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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闲白了他一眼:“糖衣炮弹,花言巧语,我才不吃这套。”

却见谢玉折凑近过来,伸手轻轻拂去了他眼角不知道何时凝聚的水光,柔声道:“柳闲,不要哭。”

“……”

柳闲惊异地抚上自己的眼睛,不小心碰到谢玉折尚未离开的手指,赶紧慌乱弹开,反驳道:“我没有。”

“是饺子太烫了。”

“舌头要熟了。”他一边否认一边别开脸,用手朝自己扇了好久的风,又打了一个欲盖弥彰的呵欠。

他的心酸酸涩涩,感受到自己被烫麻木的舌头,笃定了这个原因。

不然我堂堂天下第一仙,无情道大成,吃遍天下美食,怎么会因为一碗饺子流泪?

谢玉折低顺着眉眼:“师尊吃得太心急了。”

“我只是饿了。”柳闲看着他的眼神能把人千刀万剐。

谢玉折很听话地赞同了他: “嗯。都怪弟子,没有早早做好饭,让师尊饿了。”

柳闲自暴自弃地说:“好吧,刚刚的确有一点点感动。”

“我现在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小事了。师尊,未来我会做到更好的。”

谢玉折无奈地笑,前倾身体,把早已藏在身后的小袋子和信笺递给柳闲:

“柳闲,生辰吉乐。”

“谢谢你啊。”听他乖乖揽了责任,柳闲顺势应了一声,而后又突然僵住了手,筷子落在地上:“你说什么?”

“生……咳咳咳咳咳!”

他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事,一字一句咀嚼着这短短四个字:“生,什么辰吉乐?”

“生辰,吉乐。”

谢玉折纠正了他错误的断句,他有些忸怩地说:“这是生辰礼。师尊……等回房了再看。”

他的礼物简陋又滑稽,做个这种小玩意儿都要费这么多心力,完全配不上比瑶台神仙还清贵的柳闲,所以,他不敢看到柳闲拆开礼物时的模样,只好任性地提了个要求。

“呃……好。”

慌乱地应了一声后,柳闲再也不知道该发出什么声音了,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纠结许久后,他问:“你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其实穿书过来这么多年,他大多数时间都不过生辰,连自己都早忘了,怎么谢玉折知道?

“从前你说过,你说你的生日是二月廿九。”

原来是我又忘了,柳闲干笑了两声,或许是做国师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吧。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对谢玉折说:“在我们家,寿星过生日的那一日要吃饺子,以求平安幸福。”

所以他今日突然兴致勃勃地做饺子,不是因为自己想吃,而是因为,是我的生日?

柳闲连个谢谢都不敢多说,浑浑噩噩吃完晚饭,在谢玉折满怀希冀的眼神下收好他送的一大串硬币后,脚步虚浮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走入门槛时他差点被绊倒,而后便背靠着门,先拆开纸条,上写着:

师尊,生辰吉乐。

愿山色不尽,生生逢春。

弟子谢玉折敬上。

春字后头又加了几个字,墨迹颜色与前面的字不相同,显然不是同一个时间写下的。字的主人许是纠结了许久才加上这四个小字,写着“岁岁相见”,字迹小心翼翼,却又十分有力。

另一张牛皮纸上画着精密的兵器图,应当是精心学习设计过,谢玉折在旁边批注说,他打了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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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刀,很粗糙,望师尊不要嫌弃;而他的另一份礼物菩萨针,几日后再交付给他,在这些批注旁边还画了一个丑乎乎的小笑脸,柳闲都能想象出这笑脸在谢玉折脸上时的模样。

而袋子里便装了他的第一件礼物,一柄锋利的短刀。

刀柄刀鞘均为银制,上雕满了盛放艳丽的红花,柄中镶嵌着比玻璃球还剔透的玉石,玉中有婉转如舞的红丝,七枚相合,凑成了一根柳条的形状。神兵有名,这柄刀的刀柄上刻着两个凌厉的字迹,这字和柳闲的有五分像,上写的是:玉折。

