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全长接近Hecate的大型步枪。比较一下的话,会发现它的枪身更细,但横跨机关部的好几个放热孔,还有连拇指的位置都考虑上的把手一体型枪托,然后还有全体经过去光化处理的银黑色枪身,酝酿出一种让人颤抖的冷彻感来。但比这一切更具特征的,是装在枪口的长长的sound suppressor。不,“装在上边”这种说法并不正确。那个步枪,是打一开始就以用suppressor为前提设计出来的。
正式的名称是“Accuracy International L115A3”【アキュラシー·インタナショナル·L115A3】。使用的是338口径·玛格南弹。比起HecateII用的50BMG弹在威力上是绝对的劣势,但L115并不是对物狙击步枪。从它有着专用的suppressor作为标准装备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为了狙击人类而制作出来的枪。最大射程,高达2000米以上。被击中的人,别说射手的样子,连为他带来死亡的枪声都无法听到。因此,它被赋予的通称正是——“Silent Assassin”。【沉默的暗杀者】
那个可怕的步枪,虽然听传闻说似乎也在GGO世界里存在着,但到现在为止还没看过实物。说到底,诗浓也没听说过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他活跃着的SOLO狙击手。但是,那个破斗篷男,从对岸的森林深处准确地命中了PaleRider。必须有着足够的技术跟精神力,才能控制好与心跳联动着的弹道预测圆吧。
——是什么人啊。
反射性地看向左手的手表。晚上八点四十分。离第三次“Satellite Scan”的发动,还有5分钟。这种情况下实在是太长的时间了。
瞄准镜里的破斗篷男,了无生气地把L115挂在右肩上。虽然诗浓凝视步枪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所属小队标记,但除了枪身下边装着枪管通条外没发现什么个性化的标志。在诗浓注视着他的时候,破斗篷男已经滑行到了依然倒伏着的PaleRider旁边。
几乎无伤地打倒了戴因的PaleRider,已经是浑身带着强者气息的玩家了。虽然诗浓并没听过他的名字,但恐怕在遥远的北方大陆里,他跟那个使用MINIGUN的“贝希摩斯”有着差不多的名气吧。但是像这样收在同一视野里看的话,却是破斗篷男的存在感更高一层。过去得到Hecate时SOLO打倒的巨大BOSS怪物一样——不,是更强烈的战栗感,让诗浓浑身都颤抖起来。
但是,越是确信着那个破斗篷男的强大,心中的某个疑问就越是浮现出来。
拿着那么稀有的枪跟有着与之相匹配的狙击技术的话,为什么不用实弹而是用电磁弹呢?被338口径弹头命中头或者心脏的话,一击瞬杀轻装上阵的PaleRider应该不难吧。不,如果是麻痹对方之后再加以精密射击的战斗风格也不是无法理解。但是破斗篷男却只是命中了一发麻痹弹就从森林里出来,在HP槽几乎没减过的PaleRider面前露出了自己的身形。这样一来,之前作出的高难度狙击不就完全没意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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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推测对方目的而出现的恶劣心情,让诗浓紧紧地抿起嘴唇。
说起来,旁边的桐人还真是过于安静了吧。虽然也想看看他怎么样了,但诗浓又踌躇着不想从破斗篷男上移开眼睛,于是便继续窥视着瞄准镜里的情况。
移动到PaleRider眼前的破斗篷男,就那样让L115挂在肩上,右手伸进了破斗篷男里边。哦,是打算用副武器做出最后一击吗,诗浓马上这么想道。就算是小型的辅助机枪,在零距离之下射光一弹匣的话也应该够把HP削光——
“……咦……”
但是诗浓再次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破斗篷男拿出来的,再怎么看都只是一把手枪。虽然夕阳造成的明亮对比太强烈了,很难判断出笼罩在阴影里的那把枪的种类,但只从轮廓上就可以断言那是一把什么加装都没有的半自动手枪。
说到手枪,子弹一发的话伤害确实不比辅助机枪逊色,但扣紧扳机时却无法全自动射击。要射出足以扣光对方生命值的子弹必须花上相当的时间。但是横躺着的PaleRider,现在即将从麻痹状态下恢复过来。要是他能动了的话,无疑会马上用右手的散弹作出轰击。那样一来,被轰开然后即死的,就会是破斗篷男那边了。
但在这情况下,被黄昏的风吹拂翻动的吉利斗篷那背影上,还是看不出一点点的焦急跟动摇。枪口对准着地上的PaleRider,这次他把左手从斗篷里拔了出来。那手上什么都没拿着。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破斗篷男把空着的左手指尖,点在了兜帽的额头上。然后移动到胸前。再来是左肩。最后,又点到了右肩。
那就是所谓的——划十字吧。是对即将死亡的敌人的饯别吗。但是,时间上应该没空闲让他做这些事才对啊。难道他有在最短距离下躲开散弹轰击的自信吗?还是说,他只是一个幸运地得到了珍稀枪的,单纯的乐观主义者……?
