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vi(1 / 2)

迷津蝴蝶 明开夜合 3169 字 5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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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后几日,梁稚都兴冲冲为即将开始的上班生活做准备。

兰姨知道以后,也要跟着去照顾,梁稚自然不同意,从没见过谁上班还自带佣工伺候的。可兰姨说她,“阿九小你从小到大,手帕都没有自己洗过一张”,不曾想这话反倒激发了梁稚的胜负欲,她就不信,单靠自己一个人还能活不下来,因此无论兰姨如何三请四求,就是不肯松口。

兰姨便趁着楼问津来梁宅的时候,把这情况说了一下,期望楼问津能够说服梁稚,她心里想的是,楼问津肯定不愿意看阿九受苦,以至于落下一个苛待妻子的名声。

可哪里知道,楼问津只是淡淡地说:随她吧。

眼见梁稚孤身南下狮城已成定局,兰姨只能在帮忙收拾行李时使出浑身解数,将四口大箱子,装得满满当当。

梁稚打开一看,连睡衣都给她装了三套,她哭笑不得,把不要的东西再一件件地拿出来,并安慰兰姨,狮城不是化外之地,比庇城还要繁华得多,她缺什么,就地添置便是了。

为准备行李,梁稚又住回了梁宅,这个家也等同是没有搬过。

出发前一晚,晚饭过后,沈惟慈过来了一趟。

沈惟慈忙于医院之经营,平日无事,梁稚也不会轻易打搅,故沈惟慈也是这两天才知晓梁稚将去狮城工作一事。

沈惟慈自然以为是楼问津有所苛待:“阿九,是不是楼问津平日里不交家用?”

梁稚哭笑不得,“和他没关系。我只是想出去历练自己。你放心,我去上班的公司,老板是我爸的同乡,当年他开公司,对规章手续不熟悉,进出口执照与许可证,是我爸指点他办下来的。我爸对他也算是有一饭之恩,他不会苛待我的。”

沈惟慈稍稍放心,“我下月要去莱佛士医院交流,到时候你在狮城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找我帮忙。”

梁稚点点头,又问起沈惟茵的事:“我听说茵姐姐最近一阵都待在清迈。她不是同屈显辉分居了吗?为什么没有回娘家来住?”

沈惟慈神情黯淡,“她大约是觉得回来总要被伯父伯母念叨,所以不想回来吧。你去了狮城,可以打电话叫她去找你玩,我想她会愿意的。”

梁稚应下。

白天做了一台手术,晚上沈惟慈要去瞧一瞧那位患者的状况,因此没有待太久便离开了。

沈惟慈走到门口时,正好楼问津的车驶了进来。

隔着车窗,楼问津睨了他一眼,那目光实在算不上是友善。

楼问津下了车,走进屋内。

客厅沙发旁,摆放着两口行李箱。楼问津打了声招呼,古叔向着书房努了努嘴,说梁稚在那里面。

梁稚正在整理护照、工作签证等身份资料,她听见脚步声时抬头一看,立马将此刻正拿在手里的东西往背后一藏。

楼问津走到梁稚面前,伸手。

“……干什么?”

“刀具不是百分百能过海关安检。”

梁稚明白他已经看见了,便把藏在身后的巴朗刀拿出来,往桌上轻轻一扔,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我只是想拿上防身而已。”

楼问津拿起巴朗刀,手握木质手柄,将刀身从皮质的刀鞘里拔了出来。

梁稚盯住他:“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楼问津只目光低敛,盯着刀身,许久没有作声。

那神情瞧着有些缅怀伤感的意思。

刀不到二十公分,黑檀木手柄,市面上最为常见的样式,是十八岁生日那天,梁稚同楼问津要来做生日礼物的。

那时她在意大利度假,生日前一天临时起意,更改行程,提前回家。楼问津以为她不会回来,自然没有准备生日礼物,就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他现在去买。

彼时是黄昏,楼问津骑摩托车载着梁稚沿滨海大道兜风。梁稚喊渴,车停在了夜市的摊档前,她看水果摊上金煌芒果色泽诱人,买了一只,交给楼问津。

楼问津拿出背包里的巴朗刀,淋瓶装水冲了冲,低下头去,拿刀尖将芒果皮挑开一线。

她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忽然说:这把刀对你好像很重要。

楼问津嗯了一声。

她说:那我就要这个。

楼问津淡淡地说道:这是我谊父的遗物,沾过不少人的血。你不怕?

楼问津是孤儿,说是出生没多久,父母出海,遇上风浪,双双坠海殒命,而他则被渔村的一位鳏夫收养。

那鳏夫名叫葛振波,因为祖籍宁波,同楼问津算是老乡,对楼问津格外的视如己出。他早年混过社团,后来火并中被人砍了一刀,差点削去半个脑袋,侥幸没死,只是脸上留下一道五寸长的刀疤。那之后他便金盆洗手了,回渔村开了个鱼档,挣的一点钱除了买烟买酒买槟榔,全都用在了楼问津身上。楼问津十五岁那年,他喝了一点酒,夜里开车过弯与一辆重型卡车相撞,冲下悬崖,不幸过世。

楼问津清点他的身后之物,没什么值钱的,只有这一柄巴朗刀,尚具纪念意义——刀是他入社团的第一年,头一次跟人械斗时随意在一个刀具铺上买的,后来跟了他许多年,凡事带上它,总能逢凶化吉,好像有些护主的意思。车祸发生那天,他偏偏忘了带。

梁稚眨了眨眼,问:谁会是下一个?

