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只要掩盖住身体内魔气的存在,他们又会变为芸芸大众中极不起眼的一员,隐藏在人群之中。
魔修最开始只是一些天脉破碎或者天脉境界极低的凡人,到了后来,许多郁郁不得志的散修,连带上宗门内的一些低等弟子,也陆续开始利用魔气修行。
等到仙盟察觉时,魔修的人数已多到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他们形成了一个名为天问崖的组织。
神魔之墟的封印越来越不稳定,大大小小的裂缝不断出现在仙灵界的各处,受魔气影响之地越来越多。
仙盟声称,若不是因为天问崖的存在,许多裂缝本不该出现。
此后几十年,一场针对于魔修的血腥围剿展开了。
魔修人数虽多,但却分散在仙灵界的各处。仙盟与仙门逐一清查门户,剿杀魔修,连带处理那些与魔修有过勾结的修士,颇有成效。
一时间,仙灵界中人人谈魔修而色变,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正因如此,前世郑玄声称,是赵家与魔修勾结时才导致雁铃城内神魔之墟缝隙出现时,几乎没人敢替赵家说一句话。
这是一个触不得的霉头。与魔修沾染上,总不是什么好事。
天问崖的名号逐渐沉寂了下去。
直到几年后,秦倚白堕魔,成为了天问崖的魔主。
*
半晌,赵轻遥方幽幽开口:“你可有证据?”
她无法从狐妖的一面之辞就认定姜元是魔修。
魔修虽可拥有强大的力量,但人类肉身受魔气长期侵染,是会出一些大问题的。短寿、多病都已是小问题,精神癫狂者更是数不胜数。
更有甚者,直接变得嗜血好杀、六亲不认。
比如上一世的秦倚白,直接把养育他的中州搅得天翻地覆,才给了她报仇的可乘之机。
她想起秦倚白,又想起姜元的眼睛。
两双几乎一样的眼睛在她的脑海中彼此重叠,目光灼灼地与她对视。
她始终记得,姜元冒得得罪仙盟的风险帮赵家说过话。再怎么看,都是个有同理心的正常人,和他表哥那种道貌岸然的疯子不太一样。
狐妖言之凿凿:“我说的是实话。”
其他事情,它可以不说实话。但姜元是魔修之事,它的确没有欺骗赵轻遥的必要。
毕竟,它已经感受到地仙娘娘前来迎接它的气息了。对这个马上要成为最后一个祭品的小姑娘,它不妨宽容一些。死亡之前,总该让她知道一点真相。
此地魔气横行,灵气近乎没有。
正常用灵气运法的修士来此地后被处处束缚,作为一只道行不深妖兽的它当然可以随便欺负;
但若是用魔气修行的魔修来到此地,那就跟回家了一样。
在地仙娘娘没来给它撑腰前,它躲还来不及,没道理要去主动招惹。
妖兽对自己的同类总是很敏感。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魔修和它们是一样的东西。
妖兽吃人,魔修不吃人罢了。
赵轻遥没有再说话。
她重新堵上狐妖的嘴,把门关上,慢慢地走出了这间屋。
这家伙暂不能杀,还是得绑着,免得坏事。
姜元的事先放到一边,她对自己说道。她就当姜元真的是魔修,但姜元只要没有害她的心思,她就可以装作不知道,继续和他成为同伴。
反正她现在是黎明珠。装聋作哑的事情,赵轻遥不擅长,但黎明珠很擅长。
她目前最要紧的事,便是取得一株千年浮妄草,去验明郑玄和诸何到底谁和她一样重生。
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能让她在动用离心术探清他人记忆。
离心术乃上古遗留至今的禁术,用于探查他人记忆所用。施法者和被施法者的天脉境界,最低需相差五境。
因过于凶险,一旦有任何差错,施法者和被施法者的神识则会一起毁灭,后被仙盟立为禁术之一。
天脉十三境为满境,但放眼目前整个仙灵界,都没有十境以上的人才。就连秦家辛苦栽培的秦倚白,也只有十境而已。
郑玄与诸何的天脉境界并不低,按理来说,仙灵界无人能探查他们的记忆。
但千年浮妄草制成的丹药,不仅短时间大幅度提高天脉的境界,而且上不封顶。
赵轻遥前世天脉尽碎时又没拿到青羽笛时,全靠着母亲留给她的三株千年浮妄草苟延残喘。
她这次,也得依靠千年浮妄草去施展离心术。
赵轻遥这般盘算着,一阵阵困意却逐渐袭来。
她实在是有点累,累到头隐隐约约地痛了起来。
这些天来,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她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头。第八峰的时间似乎流逝得比外界快很多,等她再抬起头时,东方已晨曦微明。
下一刻,脚下的土地猛烈颤动了起来。
狂风骤起,农舍本就不牢固的门窗接连倒下,溅起一大片一大片的尘土。
一道道黑压压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袭来。赵轻遥稳住身形,抬眼一望——
她自诩也是见过不少场面的人。但眼前此景,却让她不由得想往后退一步。
农舍的四周,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昨日”还闲适自在的“村民”们,此刻如泥塑木偶般,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原本黑红健康的肤色,透出了一股不自然的白。
人挨着人,手挽着手,几乎一丝缝隙也不留。
唯有一双双眼睛,跟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
“地仙娘娘要来了。”他们喊得很整齐:“地仙娘娘要来了——”
诡异至极。
赵轻遥抱着聚灵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怎么做到的,你怎么做到的!这不可能!”忽然间,狐妖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从屋内传来,震耳欲聋。
什么情况?堵嘴的东西掉了?
赵轻遥有些疑惑。她顾不上门外一排排的目光,握稳手中的逢春剑,向着关押狐妖的房间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巨大的利爪穿过屋门,冲着她的头颅而来。
狐妖突然化为原型,挣脱了缚仙索!
赵轻遥心中一惊,躲得很快。她侧身一闪,逢春剑便脱手而出,与被高高抛起的屋门相撞,激起漫天飞扬的尘灰。
利爪扑了个空,再次向她袭来。凛冽的剑光划过,聚灵灯最后的光芒瞬间熄灭。
没灵气了,但她算得刚刚好。
逢春正要插入狐妖心脏的前一刻,她却听见狐妖轰然到底的沉闷声。
咚——
还没一剑破心呢,这就死了?
赵轻遥有些疑惑地揉了揉眼睛,向着四周环视了一圈。
她这才注意到,身后的房门,不知何时已然打开。
姜元站在狐妖的身后,徒手拧断了它的头颅。
他表情平淡而温和,甚至对着赵轻遥礼貌地笑了笑,仿佛手中拿着的不是撕裂的半边血肉,而是一卷书卷,一把折扇,一盏清茶。
漫天血雨飘散而下,那双清澈明亮的眉眼浸在一片红雾中,
让人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