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自请出京,是为了解决伊王一事,伊藩素来跋扈,必要有雷霆手段,方可震慑。”
“但是如此一来,一则影响太大,会让朝廷动荡,二则……容易引发宗室反弹,陛下也未必能保得住我。”
话至此处,于谦的神色有些复杂,但是片刻之后,便也重新恢复了沉静,继续道。
“所以,陛下召了伊王进京,如此一来,只要伊王在京,伊藩自然可以顺利整饬,就如今日襄王一般。”
“可是……”
俞士悦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
撇开一直心向朝廷的岷藩和不知道怎么被说动了的代藩之外,襄藩的问题之所以能够顺利解决,最大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襄王不再襄阳,而在京师当中。
因为他不在襄阳,所以地方的阻力减轻了不少,而且,收到消息也大大迟缓,更重要的是,天子若要问罪,相对方便容易的多。
结合于谦刚刚的表现,俞士悦也终于明白了过来,面色不由有些沉重,开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到此为止了?”
于谦点了点头,道。
“不错,陛下让岷王兼管宗人府,便是明证!”
“岷王虽然辈分够大,但是,有之前兄弟阋墙之事,虽然并非岷王之过,可毕竟在宗室当中有了短板,加之他性格便擅长袖,并非可以一意得罪宗室之人,推恩安抚可用,但是,若要以雷霆手段临之,却不可以。”
“岷王爷的那个性子,唉……”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这两桩案子接触下来,俞士悦也不得不承认,岷王这个人,擅于诡谋,善于揣测人心,但要论一往无前的勇气,却有些不足。
表面上看,岷王从最开始和两个兄弟对簿殿上,再到后来拳打襄王,在午门外负荆请罪,再到如今敲登闻鼓举告襄王。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是冲动而为,可事后细细去想,却不难发现,无论是哪一桩事,岷王都事先有所准备。
而且,从他入京以来的表现看,岷王只对和他彻底站在对立面上的人狠,但是他并不是那种,能有豁得出去得罪许多人勇气的人。
不出意外的话,天子让他来做这个大宗正,应该更多的是看重了他长袖善舞的能力,可以处理好宗室和朝廷之间的关系。
但是,对于军屯这种关系到核心利益,必须要强硬冲突的问题,岷王解决不了,怕是他自己也不想沾。
如今勋贵侵占的田土,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只要能把藩王身上的这块肉剜下来,整饬军屯便大事可成。
可如果不能依靠宗人府的话,那么就只能……
私情与大义
于府的书房当中,俞士悦和于谦相对而坐,香炉紫烟袅袅腾起,扶摇直上。
良久,于谦开口道。
“整饬军屯,原本就该兵部出力,陛下爱重于我,已然替我挡下了诸多风波,但是,陛下并非无所不能,对于诸王宗室,陛下的身份始终只能震慑,而不能过分切责。”
“所以,就需要有人,一处处的去攻破各地的藩篱,将朝廷的大政,真正的推行下去。”
“这个人,只能是于某!”
这番话,于谦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疑。
俞士悦沉默着,道理他当然都明白。
自古以来,改革必然伴随着你死我活的流血牺牲,虽然说,整饬军屯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制度改革,更多的像是拨乱反正。
但是,触动了大批人的利益这一点,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既然如此,想要通过和平的方式来解决,就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在巡视诸边,看到了边境糜烂的场景之后,于谦就下定决心,要整饬军屯。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打算好了,要赌上自己的一切,性命,官位,乃至于名声,去替朝廷剜掉这颗毒瘤。
所以,他可以不顾朝野议论,将兵部揽于他一人之手,对于勋贵的弹劾攻讦,置之不理,冒着风险,决定亲自前去伊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