被过多的违和感所困扰,又一次抿起了嘴的诗浓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小小的低语。
“……诗浓,攻击。”
是桐人的声音。这短短的一句话,带着之前闻所未闻的紧张感。所以诗浓下意识地反问:
“啊?哪一边?”
“那个破斗篷男。拜托了,快攻击,快!在那家伙攻击之前!!”
那过于迫切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意志的力量,让诗浓马上把右手食指扣上Hecate的扳机。以往的话明明是会反射性地抱怨一句的,但现在的诗浓却毫无怨言地把十字准心的交点跟那破斗篷男重合起来。从周围的沙尘效果推算出风向跟湿度,然后微调整准心。往指尖注入力量,毫无偏差的绿色着弹预测圆刚好覆盖了对方全身。
理论上,是应该静静地等待两人的战斗终结,然后攻击战胜的一方的。要是现在攻击那个破斗篷男的话,从麻痹恢复过来的PaleRider马上就会逃入左边的灌木丛地带,不会再有第二次狙击的机会了吧。
就算明白到这一点,诗浓也没放松手指上的力量。不知道为什么,她有必须攻击那家伙的感觉。停下呼吸,在胸中积储假想的寒风。用那份寒冷,让心跳平稳下来。咚……咚……跟脉动关联着扩缩的预测圆,在敌人的背后中央缩成一点——
轰鸣。
大型的膛口制退器里,喷出有如火龙吐息一般的巨大焰花来。
跟对象的距离只有300米。不可能避开的。诗浓甚至幻视到了后背出现一个大洞的虚拟体被轰飞的情景。
————但是。
实际上,在诗浓扣下扳机的同时,破斗篷男的玩家就像真正的幽灵一样毫无重量感地向后倒下了。必杀的子弹,掠过他的胸前飞走,在遥远的大地上轰出一个虚空的洞来。
“什……”
惊叫出来的诗浓,马上确切地感觉到了。对方的脸在朝往这边,破烂的兜帽里射出的视线穿透了瞄准镜,捕捉到了自己眼中的惊讶。然后那隐藏在黑暗里的嘴脸,确实浮起了邪恶的笑容。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把嘴里的呻吟吐出:
“那……那家伙,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我们藏在这里的事……”
“怎么会……!那家伙一次都没有看向这边啊!”
听着显得同样动摇的桐人的声音,诗浓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种避法,没看见弹道预测线的话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也就是说,在某个时候他已经看到了我的样子,然后被系统识别到了……”
在这么说的期间,右手像是自动机械一样为Hecate装上下一发子弹。虽想再次进入狙击准备,但诗浓却迷惑了。对于那种反应速度的敌人,有预测线的单发攻击九成九是打不中的。那么,赌上弹匣里的剩下4发子弹继续攻击的话呢?但那只是白白把所有子弹打空,而且还会有被逼近距离的危险性。怎么办……怎么办呢。
像是看穿了她那一瞬的迷惑一样,破斗篷男抬起了身体。
再次把右手的半自动手枪指往PaleRider,用拇指拉起了击锤。然后伸出左腕托住把手,以侧身的姿势,毫不犹豫地扣下来了扳机。
小小的闪光。迟了一瞬间之后,干哑的枪声传到了诗浓耳中。
“啊……!”
