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吉欧自然不觉得自己能赢。但是在这之前,连跟桐人认真地交手这一状况都无法想像。到底要以怎样的想法去握起剑,使出招呢……
「啊,那个池塘边上看起来不错呢?」
缇卓忽然伸出手直直地朝前指去,把优吉欧从沉思中拖了回来。他顺着纤细白皙的手指朝前看去,只见清澈的池塘边生长着短短的青草,的确是个理想的野餐地。
「嗯,那里的确不错的样子呢。——喂—!桐人!萝涅!在那边的池塘边吃午饭吧!」
优吉欧转身喊道,只见他独一无二的挚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轻轻抬起了手。
把带来的大块佈单铺在草地上,四人围坐在了上面。
「啊啊……肚子好饿……」
看到桐人用夸张的动作按著肚子,两名少女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把带来的藤篮打开,麻利地準备著用餐。
「那个,因为是我们做的,所以不知道会不会合您们的口味……」
一边摆著盘子,一边害羞地补充著的萝涅·阿拉贝尔初等练士身上,感觉不到平日里的紧张。只要通过今天的野游能够让她明白,这名一身黑的上级修剑士并非如同他的外表那样难以接近的话,她也一定能很快习惯自己这个指导生的。
放在大号的藤篮里的,是夹着切成薄片的鱼和肉、奶酪和香草类的白面包,加上裹著用了不少香料的棉衣的煎鸡肉,以及加了满满的干果和坚果的蛋糕这种豪华至极的菜色。
缇卓确认了下料理的天命,萝涅献上餐前的祈祷,大家一同颂唱「阿维·阿德米娜」的圣句——说时迟那时快,桐人已经把手伸出去了。他拿起大块的煎肉塞进嘴里,闭上眼睛咀嚼了一阵子,然后带着一幅任课老师般的腔调说话了。
「唔嗯,好味道。这味道比起跳鹿亭来只好不差哦,萝涅同学,缇卓同学。」
「哇啊,真的吗!」
两名少女脸上泛起光来叫道,然后对看一眼,开心地笑了。优吉欧也不甘示弱地伸出手去,拿起夹着熏鱼和香草的面包片一口咬了上去。
跟以前在森林里独自一人挥着斧子时爱丽丝每天送来的便当不一样,洁白的面包上还有著涂满了黄油的都会风的味道。刚到央都的时候,优吉欧还有些不习惯凝练而高档的料理,但是现在已经能够直率地感觉好吃了。他一边想着这就是所谓的适应么,一边向缇卓点头。
「嗯,非常好吃哦。但是,要凑够这么多材料会很辛苦吧?」
「啊……嗯……其实是……」
缇卓又看了萝涅一下,萝涅便用机灵的语调开口了。
「正如您所知,初等练士是只能在休息日外出的,所以我们拜托桐人前辈在昨天下课之后到中央市场去买回来了。因为优吉欧前辈当时去了图书室所以不在的关系……」
「诶,是……是这样的么。」
优吉欧哑然地望向正一心不乱地把料理塞进嘴里的桐人。
「明明只要说一声,我就也去帮著买了来着……。不,比起这个,为什么桐人你都帮到这个份上了还想着要逃跑啊!我那么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啊……①」
①rkl:不逃走,想回去跪主板么?