楼问津动作一停,抬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好一阵。

梁稚以为他不愿意,也是,毕竟是遗物这样重要的东西,正准备说自己是开玩笑的,楼问津复将目光低了下去,说道:那你好好保管。如果玩腻了就还给我。

刀保管得好,四年过去,还同那时候交到她手里一样。

楼问津将刀收回鞘中,“我找人过长堤给你带过去。”

狮城与新山有长堤相连,贯穿柔佛海峡,可驶汽车穿过。

梁稚不再说什么。自父亲出事以后,不管大事小事,她都很难再同楼问津说一个“谢”字。

楼问津低头看她,“明早有会,宝星送你。狮城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落地会有人去接你。”

“古叔会送我。”

两人总是这样,要么相对无言,要么很难和声细气地正常对话。

这时兰姨在外面喊了一声“阿九”,梁稚应了一声。

听见兰姨往书房来了,楼问津便转身走了出去。

梁稚低头无意识地去拨弄自己的护照本,在楼问津身影走出去的那一刻,她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地收回了视线。

花莱进出口有限公司在蒙巴登那一带,梁稚所住公寓也在附近,距离海岸咫尺之遥,步行即可到达。

公寓带书房,设备十分齐全,无须额外添置,立即就能入住。

梁稚拿客厅的电话机给梁宅拨了一个电话报平安,挂断之后,略作考虑,还是往科林顿道也打了一通。是扎奇娅接的,她让扎奇娅转达,自己已经安全抵达。

之后,梁稚花去两小时将公寓稍作归置,便出门觅食。

在此地无人知晓关于梁家的八卦,也不必劳神应对楼问津,这叫她觉得无比自由。

隔日,她去往乌节路逛了逛,挑了些喜爱的小物件,把公寓布置得更显温馨。

公寓自带洗衣机,推门出去便有一个大的晒台,再不济一楼还有公用洗衣房。至于三餐,往外走一走便有士多店与各类食肆,花样繁多任君挑选。

梁稚对自己独居的环境很是满意,周末再休息一天,到了周一,便按时去了花莱公司报道。

花莱的老总王士莱,是个本分守纪的商人。一听说恩公的千金想来公司里谋个职位,王士莱焉有不答应的道理——对梁廷昭被捕一事他爱莫能助,但这等小事只是举手之劳。梁稚学的是珠宝设计,专业虽然不对口,但毕竟是大学生,又懂得使用电脑,打字也不在话下,这样的能力,坐办公室自然绰绰有余。梁稚自请做了王士莱的助理,说跟着王世叔多学一些经营公司的本事。

起初,王士莱还不大敢真正使唤梁稚,也不认为她一个千金小姐真能纡尊降贵做这种普通人的工作,但谁知梁稚进来以后半点不娇气,不管多小的活计派到她手里,都能完成得干净利索,渐渐的,王士莱便开始真正把助理相关的工作指派给她。

梁稚从前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第一回出来做事,自然觉得新鲜。她生得漂亮之外,又性格开朗,同人打交道大方又慷慨,虽然代行老板旨意,但从不为难他人,因此进公司没多久,便收获一批好人缘。王士莱原本还有一个男助理,但渐渐的,部门主管与总经理办公室交接工作,都更愿意找梁稚。公司一干单身男士也开始蠢蠢欲动,私下都在讨论,不知道谁敢第一个去接触“总经办的克洛伊”。

对于这些话题,梁稚一概不予理会,她谨记临行前沈惟慈对她的重点交代:与同事保持有限度的友好相处即可,千万不要同他们做朋友。

因此,下班后梁稚从来独来独往,直到认识了一位新朋友——顾隽生,在同一座大楼的某证券公司上班。

两人认识是梁稚入职一周左右的时候。

梁稚中午去了附近餐室吃饭,顾隽生坐在邻座,打量她许久之后,终于上前,询问她是不是梁家的梁九小姐。

梁稚对他没有印象,他便自报家门,说自己也是庇城人,高中念的是大英义学,是沈惟慈的校友。当年学校办慈善音乐会,她同沈惟慈表演了一首莫扎特四手联弹奏鸣曲,那时他的小提琴独奏就排在他们后面,因此对这十二岁小女孩的精湛技艺印象颇深。

梁稚同意了顾隽生的拼桌请求,细问得知,顾家早于三年前移居狮城,因此并不知晓庇城最近的八卦新闻。

那一餐饭吃完,两人步行回办公楼的路上,梁稚适时表明自己已经结婚——并非她自作多情,而是自小到大,同她搭讪者众多,心思单纯者却寥寥无几。

顾隽生一点不觉尴尬,反而爽朗一笑,说只是因为他乡遇故知,多少叫人有些欣喜,他只想同她交个朋友,并无其他用意。

一个男人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梁稚一眼就能看出来,在顾隽生身上,她确实没有发现这种意图,除非是他隐藏太好。

之后,两人频繁于附近餐室、咖啡馆和士多店碰面,顾隽生确实一直进退从容,言行守矩,温和坦荡。梁稚便暂且认下了这个朋友,只当是多了一个吃饭的搭档。

这日,梁稚整理会议纪要,耽误了一些时间,到八点钟才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