刀柄上的玉有镇魂却邪之妙用,是个极稀罕极难得到的物件,柳闲拿到手上便觉得全身都舒坦了不少,躁动的血脉都宁静了。

他原以为谢玉折身上处处的伤是先前还没好全遗留下来的,毕竟他和谢衣的那一战绝不轻松——

只是谢玉折自己不提。

他总是这样,自己身上的伤,能全盘忍下便一声不吭,因此很多时候若非柳闲亲眼所见,上手探查,绝不知道他到底伤多重。

譬如上次和谢衣一战后,柳闲总觉得他的行动变奇怪了。

他问,谢玉折说:“我没事。”

于是他强行把他拖去医师那里诊治身体,才知道:嗯,肋骨断了三根,小腿骨折,几处刀伤有五厘米深,有块肉差点被削掉,这就是这人口中的“我没事”。

他从来没教过谢玉折逞强,可他却学了个彻底。

他分明不用打败谢衣,毕竟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帮他一击,他总能稳稳当当地拿到那柄剑。

可他却像没有半点压力似的一字不发,击败了比自己强几倍的对手,让分影消散,让柳闲再一次惊叹于他的潜力。他名正言顺地获得了剑,就连后来那场偷袭,也不过是出自柳闲之手的小把戏。

而这刀柄上的玉极其难寻,找的时候要么钱包减重要么人掉皮,就连杨徵舟手里头都没多少,而他竟然找到了七颗。或许谢玉折近日的风尘仆仆,不知缘由的消失,身上不知怎么添的新伤,就和它有关了。

柳闲曾爱好收集神兵利剑,天不生库里有他的无数宝剑,今日第一次有了自己最锋利的一把刀。

送给他刀的人为它取了名字,叫玉折。

这是谢玉折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至于第二份,现在还只是纸上的一幅画。

谢玉折没有亲眼见过菩萨针,他估计是用了书中所学和自己的猜想画出了个和实际模样完全不同的菩萨针出来。

人有贪欲,多的是人为了菩萨针参加大比。可谢玉折不知道菩萨针的外形,不知道它的用处,为什么想要得到它呢?

为了我吗?

他不该为了我。

他对我如此,我还怎么对他下手呢?

柳闲用力将信纸捏皱,回过神来后,又慢吞吞地将它摊平,用手指着,一字一句地读着纸上和他有好几分相似的短短三行字迹。

愿山色不尽,生生逢春,岁岁相见。

今天竟然久违地过了一次生日。

他有些不知所措,握着门框,无力地顺着房门,慢慢滑了下去。他抱膝坐地,脸颊埋进布料里,肩膀耸动,他紧紧捧着怀里的刀,竭力地压抑着声音,嚎啕的资格不属于他这样的人。他没有眼泪,无声的呜咽比熔岩还烫,灼烧得他整个人都像被放在火上烤。

夕阳夕照,屋内没有点烛,光线逐渐变弱,柳闲抬起头,透过门缝看到满是哀意的落日残影。他的头有些昏,眼前的光景乍隐乍现,有时视野会变成一片全黑,有时又像被强光照射一般变成全白,他笑自己连夕阳都看不到,迟早又会变成一个瞎子。虚无的眼泪在脸上肆意地蹿,有些像是滑进了嘴里,口腔又咸又涩,朦胧之中他想起谢玉折说的话:“师尊,不要哭。”

三月初四群青宴,只有四天了。

第074章 小师弟

日子像在飞奔一样地过, 三月初四那日天气格外晴朗,谢玉折通往魁首的路也格外通畅。

镜湖玉宴是上修界盛会,参加比试的大半都是仙门子弟, 不过也有散修能达到报名的条件。这些什么宗什么谷什么岛的内外门弟子们,或有家族宗门传承,或从小食金饮玉, 或有名师指点,或勤学苦练,大多修为不俗,也常常外出历练,见多识广。