优吉欧一边感到一阵无力,同时也有点恼火,於是一把拿过切得最大的那块水果蛋糕,然后一下子咬了上去。
「啊啊!那块本来是我看上的……。嘛,怎么说,这还是我特別为了优吉欧修剑士著想的举动来着啊。」
「你这是多余的著想啦,真是的……」
瞪了一眼嘻嘻笑着的桐人,优吉欧转向眨著眼睛的萝涅和缇卓,不由得用发牢骚般的口气说道。
「这家伙啊,一直就是这种人。进入扎卡利亚的卫兵队前也是,在到圣托利亚来的旅行路上也是,开始时明明是被人觉得可疑或者可怕的,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农场或者旅店的老板中意了起来,然后就从人家那里收到了点心或者別的什么的。萝涅你也要小心,不要著了这家伙的道啊。」
但是看来这句话似乎为时已晚,焦茶色头发的初等练士微微红著脸用力地摇起了头。
「不不,哪里,著道什么的……。我已经明白了桐人前辈虽然看起来好像很可怕,但是实际上是非常温柔的人了……①」
①rkl:三个字,推土机……桐人我看错你了……
「啊,当然优吉欧前辈也是哦。」
对着如此补充道的缇卓还以无力的笑容,优吉欧又咬了一口蛋糕。
斜眼看向在这过程中也一直带着一副清爽的表情啃著料理的搭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结结实实地给这家伙来一下呢,优吉欧考虑起这种问题来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缇卓直起了背,用异样的神情开口了:
「那个,优吉欧前辈,桐人前辈。其实,我们有件事想拜托二位。」
「啊,是?……什么事啊?」
听到优吉欧的回问,缇卓摇动着红发低下了头。
「虽然是非常难以启齿的事,但是,那个……关于之前,优吉欧修剑士殿下提过的申请指导生的变更的事情,想劳烦您帮忙向学院管理部开口……」
「什,什么?」
优吉欧一边再度哑口无言,一边回想着「我说过那样的话吗」,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确实在几天前,对着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桐人回来的萝涅说过:「我可以帮忙跟老师说,换別人来当近侍应该也可以哦。」
那么,这个局面难道就是告別的宴会吗?优吉欧一边被突如其来的消极情绪所席卷,一边为了保证完全而再度确认道:
「呃……这意思,是不想再当我的近侍了吗……?还是说是桐人那边……莫非两个人都是吗……?」
听到这话,一直低著头的萝涅和缇卓抬起脸,呆了一瞬后,同时开始拼命摇起头来。坐在优吉欧左边的缇卓急忙张开嘴开始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我们要,怎么会,怎么会那样呢!好多孩子想成为二位的近侍还来不及呢……不对不是那回事,想拜托您做变更的,是跟我们同室的一个孩子,名字叫Frenika
芙蕾妮卡,是个很认真又很努力,虽然剑术很强但是却不自夸的,非常好的孩子……」
接替沉下了肩膀的缇卓,萝涅开口说道:
「……其实,指名了芙蕾妮卡为近侍的那名上级修剑士殿下,似乎是位非常严厉的角色……尤其是这几天,似乎是稍微有一点松懈就会被课以长时间的惩罚,还被命令些在学院内略显不合适的事情,芙蕾妮卡看起来真的很痛苦的样子……」
两名初等练士在胸前握紧小小的拳头,湿润了赤红色和焦茶色的眼眸。
把吃到一半的煎肉放回盘子里,优吉欧半带着难以置信的心情交互地看着两人。
「但,但是……就算是上级修剑士,也不能命令近侍练士去做学院法则的规定范围以外的事情才对……」
「是,那个……确实没有下达与院规所抵触的命令,但是院规也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网罗在内了的……尽管不算是违反,但是,那个,作为女学生来说稍微有些难以忍受的命令是……」
