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打开的页面,诗浓小小的鼻子皱了起来,如同猫——不,是猎豹发怒时的样子。
“……什么啊,昨天预选决胜赛,你还想向我夸耀一番吗?”
听到这刻薄的私语声,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用极其严肃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没这个打算。”
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了我态度发生了变化,诗浓皱起了眉头。
“…………那,是做什么啊。现在给我看名簿什么的。”
“这里记录的三十人中,你不认识的名字有几个?”
“哈啊……?”
我无视对方惊讶的表情,将手指向那并不算长的名单列表上。
“拜托了,告诉我,这很重要。”
“……嘛啊,也不是不可以……”
头偏了偏,诗浓将视线落向浮在桌子上方的紫色虚拟屏幕。蓝色的眼睛以很快的速度左右扫视着。
“那个……我参加BoB已经是第三回了,几乎所有的人都熟悉。初次参加的……除了某个让人火大的光剑使外,还有三名。”
“三人,是哪些名字呢?”
“嗯……‘铳士X’与‘ Palerider’,还有……这个‘Steven’。”
对于诗浓生硬地读出的那些名字,我也在自己的窗口上做了确认。“铳士X”是用的日本语标记,其他两位都是英文字母。我闭上眼睛,将三名角色名在口中反复读出。
看着这样的我,诗浓用惊讶与焦急等量配比的声音,说:
“那个,究竟怎么了啊?刚才你问我的时候,也没有做任何说明。”
“啊……嗯……”
我在说出这模糊不清的回答期间,脑子还在不断的回转。
诗浓告诉我的那三个名字——
这其中的某位,恐怕就是,成为我前往这个世界的原因,造成两起杀人事件的原杀人公会“Laughing Coffin”所属的SAO生还者——通称“死枪”的角色名。
我之所以这么推测的理由就是,死枪至今为止真正的名字依然彻底的潜伏着。能够做的话,死枪也会就这样公布角色名的,但如果他那么做的话便会持续不断地收到大量垃圾邮件,如此一来他在预选赛阶梯处那里不可能不会招惹来麻烦。因此过早的将角色名公布的话,他辛辛苦苦打造的“死枪”形象也就会变得模糊起来了。所以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看到过他的真名,诗浓必然也不会知道。
问题是,这三个名字中究竟谁才是“死枪”呢。
一只白皙的手,进入了低着头思考的我的视野中。食指的指甲正在用很大的力气敲击着桌面。
抬起头,看见诗浓正眯着眼睛盯着我。
“……你再不说的话我可要发怒了哟。什么?刚才那些对话,全部都是为了让我错过本大会的作战吧?”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承受着那如同超高温火焰般的视线,我用力地咬了下嘴唇。
全部说明究竟是不是好事呢,现在还无法判断。在GGO世界,“名叫死枪的玩家在街区的酒馆以及广场处进行枪击,被击中的人自那以来再也没有登录过”如果把这种传言传播开来的话,恐怕会相信真的会被杀掉的玩家没有几个。眼前的诗浓恐怕也是这样吧。
实际上,我也是没有完全相信。游戏内射出的子弹会杀死现实世界的玩家——这种事情在逻辑上怎么也不可能,前些日子愈菊冈的对话中不是也得出结论了吗。
不过,现在的我无法对死枪的力量一笑置之。如果他是原“Laughing Coffin”的主要成员的话,在浮游城艾因格朗特中可是很积极地夺去他人性命,杀人如麻的玩家。恐怕这种经历,产生了某种超过我和菊冈想象的逻辑吧,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假如,我将所知道的都告诉诗浓,死枪的力量是真的也说不定——被他击中或许会真的死去,所以让她放弃在本大会上出场,她会接受吗?不,绝对不可能。我脑海中浮现出了昨天,因为陪我买东西而差点没来得及赶上报名参赛时,诗浓那拼了命的侧脸。恐怕这女生,无论如何都要在BoB本大会上出场吧,一定有着什么重大的理由……
盯着持续闭着嘴巴的我的蓝色眼瞳——忽然,变得温和了一些。
淡色的嘴唇,微动着说:
“……难道说,昨天在预选赛中,和你突然变得很奇怪有什么关系吗?”
“是的…………”
我的视线与诗浓的视线交汇,一段时间忘记了说话。
不过,我还是忘记了考虑各种理由,吸了一口气点头说道。从自己的口中,用微弱的声音道出:
“……啊啊……是的。昨天我在地下等候大厅,一位以前和我在同一VRMMO游戏的家伙突然向我搭话……那家伙好像也要在今天的本大会上出战。就是刚才那三名玩家之一,恐怕那家伙……”
“是,朋友吗?”