但更多时候他们只在自家的比武场和侪辈比武,知道那只是一场点到为止的比试;出门在外有尊长带队,遇到危险也不必担心。没有性命之忧便难以拼尽全力,每次比试都留了一手, 放松太久,久而久之,未曾发掘过的潜力都不知从何寻起了。

而谢玉折不一样。

他在战场上同时和无数人比无数场输了就会死的武,时刻警惕,出手迅捷,再加之自从拿到那柄剑后便如同血脉觉醒记忆复苏了一般突飞猛进的剑术,除了极个别难缠的对手之外, 他并未费多少心力,亦或是说, 即使疲惫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凭借着仅十七岁却不知从何而得的强大精神力一路百战百胜, 高歌猛进,直奔决赛。

如此好几日。

镜湖玉宴突然跑出来一匹从前未曾知名的黑马, 不知他师从何人,修为仅仅是金丹期,拿着一柄看不出成色的剑,就胜了或力微或强劲的对手。

平日柳闲没空亦或是懒得去看他比武,毕竟结局都是同样的胜利,不过这一日已是决赛,他这个当师父的也该露个面了。不然小孩努力半个月都没被他师尊看到,得不到点夸奖,得多伤心啊。

于是没有请帖的他也混进了群青宴,他穿着一身死白,做了个肤白肉嫩的小公子易容,混迹在一片同样死白死白的小孩里头。

这片小孩都是天不生的小弟子,经过几日的观察,柳闲发现先剑宗新收的这一批小孩里,大多有几个相同的特性:话少、沉默、爱干净。

主要优点是干净。

天不生的要求严苛到了变态的地步,似乎对弟子装的颜色都有了限定。弟子装本就死白得像抹墙的白灰,粘上一丁点不是白色的东西都明显得不得了。而他们的长辈还要求要时时整理仪容,制定了一套完整的操行分制度。

衣服发黄了会扣分,沾灰了会扣分,碰到脏东西更是大忌,要是你不第一时间把衣服弄干净,等着回寝房整改吧,要是分扣没了,你还是老老实实下山去帮人修铁锹吧。

此时这些小白点都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搬的小板凳上,清净又好闻,柳闲正适合和这群呆子待在一起。见他们似乎连每个人坐的位置都有讲究,柳闲也给自己腰上挂了个天不生的弟子牌——他上次去天不生顺手拿的,搬了一个同样大小的小板凳来,坐在他们队伍最后排的最后一个位置上。

自从日日都吃谢玉折做的饭之后,他再也不需要嗑瓜子了,此时便和身旁人同样优雅地端坐着。他和一群又安静又白的人坐在一起,同他们一样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盯着台上的人。

纵然是匹黑马,谢玉折的关注度也远没有早已成名的赵元修高,毕竟他是天下唯一一位渡劫期大能的弟子,翘楚多年,而谢玉折仅是异军突起,实力战绩皆不及赵元修,身上唯一让人更看好的点也就只有那张更嫩的脸皮了。

当然柳闲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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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在天不生弟子都满怀希冀地看着自己的大师兄时,他则盯着闭眼冥思准备比赛的谢玉折发呆。

他正百无聊赖之时,身旁那个白豆子竟然主动找他搭话:“你是这一届新来的师弟?”

柳闲茫然地眨眨眼,点点头:“师兄好。”

师兄欣喜一拍柳闲的大腿,压低了声音道:“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会违规违纪的人,总算是让我找到人说话了!”

柳闲面不改色。

却见师兄悄悄把自己的板凳往他那边挪了挪,艳羡道:“大师兄每一场都胜得好轻松,这次的魁首一定是他了。”

柳闲耸了耸肩。

“就连那右边押宝的人,也几乎全都押了大师兄。”

“什么??还能押钱???”柳闲一下子大张着嘴就要蹿起来。

那个人急忙扯住他的手臂,制止道:“门内禁赌钱,要是被抓到了,我与你同罪!”

柳闲环顾四周,悄悄小声地问他:“长老不在。师兄,你想不想赚钱?”

