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于谦没有说下去,但是俞士悦已然明了。
沈翼是不肯多说,而不是不清楚。
他不愿说,只能说明,天子不让他说。
以俞士悦对天子的了解,他老人家不让说,一定不是出于心虚,有很大可能,是刻意为之,早就准备好了后手。
说不定,如今群情沸腾的场面,正是天子想要看到的。
俞士悦重重的叹了口气,脸上浮起一丝无奈,道:“这朝局才安稳了没多久,却要再起波澜,陛下这又是何必呢?”
于谦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算算日子,陛下登基也有小半年了吧?”
俞士悦点了点头,却不知于谦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不过紧接着,于谦便继续道。
“这段日子下来,陛下在朝政之上,除了少数时候,基本都是顺从百官之意,你觉得,这正常吗?”
俞士悦愣了愣,没有说话。
于谦面上浮起一丝愁色,起身望着窗外似满非满的圆月,轻声开口道。
“皇权巍巍然,凛然不可犯,总需要些垫脚石,才好站得更稳啊!”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俞士悦张口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
半晌过后,俞士悦才勉强发出一点声音,但却嘶哑无比。
“廷益,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于谦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那轮圆月。
明明他就站在不远处,声音却仿佛隔着很远飘来,口气依旧平静,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
“两害相权,尽力而为!”
一拍即合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顺着屋檐低落在青石板上,声音细碎,天空中不时滑过一道霹雳,为寂静的春夜,添上一抹色彩。
马车上的灯笼摇摇晃晃,缓缓的停在英国公府的小侧门外,马车帘子被微微掀开,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庞。
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位于风暴中心的宁阳伯陈懋。
早候在外头的下人连忙上前,声音恭敬。
“给伯爷请安,二爷和任侯他们,已经在书房等候许久了,大门处人多眼杂,只能委屈伯爷从侧门进了。”
听到这个称呼,陈懋的眼皮微微一跳,不过旋即便平静下来,披上蓑衣,便下了马车,随着小厮从侧门进了英国公府。
府中依旧灯火通明。
陈懋刚迈进厅堂的门,便瞧见张輗快步迎了上来,满脸的歉意,道。
“舜卿兄,实在不好意思,这些日子,锦衣卫那边撒下了不少人手,为了不引人注意,只得委屈舜卿兄了。”
说着,张輗连连拱手,口气显得十分真诚,让陈懋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这些日子,陈懋的心情的确差到了极点。
虽然从结果上来看,能够保住爵位已经是超出预期的结果了。
出狱之后,他得知了来龙去脉,也清楚,这次为了救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就连会昌伯都搭进去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的心情还是很差。
因为从他出狱之后,京城中的各家勋戚,基本上都不约而同的疏远了他。
甚至还有些平素和他不怎么对付的勋戚,在私下聚会的时候,大放厥词的奚落他。
放在往日里,他早就冲到这帮人的府邸里,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可是如今,他虽然没有被禁足,但是也被下令回府静思,外间的风言风语传的再离谱,也只能忍着。
可没想到,今日到了英国公府,还只能从侧门进。
虽然知道是迫不得已,但是他心里还是不免有些不舒服。
不过张輗的这番殷勤热情,也算是稍稍抵消了这种不悦,陈懋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拱手回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