在身边,桐人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呻吟起来。
那子弹,理所当然地没有打偏,命中了PaleRider的胸部。虽然闪出了会心一击的特效,但在这个世界里,不管打中哪里一发9毫米的毛瑟弹都是不可能即死的。再说PaleRider的HP还应该剩下九成有多吧。但不知为什么,破斗篷男没有继续攻击下去。他保持着韦伯式站姿【译注:似乎是ジェフ·クーパー想出来的一个动作,就是破斗篷男正在做的这个,作用是安定枪身】,从容不迫地站在那里。明明知道诗浓正在瞄准他,却一点都没藏起身形的打算,是因为他有自信不管被狙击多少次都能避开吗?
一秒,两秒,三秒——
这时,束缚着PaleRider的电磁闪光终于失去效果了。
穿着青白迷彩的身体如同全身装设了机关一样弹跳起来,呼的一声以只能看到残影的速度举起了右手的AR17散弹枪,枪口甚至刺入了破斗篷男的胸部。如字面所说的零距离。这样一来散弹将全部命中心脏。这可跟半自动手枪不同,一击秒杀也不奇怪。
诗浓跟桐人,还有恐怕是全GGO世界跟外侧的现实世界里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们,都吞下口水睁大眼睛看着这情景吧。
反击的枪声——并没有响起。
代替的是,啪的一下小小的音效传到了诗浓耳中。那是从PaleRider右手手上掉下来的AR17,掉在脚边褐红色沙地上的声音。
然后,就像是关节坏掉的人偶一样,PaleRider的双膝跪了在地面上。就算如此虚拟体还是没停下来,慢慢地、慢慢地往右边倒下,最后横躺在地面上。
从诗浓的位置看去,只能看到钢盔眼罩下PaleRider的口型。长得大大的那个嘴巴,既像是在发出无声的惨叫,又像是因呼吸不到空气而在痛苦着。
他用跟之前截然不同的虚弱动作举起了左手,做出个紧紧地抓住了胸口中央的动作,然后——
包裹着青白色迷彩的身体,被让人想起噪音的不规则光晕所包围,然后突然消失了。
残留到最后的光,组成了“DISCONNECTION”这样的小文字,然后像是融入夕阳一样消失了。
“………………什么啊,刚才的是”
几秒之后,诗浓才终于挤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破斗篷男的玩家,只用手枪打中了PaleRider一次。那个时候,还剩很多的HP。那是绝对不会有错的。之后PaleRider解除了麻痹,打算用散弹枪反击,在那之前不幸地发生了线路故障,然后他从游戏里掉线了。
如果合理地说明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应该就是这样吧。
但是,线路故障的时机会发生得这么好吗?而且,险险逃过逆转的必杀一击的那个破斗篷男,比起因幸运而得救,更像是事先预测到那次掉线一样。不,真要说的话——
就像是,用自己的意志让PaleRider从游戏里掉线了。
那不可能。在游戏里,不可能干涉得到其他玩家的连接信号的。
但是,那个破斗篷男,对于PaleRider的消失却没表现出一点点惊讶的样子来,只是从容不迫地把左手收回斗篷里边。然后他举起了拿着手枪的右手,直直地指向空中的某一点。那里有什么啊,诗浓马上发现了。那是在直播大会的虚拟摄像头。为了让玩家知道镜头所在,设定成淡淡的发光体的样子。也就是说那个动作,是在向无数的观众们夸耀。但是,为了什么?刚才跟PaleRider的战斗,只是对方线路故障,也就是不战而胜。无论如何他都说不上值得夸耀的胜利的一方。还是说——果然,那个消失正是由破斗篷男引发而让他得到胜利的吗?也就是说……
“那家伙……能够把其他玩家,强制下线吗……?”
诗浓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旁边的桐人,用有如梦话一样的声音回答了。
“……不对。不是那样。不是那么温和的力量…………”
“温和?哪里温和了,那是很过分的行为吧。说是作弊也行了吧,运营商在干什么啊……”
“不对!”
忽然,桐人紧紧地抓住了诗浓的左手。反射性地想挣脱开来的诗浓,被接下来的话吓得全身冻结了。
“那家伙,并不是从网络掉线了。是被杀了。就在刚才,PaleRider……操纵PaleRider的玩家本人,在现实世界里死掉了!”
“…………在…………”
在说什么啊。
想这么回话的诗浓,再次被桐人的话打断了。
“不会有错的。那家伙……那家伙就是‘死枪’——‘DEATH GUN’啊!”