师兄很明事理地摇了摇头:“这种必赢的局,赚不了几块。”

柳闲说:“今天多赚一块,未来还钱的压力就少一块。”

于是一分钟后他便带着师兄递来的好几锭银子,鬼鬼祟祟地跑去跑回了。

见他平安归来,师兄舒了一口气,定睛一看:“师弟,你的芥子袋呢?”

柳闲很平静地说:“押了啊。”

“押、你全押了!?”师兄瞪大了眼睛,不过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也对,毕竟这是一场必赢的比试,压多压少无所谓,玩玩而已。”

柳闲抱着手臂,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谢玉折必赢。”

刚才他看到那桌子上属于谢玉折的一边只有几张废纸,顿时心中为弟子不平,所以把身上这个芥子袋里所有宝贝包括那个袋子都掏出来放在那边了。

于是出现了震撼的一幕。

押宝的桌子上,一边放满了金银财宝,而另一边,放的则是一些世间几乎没有人见过的东西。

堆成山的丹丸盒子,冒着黑气的笼子,一团寒气能把桌子冰冻的水球,吐着信子蠕动的带刺长鞭,各色各样奇形怪状不知能通向哪里的令牌,照不出人型的镜子,咕噜咕噜冒着泡的碗……千奇百怪的物件被人大大咧咧地累在一起,堆得比人还高。

这人从哪得到的这些东西?

一旁的守卫都识货,见柳闲从芥子袋中取出这些东西时他的双眼越整越大都快掉到地上了,赶紧又往赵元修那一方多加了点钱。

等赵元修赢了,他能分到这些东西其中之一的千分之一也赚大了啊!

“谁?”师兄优雅的仪态一下子就乱了,他转过头怒吼:“你把我的饭钱,拿去押了谢、谢、谢玉折!?”

宁静的天不生弟子方队,突然响起了某个人痛苦的哀嚎,就好像未来一个月他都不能再吃饭了一样。

“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叛徒,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于是在这样平静的一天,柳闲平生第不知多少次,被人约战了。

他应下来了。

虽说他早已不再需要睡眠,可近日脑袋总是昏昏沉沉的,不用操心谢玉折的战况,他便坐在小凳子上打瞌睡。

他正在小鸡啄米,大腿突然被人拍得啪啪的响,他弹起来,双眼通红地转头盯着师兄:“……师兄,怎么了?”

天不生的师兄仍然正襟危坐,可小声的声音却激动到颤抖;“你没听见吗?赵师兄发起了决战!”

“决战?”柳闲动了动耳朵,听到那块比冰还冷的人还在说:

“你我都是剑修,这场决赛,谁输了,便把自己的剑交给赢家。谢小仙君,你要应吗?我并非强求。”

柳闲揉了揉模糊的眼睛,看到此时台上谢玉折眉心低压,双目沉沉,紧握着手中的剑,沉吟未决。

师兄感叹道:“这好像是大师兄第一次主动和人决战!我刚听他们说了,事情的起因似乎是大师兄曾被那个人和他的师父挑衅过,所以才这样。”

赵元修这么记仇呢,柳闲轻巧巧地笑着。

师兄无奈地摊了摊手:“虽然有时候大师兄的确严苛了点,可总归心是善的。可当时在遗冢,谢玉折不过是个筑基期,他师父甚至连灵力都没有,何必去挑衅他呢?应了丢剑,不应丢面儿,我都有些心疼谢仙君了。”

他转头看着柳闲,鄙夷道:“师弟,其实你身上的灵力气息也很微弱,近日没好好练功吧?小心长老罚你。”

柳闲回想了下,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好像……的确有好多天没有修炼了。”

得有一百多年了。

虽然和人说这话,但他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正如师兄所言,谢玉折此时应当很难做决定。毕竟他能胜赵元修正如同小猫咪会轻功,而一旦输了,就会失去自己刚获得的剑。

想起谢玉折见到自己种一根树条,都会担心它未来长高会遮挡告示板,柳闲摇头道:“他不会应的。”

“要我也不会,一时的脸面哪有自己的爱剑重要?更何况他只是金丹期,和大师兄修为差距这么多,不应也不会有人瞧不起他,毕竟大多数人都不敢应。”

二人已经下了定论,却没想到谢玉折突然抬头环顾四周,目光从观众席上的众人流连而过。

师兄问:“他在找谁?”

