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可靠的勋贵和宗室支持,怎么,你是打算办完这件事情就致仕?还是,干脆连命都不要了?”
胡老大人越说越生气,到最后索性站了起来,疾言厉色。
“这件事情背后牵涉的这么大,本就会引动朝廷动荡,怎么,你还要趁此机会掀起文武之争,或者再搞一次削藩?”
“这就是,你于廷益口口声声的为社稷计?”
于谦没有说话,也不知是胡濙的那一句话触动到了他,此刻的于谦,明显神色已经不似方才那么坚定。
胡濙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总算又恢复了冷静,伸手一指仍然搁在花厅当中的几大箱子聘礼,冷冷的道。
“老夫来告诉你,为何天子和镇南王,都如此着急,连年节都不肯过,就要将婚事操办好……”
“因为一旦老岷王有个什么闪失,小世子至少要守孝三年!”
“三年之后,两府依旧是秦晋之好,不会有丝毫的阻碍。”
“但是,没了这桩招摇的婚事昭示你和两府的亲密关系,没有这次主婚来证明你对勋贵和宗室的善意。”
“你,于廷益,拿什么来招架,即将到来的风暴?”
你试一试
花厅当中沉默下来,盏中茶水已经只余温热,但是,于谦却没有动。
倒是胡濙,一番话说完之后,重新给自己加了一杯热茶,小口小口的抿着。
不多时,胡府的大公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道。
“父亲,车马已经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于是,胡濙点了点头,搁下手里的茶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重新将目光落在于谦的身上,问道。
“于少保,你,想清楚了吗?”
于谦的神色有些挣扎,显然,心中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诚如胡濙对于谦所下的定论一样,他这个人,一旦认定了的事情,极难更改,和外物无关,只关于心中的信念。
于谦之信念,乃国家社稷,江山万民,为此,虽千万人,他亦可慷慨而行。
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慨然赴险是于谦,心忧己身是于谦,为大义舍小情是于谦,但,重情重义,亦是于谦。
每个人都是复杂的多面体。
于谦又不是木头,从土木之役后,天子的倚重提拔,到朝会之上,天子的支持声援,再到如今苦心孤诣的安排,想要保全于他。
种种关心爱护,于谦岂能感受不到?
君恩似海,肝脑难报。
“可是……”
面对这胡濙的质问,于谦罕见的踌躇片刻,方犹豫不定的开口,然而话说了两个字,就被胡濙打断了。
“没有可是!”
果断的说了半句之后,胡老大人叹了口气,不复刚刚的严厉冷峭,又恢复了循循善诱的口气,声音轻缓中,带着几分艳羡和追忆的口气,道。
“廷益,你可知得遇明主,是一件多么有幸的事情!”
“陛下对你,亲之信之,倚之重之,处处回护于你,君前朝上,你数度冒犯,他老人家皆一笑置之。”
“如此君恩,难道,尚不能换得你于廷益的一片信任?”
说着,胡濙的声音转向认真,接着道。
“自陛下登基以来,挽天倾,保社稷,兴水利,整吏治,开互市,设宗学,迎上皇,查军屯,政务一道,从无疏失。”
“若说律己一途,陛下虽用厂卫,却从不放任他们胡作非为,干涉朝政,早朝经筵,亦不曾废弛,明知有宵小之辈作祟,陛下手握利刃,却从不任意妄为,无故针对,如此胸襟,如此魄力,老夫不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陛下,他连你的安危都能提前顾及到,难道还不能证明,他对方方面面都皆有把握,还不能让你相信,他对朝事国事自有安排?”
“你所忧者,老夫自然明白,但是,你可曾想过,或许你的担忧,你的行动,反而在阻碍天子为朝事布局,反而,是让大明蒸蒸日上的阻碍呢?”
这番话,胡老大人口气平缓,没有丝毫的质问口气。
但态度越是平和,便越能让于谦听到心里去。
他过分的操心朝局,反而是大明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