那个名字诗浓曾经听说过。在把暧昧的知识从记忆深处慢慢拉上来的同时她慢慢开口道:
“…………DEATH……GUN。那不是,那个,奇怪的谣言……?记得是,在街边的酒馆里还有广场上,攻击了上次大会优胜的‘泽克西特’跟得到上位奖的‘薄盐鳕子’,然后被击中的二个人随后就不再上线了……”
“是的……”
低下头来的桐人,就那样直直地看着诗浓的脸。在那漆黑的大眼睛深处,似乎有着前所未见的深深冲击跟恐怖、还有别的什么感情在激烈地翻腾着。
“我也是……最初以为根本不可能的。就算昨天,在待机室里看到了那家伙,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去继续否定着。但是,已经无容置疑了……那家伙,用不知道什么方法,真的杀害了其他玩家。实际上,‘泽克西特’跟‘薄盐鳕子’两人的尸体,都在不久之前被发现了……”
“………………”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种事的?你是谁?然后,你又跟那个破斗篷男,有着什么关系……?
被告知“死枪”真的存在之后,比起惊讶,诗浓更先是对桐人这个人产生了怀疑。数之不尽的疑问积压在胸中,让她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了。
不,实际上,不可能马上相信的吧。在游戏里真的把人杀掉?这实在太离奇……不,应该说是太矛盾的想法吧。真的能把生命残杀掉的话,那已经不能说是游戏了。但是,听着桐人那让人无法想象是假想的虚拟体那认真的声音,看着他的神情、还有眼神,总觉得无法让人说着“开什么玩笑”而一笑置之。真的——到底他,是什么人呢……
看诗浓被混乱至极的思考压得说不出话来,桐人终于把像是要射穿一切的视线移开,重新看向远方的铁桥。像是被传染了一样,诗浓也转头向那边看去。
让PaleRider“退场”了的神秘破斗篷男,收起指向镜头的枪,瞥了倒在南方的戴因一眼。腹部上方浮现着“Dead”字样的戴因,虽然还是处于登陆状态,却别说语言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了。所以也无从得知,对于就发生在身边的这场奇怪的战斗,他有怎样的感受。
把手枪收回枪包,重新背好肩上的L115的破斗篷男,开始迈步向戴因的方向走去。难道说,他连已经是“尸体”的戴因也要攻击吗,诗浓紧张地想着。桐人似乎也想到了同一件事,瘦弱的身体抖了一下。现在的他,似乎随时都要冲出灌木丛的样子。
但是,幸运的是——应该说是幸运吗,破斗篷男并没有再次拿出半自动手枪,就这样走过了戴因身边。他没有走过吊桥,而是跟最初出现的时候一样,绕到大铁柱的另一侧消失了。是打算顺河而下到更下游的地方吧。虽然一时之间看不见了,但从那个位置的话只可能沿着河流从北向南漂流。一旦开始移动,应该马上就会出现在视野内的——……
“…………没出现啊……”
桐人低声说着。诗浓无言地点了点头。那个破斗篷男,过了10秒也依然没有现身。也就是说,应该还是潜伏在桥桁的阴影处吧。是在警戒着诗浓的狙击吗?
在这时候,左手上的的闹钟发出了轻微的震动。诗浓看向手表,8点44分50秒。再过10秒,第三次“Satellite Scan”就会进行了。从袋子里拿出终端,看着画面。
“桐人,你继续监视桥吧。我用这个确认那家伙的名字。”
“明白了。”
听着对方迅速地回应,诗浓等待着地图的更新。还有三秒……二、一、扫描开始。在遥远上空飞行着的宇宙大战时代的间谍卫星,不留空隙地扫描着地表的状况。那个电子眼的话,能轻易贯穿简易的遮蔽物。不是躲在洞穴里,或是像桐人验证过的那样潜入深水里的话,就无法逃开监视的眼睛。
啪啪,的音效伴随着光点出现在屏幕上。在更南的山顶上,力奇依然是站在那里。恐怕直到大会结束都不会从山上下来吧。
在他越800米北方处,灌木地带的山崖上,紧接着的两个光点是诗浓跟桐人。远离这里的玩家们,绝对会推测他们是在进行接近战吧。总不可能想到他们是并肩躺在灌木丛里边的。希望他们继续误会下去吧。
然后,再200米往北,是极其淡薄的一个光点。那是死亡状态的戴因。本来的话应该在更上一点会有个代表PaleRider的光点,但这里没有显示出来。然后,戴因的东边,铁桥下边的那个破斗篷男的光点——
“咦……没、没有!?”
