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很多,但万船厅的立柱始终遥遥地占据着一角天空。伊兰知道那附近有好几个梯台花园,花园通常意味着广场,而广场附近总归是会有旅馆的。
维赫图望着伊兰扶墙的手,低声道:“我们可以从上面过去……”
伊兰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有一位魔神陪在身畔,当然有一万种办法不必辛苦地走路。但他想仔细看一看诗尼萨。“我只是不想承认我迷路了。”伊兰在疲惫与昏沉中仍然笑了一下:“但愿爬上这条台阶后能遇上一家旅馆吧。”
维赫图无奈地看了他片刻,最终还是收回目光,再度审慎地观察起了诗尼萨:“可惜我对这里没有记忆。”
“毕竟我上一次来这里,是遇到纽赫之前的事了。”伊兰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很自然地提起这一切。他打趣道:“别不高兴,这是实情。”
维赫图坦然道:“我恨不得你一出生就在身边。”他旁若无人地凑近,用鼻尖蹭了蹭伊兰。路过的行人看见他们的举动,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伊兰无奈道:“还想找个人问问路的。”他竭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虚弱:“总觉得应当就是这个方向了。”
他是对的,在爬上又一个转角后,终于有处挤满了推车,挑担和轿辇的平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从商铺门前黑铁杆挂着的许多木头招牌上,伊兰差不多一眼就找到了木棍上挑着包袱的图案——在诗尼萨,这个图案代表着旅行。
小旅店看上去更像是一家酒馆儿,顾客不多也不少。充满南方风情的轻纱,彩陶和贝壳片装饰随处可见,乐手在角落里弹着一支轻快诙谐的本地小曲,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酒打牌。老板是个神情快活的中年人,一直在吧台后擦杯子。伊兰扫过去,看见了赌钱的,占卜的,聊天的。还有几个似乎是贩卖玻璃版画的商人,正围在一处挨个观看那些作品。
这里的一切都很平常,除了少有女人的面孔。唯一的女人一身老板娘打扮,正提着水桶,和一个穿着华丽的老男人在角落里低声为什么东西讨价还价。
大概是因为窗子太少的缘故,酒馆里白天也点着灯。灯油和蜡烛的味道混着香料,让空气多了些浑浊。只有楼梯的平台转角有一座木雕的圣像,圣女的影子在烛光里摇晃着。伊兰盯着那圣像看了片刻,渐渐感到所有人的影子都在烛光里摇晃。这种摇晃让他浑身脱力,再度感到昏沉。他恍惚间甚至觉得所有人的影子都与蜡烛连在了一起,这庞大的网正以一种扭曲的方式不断生长和蔓延,捕捉着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