柳闲早有预料,高深莫测地说:“他在找他的心上人。”

谢玉折的眼神最终也没能停止到任何一个人的身上,见他似乎有些失望,柳闲又抚着下巴思索道:“但她还没出现,等下一场就出现了。”

而后谢玉折收回眼神,平稳上前一步,沉声道:“好,我应了。”

赵元修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刀锋,颇有傲气地说:“那便开始。”

师兄大惊失色,眼里的震惊半点不假:“他应了,他竟然应了!”

“师兄,我能听见。”柳闲发现某些天不生弟子远没有外表那般安静。

而后他看向台上挺拔的青年,轻轻地笑了一声:“真是乱来。”

明明是嘲讽,可他那笑的尾音却是无比纵容的。

而后决赛开始,柳闲在自己的位置上,无视了身旁人的怨念,脑袋左转转右转转,始终在东张西望。

那个正在担心自己未来一个月是喝风还是吃土的师兄咬着牙提醒他:“比武开始了,你还在乱看什么!?要是被长老看到,少不了你一顿罚!下个月我还指望你还我钱呢!”

柳闲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师兄,很快你就不愁吃穿了,怕什么?快帮我找找,哪里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

他想着,按照一般小说的设定来看,女主角一定是超凡脱俗,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注意到的大美人。

“你连芥子袋都亏没了,还有心思找这些?”师兄恨铁不成钢地动着嘴皮子,而后痛苦地低吼:“谢玉折——他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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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了啊!”

柳闲转而看向比武台,只见谢玉折长剑撑地,嘴角残血,鬓发凌乱,而赵元修冷硬着脸,头也不回地下了场。

第一场,谢玉折败。

柳闲一抬手,制止了眼前师兄就要把他大腿掐青的手,自如道:“师兄莫慌,他本就会输一场。等那位仙女出现,鼓励鼓励他,就能夺魁了。”

师兄的心态已经变了。他有些怜悯地看着柳闲,像在看一个固执的傻子:“你是哪位长老门下的?过几日,随我一同捉妖卖钱吧,我多分你一点。”

柳闲摇摇头,笑眯眯地等。

他有的是耐心等。

等啊等。

可直到长香燃尽,第二场比武开始,谢玉折命中注定的女主角还是没有出现。

柳闲转而盯着谢玉折,眉头微蹙,比先前少了几分悠游轻松。

群青宴决赛,讲究的是三局两胜,点到为止,一场比武过后,双方的身体都不会太过吃力。

可谢玉折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对劲。他的脚步一轻一重,像是畏光一般深深眯着眼,上台时歪歪扭扭,虽被他刻意纠正不甚明显,但柳闲能看出他连一条直线都走不出来。

而后鼓响金鸣,赵元修迅速袭来,谢玉折眸色一定,执起长剑就要格挡,可他的反应已经慢了半拍,没能挡下,连连后退三步,靴子在地上划出两道痕迹来!

同神采轩昂的对手相比,他更像是在负隅顽抗。

柳闲刚从天不生人堆里捡来的师兄痛心疾首地咬着手指,凄凉地对他说:“输定了,好在我还有些赚钱的门路。师弟,这是我的传音石,等回到天不生,你就联系我,我们夜晚捉妖,白日捡垃圾吧。”

他把自己的传音石塞进自己不知道哪路来的臭味相投的师弟手中,正想躲开长老的巡视和他抱头痛哭,却发现身旁人已经嗖的一下蹿没影了,他的小凳子上只剩了一团空气。

“慢着。”有一人的声音回响。

他那便宜师弟现在站在比武台正中间,隔绝着谢赵二人,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两人的招式不知为何竟真的瞬间便停了。千人瞩目之下,师弟没有丝毫怯意,他面朝席间长老拱手一礼,温声道:

“诸位仙君,关于上一场比试,在下有异议。”

第075章 谁中毒了

群青宴鱼龙混杂, 见有人打岔,坐在最右席的长老有些不耐烦了,他例行公事, 居高临下地问柳闲:“你有何异议?”