看到脸变得通红,噤了声的缇卓的样子,优吉欧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了那位修剑士究竟给名叫芙蕾妮卡的近侍练士下了什么样的命令。
「不,不用再多说了,那个叫芙蕾妮卡的孩子的情况我已经明白了。虽然我是想立刻就帮忙,但是我记得确实是……」
优吉欧一边回想着全部记下来了的学院守则的相应部分,一边继续说道。
「呃……『为了最大限度地支持上级修剑士的锻炼,会在其身边配予一名担任照料其日常生活的近侍。近侍从该年度的初等练士中抽取成绩最好的前十二名担任候补,但是在上级修剑士及管理担当教官均同意的情况下,可以把近侍练士解任,从其他初等练士之中再度指名。』……这样来着吧。也就是说,想要解除芙蕾妮卡的指名,不仅需要教官的,还需要那位修剑士本人的承认才行呢。嘛,我会帮忙去说服看看的……那个修剑士叫什么名字?」
话说出口的同时,优吉欧的心里腾地升起了不好的预感,皱紧了眉头。缇卓犹豫了一会后,仿佛是很难启齿的样子小声说出了那个名字。
「那个……是,温贝尔·吉泽克次席上级修剑士殿下。」
听到了这句话,本来一直沉默著听着的桐人似乎带着点恨恨的口气低声念道。
「那家伙,明明跟优吉欧比试时被打了个落花流水,结果又在背地里干这些下三滥的勾当么?下次你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哦。」
「都说了没打得落花流水什么的啦。——但是,说不準,是因为那件事……」
优吉欧轻轻咬了咬嘴唇,向缇卓她们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其实,在几天前,我和温贝尔修剑士在修炼场交了一次手。虽然是平手收场了,但是温贝尔似乎是无法接受的样子……。所以他最近对芙蕾妮卡那么恶劣,也许是因为那次比试也说不定……」
「真是,因为没能赢过优吉欧就欺负自己的近侍,根本就是个没资格作剑士的人啊。」
即使桐人一幅不痛快的样子地这么念着,两名少女似乎也还没法完全理解状况。皱起了眉头的缇卓用没有把握的语调轻声说道:
「呃……也就是说,吉泽克上级修剑士殿下,因为跟优吉欧前辈比试时打成了平手,所以为了,呃……」
说到这里,代替语塞的她,萝涅也一幅缺乏自信的样子补充道。
「洩愤……是这么叫吗,这种事……」
「对,就是这个。为了洩没能打赢的愤,而对芙蕾妮卡行使惩罚权,还下达了屈辱的命令,是这么一回事吗……?」
即使与温贝尔和莱依奥斯同样是贵族,但是对于最接近平民的六等爵士家出身的缇卓和萝涅她们来说,想理解次席修剑士这种蛮不讲理的行为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吧。这种思考方式,就是异质到她们会对于用词感到拿不準的地步。
对于在边境的开拓村长大的优吉欧来说,温贝尔的心理即使能推测出来,却完全无法产生共鸣。在露莉德村呆著的孩提时代,虽然曾经被卫士长的儿子金古做了很多恶作剧,但是他的动机一定是非常单纯的。金古喜欢爱丽丝,所以才看一直和爱丽丝呆在一起的优吉欧不顺眼,做出了把他的鞋藏起来之类的恶作剧。
但是温贝尔却似乎是把与没能在比试中赢过优吉欧的气,全都撒在了完全跟这件事没关系的自己的近侍练士——本来应该亲自去教育指导的芙蕾妮卡身上。
洩愤、出气这种词的存在,优吉欧是知道的。优吉欧自己,也曾经仅仅在幼小时有过一次,因为实在太羨慕父亲给哥哥买了店家制的木剑,而把父亲亲手做给自己的木剑不停地砍向岩石的事。父亲当时严厉地训斥了他,说这叫做迁怒,是应当感到耻辱的行为,以后优吉欧再也没有做过同样的事情。
跟把自己的木剑折断一样,即使过於严厉地对待自己的近侍练士,也不会构成违反禁忌目录或者帝国基本法,抑或是学院守则吧。但是——就算这样,这就算是《可以去做的事情》了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明文记载的法律之外,不也有著別的应该要遵守的东西的吗……?
