨哈哈笑。

苏蓝又跟摊主聊了几句,他们这才离开了热红酒的摊子。

集市上的其他人本来就在往他们俩身上关注着,但一直不敢跟那位“神子”说话,这次见他跟着领主大人从热红酒摊子出来,都像是被鼓励了般,纷纷上前打招呼。

“——您第一次来吗?您拿着这个吧,这是我新用兽皮做的护身符……”

“——您收下这个,这是我昨天去山里摘的花,冬天北山森只有这一种花开着……”

“——您想要这个玩偶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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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布扎的,就是个小摆件,您要是喜欢就行……”

人群闹哄哄地涌上来,脸上都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钟予傻傻地被人们往怀里塞着东西。

最后还是苏蓝看不下去了,她拿了个小篮子,替他装着,很快连篮子也满了。

苏蓝就笑着向人群示意了下装都装不下的篮子,其他人才没有继续往里面塞。

两人走出去一会儿,身后的那条集市街都快看不着影了,苏蓝侧过脸,看着钟予还是愣愣地捧着红酒杯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

听到了她的笑声,钟予下意识转过脸望她。

一落进她含笑的淡金色眼眸里,他慢慢地反应了过来,轻声“啊”了一声,脸都红透了。

他别开脸。

“钟予,你以前没去过夏日庆典吗?”苏蓝笑着问,“怎么这么局促?”

钟予低下头,慢慢抿了口热红酒,声音很小,“……去过。”

“嗯?是吗?”

苏蓝移开视线,随口道,“什么时候?”

“……高中。”

苏蓝不经意地“噢”了一声,没有多想,“也对,我记得那个时候你不管去哪里身后都跟着一大堆人。有那么多保镖在旁边,也很难真的玩到吧。”

钟予只是垂着眼,没说话。

他高中去的那次……也只是为了见她。

虽然那次也只是隔得很远跟她打了个照面,他回去之后也默默高兴了好久。

两人往前走着,苏蓝又笑了下,“他们刚刚好像是太热情了,把你吓到了么?”

“没有。”钟予慢慢摇了下头,“这是……北山森的习俗么?”他想起刚刚人群看他的目光,人人眼里都闪着兴奋的光。

他又转过头,看了眼被苏蓝拎在手里的篮子,木篮里被塞得全是当地人手工做的手艺品,什么都有,挤得满满当当。

“倒也不算习俗,他们平常也没像刚刚那样热情。可能因为你长得像他们的神子。”

“……神子?”

“森林的神子,是北山森神话传说里的一种神明,代表自然和好运,”苏蓝很自然地接话,“长得很好看。”

钟予呼吸滞了一下。

他没预料到她会这么说,整个人一僵,垂眼盯向自己手里的热红酒。

热红酒还冒着热气,把他的脸都蒸得烫了起来。

心躁如鼓,吵得钟予都快听不见远处的嘈杂声了。

她说他……好看。

钟予长睫轻轻地颤着,他捧了会儿热红酒,像是为了掩饰一样,他又默默地喝了一口。

他本来是不喜欢酒的苦味的。

但这次的酒……竟然让他觉得不苦了。

甚至,他有一点点,喜欢这个味道。

……甜的-

两人向前走着。

集市很大,还有好几条街道没逛完,但苏蓝看着钟予病弱的脸色,还是决定先跟他一起回去。

“之后几天我们再来?”她问。

“……嗯。”钟予很乖地应了。他其实没想到她还愿意之后再跟他一起来,耳尖立时又红了点。

慢慢地绕上一圈,两人就快走回之前进来的地方了。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道喊声。

“领主大人——”

白雪皑皑的路上,个高腿长的少年一路顺着另一条街道的下坡奔跑着,脚步在雪上踏出一串脚印,还一个劲激动地挥手。

苏蓝转过身,惊讶地扬眉。

是之前下山的时候她从车窗看到的那个少年。

果然在集市里碰到了。

“领主大人,我就知道是您!”

矫健的少年飞奔到苏蓝面前,直接欢呼着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脖子上的兽牙项链叮当作响。

“对,对不起!我太激动了!领主大人,我昨天听说您又来了就想去看您,但爷爷说我们不能过去打扰——”

苏蓝很及时地伸手扶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