台下有人坐不住了,他们现在比任何一个选手都想目睹这场单方面酣畅淋漓的碾压,想看谢玉折手上那柄剑落在赵元修手上的结局。

柳闲正要继续说, 身上突然有个东西突然滋啦滋啦地发出噪音,他腰间竟然有人在嘶吼:“师弟,你跑上台干什么!你有什么异议!快下来!长老已经看见你闹事,要是现在不下来,你可能就要被逐出师门了!”

是什么东西在说话?柳闲缓缓低下头去,看到腰上有一个鲤鱼形状的小石头在盈盈闪光。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1],一百年过去, 上修界竟当真把小灵通做了出来。

柳古董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师兄的声音一直在吵吵,他不知道怎么关,只好拿起自己被人硬塞在身上的传音石,很小声地安抚道:

“师兄莫慌,比武时提出异议,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的权利,不算闹事, 长老找不到理由罚我们。公众场合,你先别说话了, 你说话太大声了。”

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比武场上回荡,台下的师兄脸都绿了——他这颗新做好的石头, 怎么忘记关外放了啊!

现在好了,他要收拾东西和师弟一起下山了。

在外头干什么比较赚钱?他心如死灰地看着还在比武台上逞强的师弟。

柳闲道:“上一场比武, 我见元修仙……”

他话还没说完,就又有人打断了他:“你身上连灵力都没有,能看出来什么?难不成你比在座的诸位大能们更具慧眼?”

柳闲继续道:“元修仙君身上……”

又有人说:“肆意打断论武,大名鼎鼎的天不生,就是这样教弟子规矩的?快下来,别浪费大家时间!”

柳闲沉默了。

他握着那枚鲤鱼石头,感受到有个人刀锋般的目光打在他身上,无声地皱了皱眉,目光掠过四周人群,正巧看到了一旁的谢玉折。

谢玉折紧咬牙关,长剑撑地,同他目光碰撞,眼神在他身上闪烁良久,像是在探寻着什么。

而柳闲的目光未曾为他停留,余光见到谢玉折阖了阖眸,肩膀微垂,他也未曾多说半个字,神色平静地等待长老开尊口。

看他强行搅乱比武后甚至传了个音,如此嚣张的举动,长老抬起手时一道蓝色的光笼罩了柳闲,探查片刻后道:“群青宴名额紧缺,仅有修士能够参加,你未结灵丹,应当没有资格在此。”

柳闲没想过自己上台打个假都能被这么多人拦,他不解地问:“资格?你们上修界,如今连提出质疑都需要资格了?”

长老点了个头,解释说:“若是不作限制,闹事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若无要事,请您下场吧。”

正当他唤来弟子将这个乱来的人请下场时——

“好好好。”那人胡乱地点着头,无可奈何地应了声。

铮——

突然场上尘风四起,威压大胜,一众人动也动不得,时间好像被人用蛮力静止了,只得见一柄银透光寒的长剑斜斜悬在比武台中间!

那柄不知从何而来,剑通身雪白,尾缀细长黑鸦羽,柄上刻着六字血咒,将比武台两方以一道恢弘的剑气隔绝,好似无人能够撼动的神仙秘宝!而那个人立于其旁,仅仅站在台上就好似凌驾高空,他的剑随着他的话语发出铮的响声,平淡说出的话语却能让在场每一个人都胆战心惊:

“那我现在有资格了吗?”

场下一时静了,连风声都不复存在。

这剑,这剑是——

这剑在史书上被不同的画师经手画过三千遍,上修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柄上古文字无人能够复刻,这是柳兰亭的剑!

