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立国数十年,边镇军队当中弊病丛生,是在所难免的。
作为兵部尚书,对于这些事情,于谦大致都心中有数,但是,想要解决起来,却麻烦的很。
所有的问题都基本上是牵连在一起的,查这个机会牵扯到另一个。
而且更重要的是,同为武臣,边军的多数将领,和朝中的勋贵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于谦虽然是兵部尚书,但是,还没有强势到能一个人,和从勋贵到地方武将这个庞大体系硬碰硬的程度。
所以,即便是他,也只能抓大放小,从大局上着眼,先稳定整个边境的局势,再谈边军具体的问题。
看着于谦忧心忡忡的样子,朱祁钰倒是平静,望着于谦的眼睛,朱祁钰开口问道。
“所以,因为弊病丛生,层层相连,先生便怕了吗?”
于谦一愣,旋即便坚定了摇了摇头,道。
“陛下明鉴,若利于社稷国家,则纵为死地,臣亦必欣然而往,断无犹疑!”
天命之主
于谦平静而坚定的声音,回荡在乾清宫中。
柔和的阳光从窗沿上斜照进来,打在他的侧脸上,显得越发的坚毅果敢。
事到如今,于谦已经明白天子的用意何在。
在边境关系上,大明和鞑靼的互市已经完成了谈判,进入了实际的操作阶段。
与此同时,随着也先遣使到京师来和谈,太上皇被迎归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这意味着,鞑靼,瓦剌这两个草原上最大的部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和大明的关系会趋于平和。
那么这个时候,就是整顿军务的最好时机。
尤其是边军,在土木一役当中展露出来的问题和弊病,实在太多太严重。
所以,必须要下狠手刮骨疗毒。
但是就如于谦刚刚所说,这些问题积弊已久,环环相扣,各处勾连,一旦要下决心彻底整饬,那么得罪的可能是从底层将领到朝廷勋贵的一系列人物。
甚至于,还有可能损害到部分官军将士的利益。
因此动手的这个人,要承担的压力和风险极大。
要知道,如今朝廷当中的武臣勋贵尚未式微,虽然平时的时候,他们可能各有派系,斗争严重。
但是真正触及到他们集体的利益的时候,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联合起来。
更可怕的是,这些勋臣们有不少都是军伍出身,真的被逼急了,发起狠来。
所用的手段,可不一定仅仅是朝堂攻讦这么简单。
这一点,于谦看的清清楚楚,正因为看的明白,所以态度才更加坚定。
感受到于谦一往无前的坚定,朱祁钰也有些感慨。
刚刚的这句话,别的人说出来是表忠心,但是于谦,却是一个真正会言出必践的人。
不过……
柔和的暖阳下,朱祁钰轻轻摇了摇头,道。
“先生过虑了,国有正臣,乃社稷之福,朕为天子,当为社稷图之。”
重活一世,要说对前世的种种没有怨怼,是不可能的。
但是,百年的沧桑变化,会让人心底所有的愤恨和不满,都被磨平。
王朝盛衰,帝王生死,他都亲眼见过,个人的恩怨对错,又怎么还会被放在心上?
从在郕王府醒来的那一刻起,朱祁钰就坚信,这一切都是列祖列宗对他的眷顾。
所以,他比前世更多了几分自信和坚定。
列祖列宗让他游历百年,观王朝兴废,却能重新登基为帝,足见他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
这是他最深的秘密,也是他最大的底气。
前世的他,一方面勤政纳谏,时时刻刻谨小慎微,努力的想要得到贤君的赞誉,另一方面却又为了正统的名分,将太上皇囚于南宫,禁内外相见,废正宫皇后,更易东宫。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卑而已。
因为不仅大臣们认为他是白捡的皇位,就连他自己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