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璧玉白的指尖轻揉眉心,有几分无奈:“一个步摇而已,你若喜欢,让管家去采买便是,以后行事,切勿因小失大。”
江晚月顿了半晌,抬起长睫,明澈的双眸直直看向谢璧:“她们说……夫君和秦家姑娘本是一对儿,从小一同长大的……”
“说着步摇,你又在乱想什么?”谢璧在片刻的怔忡后冷声道:“她是国公府的长媳,张家世袭勋贵,是你能非议的人吗?!”
江晚月被谢璧当面训斥,整个人如木桩一样定在马车上,她双眸含泪,抽噎声从咬着的唇瓣中传出,两人僵了半晌,谢璧缓缓闭眸,以手托额:“不错,从前谢秦两家确是有些来往,但都是故人旧事,不必再提。”
“可她们……可她们都说……”江晚月知晓自己不该再提,但喧嚣的情绪却按捺不住,她头次在他面前崩溃,眼泪顺着长睫落下,轻轻抽
10、第 10 章()
噎着道:“都说夫君和她是郎才女貌,一对儿璧人……”
她好委屈。
她没想过非议谁,她就是想……想听谢璧的安抚宽慰……哪怕一句都好。
是她近日得了温存,愈发贪图了。
“就是圣上也管不了旁人如何议论呢!我又怎能左右旁人唇舌!”谢璧微微上翘的眼尾本就清冷,此刻更溢了冷漠的寒光:“要想当好谢家妇,头一件便是少听人言,否则往后的日子也休想过好了。”
江晚月眼眸含泪,泛着水汽的绯色,倒让人看了生怜,他叹息一声,从衣袖中拿出帕子递给她,缓了缓语气道:“还有,大福留不得了,它的习性不适合东都,打发去庄子上吧。”
江晚月拿起手帕的手一顿,收了泪音坚声道:“此事不是大福的错……是她们一同欺我,秋璃也可作证……大福是为了护着我……”
谢璧缓缓看向江晚月。
灼若芙蕖的脸倔强扬起,清亮璀璨的眼眸让人挪不开眼。
“今日是我去迟了。”谢璧沉吟半晌,嘱咐道:“以后再有这等事,莫要和她们起正面冲突,让秋璃速来寻我。”
“以后,我会护着你。”
他的语气,认真决绝。
谢璧又道:“大福不适合东都,今日闹出的事不算大,她们也未曾追究,可总要给她们一个交代。”
“再说,谢府出入来往的皆是朝廷官员,若是它一个不巧,再冒犯了旁人呢?更何况庆官年纪也小,大福若是伤了他更是麻烦。”
“庄子地方大,一旁便是京城西河,大福也定然惬意……你回去好生想想。”
几日后,谢晚月终是妥协,她独自去了养大福的院子,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大福毛茸茸的脑袋。
随后,牵着它去了庄子。
她记得那是个冬日的阴雨天,她陪外公出船,掀开船舱时,却看到瑟缩成球,躲在船舱里取暖的大福。
大福那时还是个眼睛刚刚睁开的小狗,短短的尾巴微微晃动,甚是可怜,她尝试着喂了它热米糊,没曾想它真的挺了过来。
后来,父亲去外地做官出了事,母亲也遭遇山匪跌落悬崖,在最难熬的日子里,唯有大福陪她玩闹,陪她出船采菱角,或是在岸边,远远的等她回家。
江晚月带着大福到庄子旁的西河畔散步,她摸了摸大福的颈毛,她带它来了京城,却未曾护好他。
婆母早就看它不顺眼,每每便道:“在外头没规矩的畜生,就不该来东都!”
大福是她成婚时带来的,婆母这番言语,似是在说大福,又似是另有所指。
大福还不晓得要分离,仍很是欢快的用脑袋蹭她的膝。
江晚月望着西河,夕阳落下,河面染上金色,一个恍惚,倒让她想起碧胧峡的午后,
江晚月坐在河畔出神,也不知她的两个好友,阿文和笛儿如何了,自己和谢家的婚事,一直是隐秘的,因了谢家的名头太高,外公怕传出去引起波澜,碧胧峡的人,只晓得她要进京完婚,却不晓得她究竟嫁了何人。
江晚月不愿如此,至少不愿瞒着朋友,外公却道,她和谢府身份本就悬殊,若是传出去,有乡亲乡邻求着办事,或者借了谢府名头做了邪事,岂不是又要给谢府惹麻烦?
江晚月垂下眼眸,她从来没想张扬。
她当时只是想……连朋友乡亲都不知晓的婚事,能天长地久吗?
谢家也甚是低调,到了自己进京那日,唯有一个孤舟,默不作声将她接到了京城。
想来谢府也是唯恐和碧胧峡有什么牵扯。
按理,成婚那日,新嫁娘的闺前好友,皆是要出席婚宴的,可谢家并未邀请任何碧胧峡的人前来,甚至,未曾有人问一句,她从前可有相熟的姐妹。
她的宾客好友,皆是谢家从京城找的官宦小姐们,体面风光。
可江晚月却觉得,她和过去的自己,倏然断掉了所有联系。
就好像婚礼后的她,不再是曾经的谢晚月,而是刚刚嫁入谢府的新妇。
她断掉的过去,没人在意,无人问津。
她的夫君,对她的往事,甚至连好奇询问都不曾有。
唯有身边的大福,是她过去活着的痕迹。
江晚月对着河水呆呆坐了几个时辰,随后将大福放到庄子,独自回了谢府。
江晚月的外公做船运生意,出嫁时,陪嫁了六个檀木梁拱的描金大船。
除此之外,还有一艘早已废弃的小木舟,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江晚月最爱在这木舟的船舱里,听父母在船上吹笛弹琴。
后来,她每次想念父母之时,或是受了委屈,便独自躲在船舱里,待上一夜。
出嫁时,外公将这艘小舟也陪嫁给了她。
婆母嫌那老旧的船碍眼,将船安置在谢府西北角的一处荒池上。
江晚月独自上了船,和衣躺在船舱里,望着天际如钩的清月,想起小时候母亲将自己抱在怀中,在月光下唱歌谣哄睡的场景。
很多年过去了,可船上仍依稀留有父母的气息,江晚月在船上呆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她用了晚膳,洗漱后独自睡下,未曾像以往等候谢璧。
夜色渐浓,脚步声从门廊处响起,门被推开,沉稳的步伐朝床畔走来,床帐被掀起。
江晚月睁开眼眸,微微一怔,低声道:“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