神剑有灵,只认一主。

那眼前这个细皮嫩肉身着死白腰上还挂着个天不生弟子牌的小公子,便是柳兰亭了。

上仙长生千年久不出世,外头掌事的人早已换了一代又一代,众人只识顾长明而不识柳兰亭,新生的青年们都以为那个名字只是远在山巅碰不到的传说了,而此刻骤然看到他和他的剑,一行人慌不择路,却又赶忙抱拳躬腰,声音响彻寰宇——

绵长而神圣的四个字回荡在百炼山谷之中:“恭迎——上仙!”

“在下尚无灵丹,如何当得起诸君大礼。”官大一级压死人,柳闲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这名头的大用处,这一干人等现在恨不得把全身精力都用在听他说话上,就好像一个字听不清就会掉脑袋似的。

柳闲隐去了心中一瞬的烦躁,笑了笑,示意众人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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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还说柳闲没有资格的那一位长老颤了颤,他还不知道该如何认错,坐在最上方的那两位之一已经开了口,他的神态同他的徒弟一样倨傲,却在下了台阶之后的那一刻撩袍半跪在地,铿锵道:

“天不生代掌门顾长明,恭迎上仙出关。”

代掌门……

顾长明自称代掌门,那谁又是真正的掌门?

看到从高台之上缓缓走下的英挺男子,再看到他匍匐的姿态,柳闲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唇角上卷,朝此人和一旁的方霁月点头问好,带着春风拂面般的笑意:

“顾宗主,方宗主,见到你们,我很高兴。”

他没有朝顾长明往前半步,反倒是不周动了起来,它剑尖指地,示意顾长明撑着它起身。

看到那柄曾被自己利用来守春山的剑时,顾长明也没有表露出半分异样,他神色如常地握剑起身,道了谢。

柳闲觉得这一套你请安来我回礼的排场无聊透了,他的话打断了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大礼:

“我本不遇打搅诸位雅兴,也知道诸君深谋远虑,只是想在台下看看热闹而已。只是群青宴讲究公正,参赛弟子只能用自身兵器,不得用药用毒,可我见元修仙君眼尾发黑,应当是中毒之兆,不免插手。”

“毒?”

赵元修竟然中毒了?场下一片哗然。

顾长明面无波澜道:“上仙,谢玉折用剑,赵元修也用剑,不会有毒。”

柳闲赞同地点了点头:“理论如此,我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可难免有阴险小人从中作梗,纵使赵小仙君所向披靡,中毒之事依旧不得大意,长明,请个精通毒理的药师来为他诊治,我们都安心。”

在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只道赵元修好命,竟然同时有两位大能为他操心身体健康的时候,阴凉处影影绰绰的树荫下,有个一身天青色宽袍的瘦削男子走了出来,他长发低束,轻轻地咳嗽了两声:“不知容恙可否担此重任。”

这是周容恙!

上仙柳兰亭,天不生掌门顾长明,百炼谷谷主方霁月,迷花岛岛主周容恙,竟然会同时出现在此处?要知道,过去群青宴决赛,只有承办宗的宗主会出面,其他宗派个长老前来,而这一次,台上坐两个,台下藏两个,上修界三大宗宗主和唯一的那个仙,竟然都到齐了!

“能有药宗主相助,结果自然更加令人信服。”

柳闲的话语并非询问而是要求,周容恙迅速的出面更让人无法回绝,比武台上挂起了暂停的牌子,顾长明冷冷地点了点头后,周容恙道:“既是为了公正,容恙便为两位小仙君都检查一番。”

他依次走到二人身旁,诊脉探灵,取血问病,在看到谢玉折时,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他又召来另一位身着药宗服制的白胡子,同他探讨了许久。

他本就看着体虚,低声说话时更像风中摇摇欲坠的婆婆丁:“上仙,宗主,赵小仙君的确中了毒,只是此毒名为……断续散。”

