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诸王而言,并非不知整饬军屯于国有利,但是,国家之利,与王府田产私利相比,他们却仍会选择维护自身私利。”
收敛笑意,朱祁玉开口问道。
“所以呢?”
“你既然知道,为何仍然要说这番道理?”
这话明显带着考校之意,杜宁吸了口气,再度拱手道。
“陛下明鉴,所谓民心所向,仁者无敌,这世间,讲道理的人,终归是多数的。”
“诸王固然不会轻易就范,但是,也并非不明道理,所以,臣才说,要晓之以理,否则,若骤然对诸王动手,未免有不教而诛之嫌,有碍陛下圣明,亦会令宗亲关系有损。”
说着话,杜宁略停了停,似乎有些犹豫,但是,到了最后,他咬了咬牙,还是道。
“这番道理,是对诸王说的,也是对所有侵占军屯的不法之徒说的,更是对所有心向朝廷的宗室,对天下万民所说!”
“臣想着,军屯被侵占,最受苦的,当是边境百姓和官军将士,所以,首要之事,当是让他们明了朝廷之心,感陛下之恩也!”
这话说的还算含蓄,但是,对于杜宁来说,已经算是露骨了。
朱祁玉挑了挑眉,心中不由叹了一声。
果然这些清流啊……
一肚子坏水!
雄心壮志
应该说,杜宁能够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除了因为他有一个好老师之外,个人的能力,也是必不可缺的一个因素。
这番话换了别人来听,会觉得这是一个穷酸腐儒之论。
但是,如果只能看到这一层,显然就低估了这位杜大人了。
单从这番话当中,朱祁玉其实已经大致猜到,杜宁到了陕西之后,会做什么了。
他一定会先从四个王府当中,挑一个脾气最差,最不好惹的藩王,然后,用最恭谨,最齐全的礼仪前去拜访。
阵仗摆的越大越好,到了王府之后,他会和现在一样,表现的像一个纯粹的腐儒。
用他的这一番大道理,来试图说服这些顽固不化的藩王。
结果嘛,自然是会失败的!
大明朝的这些宗室,除了少数那几个之外,大多数人,几乎都不怎么瞧得起文臣。
尤其是秦王府,晋王府这种老牌王府,从洪武时代走过来,哪怕现任的藩王没见过当时的场景,但是多多少少,会从长辈那里,习得一些这种习气。
杜宁用这种空谈的道理,来去说服他们。
到了最后,只会被当成跳梁小丑!
若是有礼节些的,还会客客气气的送出去,然后转头该干嘛干嘛,要是杜宁小小的耍些手段,比如说一时失态,说了什么冒犯的话,那么,怕是这些藩王,会当场将他赶出去。
但越是如此,其实便越符合杜宁的心意。
所谓先礼后兵,明知要动兵,仍要先以礼待之,目的就是为了给动兵,找一个令人信服的借口。
这场阵仗,闹得越大越好。
最好是人尽皆知,街巷相闻,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小民百姓,都能知道杜巡抚被奚落驱赶的情景最好。
甚至于,说不定连杜巡抚在王府谈话的具体细节,都能被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这才能达到杜宁的目的!
不过……
收敛容色,朱祁玉开口道。
“让百姓官军明了朝廷之心,随后呢?”
不知为何,虽然天子的表情平静,但是,杜宁直觉却感到一阵危险。
这一瞬间,他的后背被冷汗浸透。
忽然,他便想起当初高谷被打发出京时的场景。
心中提起万分小心,杜宁强自保持着镇定,道。
“陛下明鉴,民心可用不可欺,诸王虽有跋扈之人,但是,毕竟久在地方,根深蒂固,且如晋王,沉王,皆有贤名,鲜少欺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