对于诗浓的问题,我猛地晃动着头,长发也变得凌乱起来。
“不是。正相反……是敌人。我应该是真的想要杀掉他的。我却……连他当时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不想起来是不行的。在本战的战场上再次与他接触……询问他为何要在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说道这里,诗浓好像还是不能理解似地,我这么感觉到。如果是通常的VRMMO游戏的话,即使是处在不同公会的对手,广义上来说还是玩着相同游戏的朋友。“敌人”这个词说的未免有些太过了。
不过——
水色头发的狙击手,却没有笑话我,而是将小小的眼睛瞪起。用那系统勉强能够识别的音量,用极细微的声音说:
“……杀掉……敌人……”
紧接着,用近乎同等微弱的音量,像是朝着我的意识深处问道:
“……那个是,不适应游戏风格,或者队伍中发生分歧而解散,那种游戏里发生的事?还是说……”
听到这个声音,我反射性的摇了摇头。
“不是。而是以命相搏,真的要杀掉他。那家伙……那家伙所属的集团,我是绝对不会原谅的。没有和解的可能。只有用剑解决。让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才行。不过……”
越说下去诗浓反倒是越发的惊呆了,我虽然知道这点但还是无法不说。我双手紧握,望着对方深蓝色眼瞳的深处,用干涸的喉咙处挤出声音。
“……但是,我,却想逃避这个责任。没有考虑到自己行动的意义,只是想要忘记,直到今天……所以,已经不能再逃避了。这次,我必须得面对这件事不可。”
这些都是对自身说出的话。当然,诗浓完全搞不懂意思。我闭上嘴,诗浓无言的低下头。胸中那种,对方可能会把自己当成怪异的家伙的这种想法越发强烈起来。
“……说了些奇怪的话,真是对不起。就忘了吧。反正就是,因为以前的原因……”
我摆出苦笑的表情,想要将自己的言语单纯化。
不过这些话,却被诗浓打断了。
“——‘如果子弹,可以杀死现实世界的玩家的话,这样你还会扣下扳机吗?’”
“…………!”
我猛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在昨天的预选赛决胜战时,带着情绪的我对着诗浓的问话。为什么自己会说出那番话,现在都还没有弄明白。不过,那是在诗浓问出“究竟怎么才能让自身变得强大”这话的瞬间,如同电光火石一般,我向她反问了这样一段话。
虚拟世界的攻击,可以杀死现实世界的玩家。对于“死枪”的传言谁都不相信我也有些理解了,这些都是不合常理的事。不过,这些规则却在一个已经消失了的游戏中,成为了现实。
持续沉默不语的我的双眼,被诗浓那锐利的眼神一直盯着——随后她张开了小小的嘴。
“你……桐人,你难道是,那个游戏中的……”
几乎毫无音量的询问,就这样消失在酒馆干燥的空气当中。蓝色的眼睛晃动着,向下望去,脸朝着左右摇了摇。
“……抱歉,这是不能问的啊。”
“……没什么,没事的。”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谢罪,我也只能这么回答。之后的我们,就陷入了这种沉默当中,视线却依然交汇了一会儿。
“Sword Art Online”的原玩家,也就是“SAO生还者”的经历,我也不打算向诗浓说起。不过,如果她知道我曾在那个游戏中过,那么刚才我的那些说明她应该会理解的。
这样诗浓就应该明白了。我使用“敌人”这个词汇的原因。“杀掉”指的具体是什么意思。
少女的眼睛,浮现出忌讳回避与厌恶的神色,我只能一一接受。
不过——
诗浓的视线移开,也没有望向桌子。反倒是略微移到了我的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蓝宝石一般的瞳孔深处,像是在……难道说,那像是求助般的神情,是我的错觉吗?
下一个瞬间,诗浓两眼紧紧闭上。嘴唇微动,咬了咬牙。
我连睁大眼睛的时间都没有,紧张的状态早就消散掉了。呼出细长的一口气,狙击手少女露出了笑容,对我轻声的说:
“……是时候去等候大厅了。要不然检查装备,以及热身的时间都要没了。”
“啊……是啊。”
我点了点头,和诗浓一同站了起来。看了下左手手腕处的数码手表,时间已经快午后七点了。距离本大会开赛,还有一小时。
来到了安装在巨大酒馆的角落处的电梯前,诗浓按下了向下的按钮,金属的大门发出咔咔的声音打开了,出现了一个钢铁的箱子。我和她一同走了进去,这次则是我按下的最底层按钮。
虚拟的落下感觉与机械音充斥着这个狭小的空间,细微的话音再次出现。
“你也是有着自己的苦衷啊,这点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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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身后的诗浓,感觉向我走进了一步。随后,在我的背部中央处,咚的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枪口——不是,而是手指。诗浓稍微加大了些说话的声音,继续说道:
“但是,我和你的约定是另外一码事。昨天决胜赛的账,我是一定要讨回的。所以,不许你被我之外的家伙干掉。”【译者吐槽:这么快就对桐人有占有欲了啊,看来诗浓妹妹你也快被击沉了啊。】
“…………我明白了。”
我点了点头。
来GGO最大的目的就是与“死枪”接触并调查清楚那个谜题。菊冈诚二郎的委托只有这些,现在的这些事都是我自身的原因造成的。所以,冷静思考一下,我还是得尽量回避与诗浓以及她那恐怖狙击枪的战斗,凡事都以完成目标为优先。
不过,我在这个世界和她相遇,通过交流,以及战斗一定会筑成新的关系吧。这些既不能无视也不能贬低。因为,不管处于哪种虚拟世界当中,“桐人”都还是一名剑士。即使,腰上别着的,是没有实体刀刃的光剑。
“……在与你碰面之前,我一定会生存下来的。”
我这样说道,随后背上的手指移开了,诗浓用低低的声音,回应道:
“谢谢。”
在我还没寻味这句话的意思之前,电梯便猛地制动并停了下来。从打开的电梯门另一侧的昏暗空间,铁与硝烟——明显的战斗气息迎面扑来,把我笼罩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