“断续散是何物?”见他如此遮掩,甚至用灵力隔绝了声音,只让几人听到,柳闲便好奇地问。

周容恙耐心解释说:“此毒性烈且无药可解,病患毒发三日后便会虚弱无比,需要一月才能自愈;而要想自愈还需时时运用灵力,毒素附着于其上排出。只不过在排毒之时,身侧无人为好,不然……”

“若是被旁人吸纳了已经受人体的灵力,那人便会立刻毒发。”一连说了这么长一串话,他急急喘了好几口气,脆弱得连发梢都随之颤动:“谢小仙君便已受了此毒影响。”

柳闲沉吟了许久,像真是在认真思考:“也就是说,中毒的是赵元修,此刻毒发的却是谢玉折?这种奇毒我闻所未闻,谁会有,又谁会用?”

问出这个问题之时,他明显感受到身旁人眼神落冰刃割到了自己身上,但他不理睬。

没人再说话,空气都静了。良久后,便听得顾长明回答了柳闲的后一个问题:“赵元修从不侮辱宗门,不是他。上仙,天不生势必找出下毒之人,严惩不贷。”

柳闲蹙眉“嗯”了一声。

这药谁会有?这药曾是柳闲收藏的,不过后来留在了天不生。

谁会用?

听顾长明笃定的语气,看来无论下毒之人是谁,这个罪名都不会被摊到赵元修身上了。

方霁月手中红丝止住了顾长明的行动,她淡淡一笑,道:

“此时正当论武,紧要关头,既然下毒者不是元修,那便不急于立即揪出那人。”

她竟然朝柳闲颔了颔首:“只是苦了谢小仙君,他同元修本就修为悬殊,此时带毒上场还一无所知,对他颇不公平了些。”

柳闲面色凝重,垂头思索许久,唇角的笑意差点压不住:“的确如此。所以顾宗主还有断续散吗?让他也吃一颗,与元修过上几招,两人都带毒,便可两两相抵了。”

顾长明率先否认了:“我没有给过赵元修断续散,上仙不必用还字。”

“哦。”

医师总是更关怀人的康健,周容恙担忧道:“可是此毒无药可解,小仙君毒发之后,将会虚弱许久……”

柳闲微笑着说:“无妨。”

别人的身体,岂可由你用两个字肆意定夺?

周容恙欲言又止,可迫于上仙的权威,又不得不应了下来。

与此同时长老宣布,赵元修和谢玉折两人皆中了毒,或轻或重,原因未知,好在可解,服下解药等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便可继续比武了。

也不知道之后哪个倒霉蛋会被推出来顶罪,柳闲叹了口气。

他走到两名弟子身侧,把断续散递给谢玉折,神情微冷而疏离:“谢小仙君,你的解药。”

谢玉折接过解药时连眼都不敢抬。

在上修界一众外人面前,身为上仙的师尊,待他同待这群外人没什么两样。

柳闲几乎从未告诉过别人,他有一个徒弟叫谢玉折,但正史里的小字都有记载,他曾有个亲传弟子名为十七。

也是,方才他败了。

战无不胜的柳兰亭,有个在论武第一场就败了的弟子,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师尊不认他才是最好,否则有辱门楣。

他双手接下这瓶药,垂下双手时力道打得就快把药瓶捏碎,长翘的睫毛挡住了落寞的神色,漆黑的瞳孔竟泛着红光,他闷声道:“多谢……上仙。”

他知道自己本就不是可以多求什么的身份,可心中的滞涩却是一两句自我宽慰纾解不了的。

柳闲又将同样的小瓶子放进同在身侧的赵元修手中:“元修,你的剑术又精进了不少,已初现长明旧日风采。”

他叫得亲昵,赵元修手臂一滞,冷面应下:“元修驽钝,不敢同师尊相比。”

柳闲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笑得开怀,很自在地说:“有什么不敢的?倘若不久后你师尊撒手人寰了,由你来做天不生掌——代掌门,难道不合算吗?”

见没人吱声,他又亲近地拍了拍顾长明的肩:“长明,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