诗浓脱口而出,像是要吞下画面一样瞪视着终端的高精度画面。
再怎么凝神注视,铁桥周围也只表示出了戴因的光点。发生什么事了,在一瞬间的恐慌之后,诗浓好险将思考拉回正轨。
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像是桐人一样,潜入河里躲开了“Satellite Scan”。这么说来,这是……
“……机会啊。”
听见诗浓的声音,桐人的眉毛挑了一下。见他在偷偷留意这边,诗浓快速地说明了情况。
“那个破斗篷男,没有出现在终端上。是潜进河里了吧。那么依赖,现在的他应该解除了所有武装。上岸之后呼出窗口武装起所有装备,至少要10秒。在那时攻击的话……”
“只是一把手枪呢?那种程度的话,装备着也可以在水里移动的吧?”
在说明的途中被这样的问题打断,诗浓黑着脸回答道:
“虽然没试过,但只要有还算不错的STR跟VIT的话,多半……不过,就算真的是那样,要压制一把手枪也不是难事……”
“不成!”
桐人发出了一声意料之外的低吼,然后再次紧紧地握住了诗浓的左腕。
“你也看见了吧,那家伙用的黑色手枪,抹杀了PaleRider!就算只被打中一发,说不定也真的会死掉了啊!”
闪耀着意志之光的漆黑眼睛,让诗浓一瞬无法避开视线。意识到之后别开眼神,她轻轻地摇头开始反驳。
“……但是,果然,我无法相信。只是游戏里被击中了,就真的会死掉什么的……不,在那之前,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个破斗篷男就是按自己的意志去杀人了吧?那不可能……我不想相信,GGO里会有那种人……明明只是在VRMMO里……”
对,即使是在杀戮横行的“Gun Gale Online”的荒野,对诗浓/诗乃来说,终究也不过是“温柔的世界”而已。
在这世界里不存在真正的恶意与杀意。通过子弹跟硝烟表达出来的,是想比对方更高明、想比任何人都更强大,这些纯粹化的目的意识而已。毕竟你看,这个世界里不管用几发、几十发子弹轰人或者被轰,也不会流出哪怕一滴血。痛楚、伤痕、还有其他的一切现实性的损害都不会发生。也就是说,战斗就算会导致悔恨也不会导致仇恨。即使是在那天的激战里,诗浓被贝希摩斯的MINIGUN炸飞了左脚,而贝希摩斯则是被诗浓的Hecate击碎了身体。但在那场战斗之后诗浓心中留下的,是自信跟反省,还有对于强者贝希摩斯的敬意而已。而诗浓也相信着对方也是这样的。
所以诗浓选择了这个GGO世界,作为现实世界里那个软弱的自己,跟那段厌恶的往日记忆之间的缓冲装置。在这里战斗下去的话,诗浓构筑起来的自信的总量,总有一天会超过苛责着诗乃的怨念之深,她是这么祈愿着的。
VRMMO里边,不应该出现真正的恶意。不然那就已经不是假想世界了。那不正是诗乃所恐惧、希望视而不见的、现实世界的黑暗吗……
“我……不会承认的。不是PK,而是真的去杀人的VRMMO玩家不可能存在。”
对于诗浓的这声宣告——
桐人用饱含着深深痛楚的声音回答了。
“存在的。那个破斗篷男……‘死枪’,在我以前身处的VRMMO里边杀了很多很多的人。明明知道对方真的会死还是挥下了剑。就像刚才,攻击PaleRider时那样。然后……我也是…………”
说到这,桐人闭上眼睛,似乎不愿再说下去而松开了诗浓的手腕。
但是,从刚才那沉重的话语,还有至今为止从对话里断断续续知道的桐人的过去拼凑起来,想推测他没说的部分也不是难事。
三年前——西历2022年底发生的,震撼日本全国的“那个事件”。就连在当时对VRMMO一点兴趣都没有的诗浓,也因每天长时间的新闻报导而知道了相当多的事情。当时,被囚禁于假想世界的年轻人总数达一万以上。二年后被解放,回到现实世界的约有六千人。也就是说,因为这个事件,有四千人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桐人他,毫无疑问是那个世界归来的“生还者”之一。然后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死枪”也一样。不,不止是这样。刚才桐人的话里,还包含着更可怕的事实。
游戏内的死亡会导致现实的死亡——的那个世界里,“死枪”以自己的意志杀害了众多的玩家。明知对方真的会在现实世界里失去生命还是这么做了。那正是诗浓之前所说的,“真的去杀人的VRMMO玩家”。
那种家伙,在GGO里……此时此刻,就在“第三次BoB本大会”的场地上登录了,而且要以不明所以的手段,像过去一样真的杀掉其他玩家。桐人想说的,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在混乱的思考中,终于能理解到这里的瞬间,诗浓感觉全身都渗出了冷汗。
视野开始一片漆黑。从正中央开始,一团黑暗逐渐扩散开来。在黑暗里边,潜藏着什么东西。它正在看着诗浓。这个视线——了无生气、虚浮的、然后像是粘在身上的这个视线是…………
“……浓,诗浓!”
忽然被叫到名字,诗浓一下子睁开了双眼。在逐渐远去的黑暗的另一端,出现了一脸担心的桐人。看到那包含着清秀跟艳丽的美貌,虽然条件反射地感到了嫉恨,但恐惧症的预兆倒是被压下去了。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诗浓回答道:
“……没事。只是有点被吓到了而已。说真的……虽然无法马上相信你说的话……但是,我开始觉得不是全部都是假的了。”
“谢谢你。那样就足够了。”
在桐人轻轻点头的同时,诗浓右手的终端上显示的光点群开始闪烁起来了。是上空的卫星准备飞走了吧。急忙把地图模式改成全局地图,确认光点的数目。明亮的,也就是还生存着的玩家有十七个。黑暗的,也就是死亡的玩家有十一个。总共二十八个。
“果然,数目对不上……”
开始时有三十个玩家才对,那除了通信切断而消失的PaleRider之外,还差了一个光点。那恐怕就是,躲在河底逃过扫描的“死枪”。不,不止是潜入了河底,说不定还在移动中。是在远离呢,还是在接近呢。如果是后者的话,现在这一瞬间,他也有可能从诗浓跟桐人潜伏着的灌木丛东侧的水面上跳出,然后对他们展开强攻……
在想到这里的时候,画面上的光点终于全部消失了。这么一来,接下来的15分钟里,只能靠自己的五官来寻找敌人了。
偷偷地看了一眼东侧,但感觉不到任何生物的迹象。恐怕那破斗篷男是从河底往北移动了吧。那家伙的主武装,L115A3“Silent Assassin”是一把可怕的武器,但终究是用着跟HecateII一样的栓式枪机,并不适合中、近距离的战斗。比起勉强使用它跟两个敌人挑起战斗,还是先拉开距离隐藏起自己的位置情报比较有利吧。
这么想着的诗浓,混着叹息开口了。
“……总而言之,我们得快点从这里离开了呢。以为你跟我是在战斗中的那些家伙,会想坐拥渔夫之利而跑过来的。”
“……也是啊……”
桐人闭目想了一瞬间,然后马上看向诗浓说话了。
“在大会结束之前,请你藏到某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去……虽然想这么说,应该没用吧。”
“当……当然了!”
诗浓马上用自己能发出的最高分贝的声音回喊说。
“去学‘木桩力奇’做那种事,我才不要呢!说到底,绝对安全的地方什么的,这个岛上根本不存在。北部的沙漠地带上,好像有着卫星无法扫描到的洞穴,但只要往里边扔入一个手雷就会马上阵亡了。”
“……明白了。那么,就在这分手吧。”
“咦…………”
意料之外的话,让诗浓一时无话可说。眨了好几次眼睛之后,她才终于能平静地回话了。
“你、你又打算怎么办啊。”
“我的话,要去追击那家伙……‘死枪’。绝对不能让他再用那手枪去攻击别人了。然后……直接对面的话,一定能想起来的。那家伙以前的名字。那样的话……”
然后桐人紧紧闭起了他鲜艳的红唇。浅浅地呼吐了一下之后,再次从正面看着诗浓。
“……诗浓,拜托你了,尽量别接近那个破斗篷男。我跟你约好了。下次在这个岛上再见面的时候,我会全力跟你战斗。……刚才,能不攻击而听了我的提议,谢谢你了。”
微微低下了头,黑衣的光剑使一下子跳出了灌木丛。
“啊……等……”
在诗浓反射性地叫住他的时候,突击靴已经踏在褐红色的沙砾上了。然后就那样,头也不回地往北方的桥开始前进。
“~~~~~~~~…………”
全力吸进的空气,随着一句无声“真是的”吐了出来,然后诗浓也马上穿出灌木丛站了起来。被这粗暴的动作破坏的灌木们,其枝叶的碎片都在向周围飘散的途中消灭了。
“给我等一下!”
这么一叫,已经离开了20米的影子马上停下了。看也不看地提起脚边的Hecate,背在右肩之后,诗浓也跑着追上了桐人。她看也不看对方那满是惊讶的脸,看着前方开口了。
“……我也一起去。”
“啊……?”
“我说啊,你是打算跟那个‘死枪’战斗吧?那家伙,就算不说那手枪的力量也是很厉害的啊。在跟我战斗之前就输给了那家伙的话,我们就没法再在这战斗了吧。虽然我也不太情愿,但暂时先共同作战,把那家伙从这岛上……从BoB本大会里赶出去才是正途吧。”
把跑过来时在脑里刚想好的台词超高速地组织起来说出后,诗浓偷偷地看了桐人一眼,对方则是皱起眉头欲言又止的微妙表情。大概是担心的部分占了上风吧,长长的黑发马上随着头摆动起来。
“不……那可不行。诗浓你也看见了刚才的战斗吧?那家伙真的很危险。要是被击中了,说不定会危害到现实世界里的你……”
“又不知道‘死枪’到底往哪个方向离开了,在一起也好不在一起也好危险程度都是一样的吧。再说,我可不想一直担心着在这种开阔地形里还不懂好好警戒周围的某个菜鸟呢。”
“…………那方面,虽然说不定真是那样……”
桐人苦恼了几秒之后,终于放松了肩膀的力气,无奈地点了点头——忽然,他的右手有如电闪般挥动起来。诗浓发现到他拔出了光剑,是在柄里伸出了青紫色的能量刃之后。
啊,这家伙难道是想在这情况下偷袭我来达成约定!?诗浓马上紧张起来。但另一方面,桐人却是迅速地把视线投往西方。诗浓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大约100米远的大岩石阴影里,正好有着好几条红线——弹道预测线向他们杀来。
不知是谁的枪发出了全自动的咆吼,但不留空隙地袭击而来的子弹风暴,却全部被桐人的剑刃所压倒,而诗浓虽然硬直了一秒左右,但也马上反应过来趴到了地上。在半空中她就已经把肩上的Hecate拿了下来,在采取伏射姿势的同时,枪身上的支架也已经撑到了沙地上。
在听出袭击者的枪是全自动时就已经基本上确信了,而瞄准镜对面看到的果然也不是“死枪”的吉利斗篷。头顶上像是装上了簪缨的半开式头盔,还有右眼上装着的眼带型瞄准辅助装置——很容易就能回想起来。那是上次、上上次大会里都有出场的名为“夏侯惇”的突击步枪士。武器是“Norinco CQ”【ノリンコ·CQ,国产的仿M16A1/A2】。虽然他是个有着相当经验的老练武者,但现在那刚毅的虚拟体脸上却是吓掉了下巴。也不奇怪啦,明明是在突袭的情况下打空了一个弹匣,却被谁都以为是因兴趣而装备的武器光剑完完全全地挡了下来。
“说笑的吧!”
正如是古中国武将该有着的、很像是满面胡须的人该有的声线发出了这么一声,然后夏侯惇马上躲到了岩石的阴影里边。桐人看了诗浓一眼,然后耸耸肩说:
“那就先从那家伙开始吧。我向前突击,援护就拜托了。”
“…………明白。”
事情的发展变得奇怪起来了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呢。
在这么想着的同时,诗浓把脸贴到自己爱枪的木制枪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