这时,仍然低著头,似乎被与优吉欧相同的疑问所困扰著的缇卓,用仿佛是从喉中硬挤出来一般的声音自语道。
「我……我,不明白。」
抬起脸来看向优吉欧,作为六等爵家的继承人的少女绷紧了仍然残留着稚气的脸庞,继续说道。
「我的父亲一直在这么说。我家……施特莉涅恩家能够被列为贵族,只不过是因为很久之前的祖先立下了很小的武勋,被当时的皇帝陛下所看到了而已。所以,不能够把我们住在比平民们大的房子里,拥有几项特权的事情看作是理所当然的。身为贵族,就意味着必须要为了并非贵族的人们能够快乐、和平地生活而尽力,若是有一天爆发了战争,就要比起不是贵族的人们更早地握起剑,身先士卒地战死才行,这样……」
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的缇卓,把她那红叶色的双眸转向了南方——转向了圣托利亚的中心部。她眺望了一会仅能在树梢上稍稍看到一点的,雄伟的帝国行政府,又把视线转回了优吉欧和桐人的身上。
「……吉泽克家,是在四区拥有著气派的宅邸,还在圣托利亚郊外拥有著私领地的名家。那么,温贝尔上级修剑士殿下,比起下级贵族们来不是应该应该更加、更加地为了人们的幸福而去努力吗?就算禁忌目录上没有写过,但只要是贵族,就不能不去常常去反思自己的行为有没有给谁人带来不幸……父亲曾经这么说过。温贝尔殿下的行为,确实既没有触犯禁忌也没有触犯学院守则也说不定……但是……但是,芙蕾妮卡昨晚,一直在床上哭。为什么……这种事情是能被允许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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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命地说完了这长长、长长的一段话的缇卓的双眼中,浮现出了大颗的泪滴。但是,被与她相同的疑问所缠绕着的优吉欧,没能立刻找出正确的回答。缇卓接过萝涅递过来的白手帕,把它贴到眼角,正在这时——
「真是个好父亲啊。想要跟他见一次面呢。」
优吉欧一时无法相信,这太过平稳的声音,是从桐人的口中发出来的。
拥有著危险的眼光和不拘礼数的言行,更因为之前与前任主席修剑士沃罗·利班廷的传说般的对决,让连同级的学生都畏惧起来的黑衣剑士,怜恤般地把眼睛转向缇卓,开始一字一句地慢慢说了起来。
「缇卓的父亲所教给你的,是英……不是,神圣语中所说的《Noble Obligation》精神哦。贵族,也就是拥有权力的人,必须要把他的力量为了弱者们而使用,这样的一种精神……嗯,说成是气度也不错。」
这是已经学习了一年的神圣术课程的优吉欧也初次听说的词汇,但是不知道为何,脑子立刻理解了其中蕴藏着的含义,让他深深地点了点头。桐人的声音伴随着春风静静地流淌着。
「这份气度,比起任何法律或者规则都要更为重要。就算没有被法律所禁止,有些事情也是不能去做的,反之亦然,就算被法律所禁止,可能也有著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听到这句在某种意味上是对禁忌目录——也就是公理教会的否定的话,萝涅和缇卓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是桐人定定地看着年轻的少女们,用毫不动摇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名叫圣奥古斯丁的伟人这么说过。『不正之法,即为非法』。无论是多么了不起的法律或者权威,都不能够去盲信。就算没有触犯禁忌或者院规,温贝尔的行为也绝对是错的。没有道理能容许这种弄哭一个无罪的女孩的行为。所以必须要有人去阻止他,而放到现在,所谓的有人就是……」
「啊啊……就是我们吧。」
优吉欧一边点头同意,一边把仍然没有解决的疑问拋向了搭档。
「但是桐人……法律正确还是不正确,要由谁来决定呢?如果大家都按自己的意思来擅自决定的话,秩序就会彻底乱掉吧?不是为了防止这个,才有公理教会的存在吗?」
确实,禁忌目录上没有规定人类所有行为的可否。所以,温贝尔才能允许自己拿自己的近侍来撒气。但是,就像很久以前阿萨莉亚修女训斥做恶作剧的金古一样,优吉欧和桐人可以作为同辈对温贝尔提出意见。这与质疑教会的权威完全是两码事。
创造了世界的是神明,而教会是神明的代行者。数百年间一直正确地引导著人界的教会不可能犯错。优吉欧在心里这么补充道。
回答了优吉欧的问题的,并不是桐人,而是至今为止一直保持著沉默的萝涅。平常一直很乖巧的她,现在却带着有力的眼光开始坚定的说话了,这让优吉欧有点吃惊。
「那个……我,总感觉能稍微理解桐人前辈所说的话。禁忌目录上没有提到的重要的精神……那也就是,所谓自己心中的正义对吧。并不是机械地去遵守法律,而要比照着这正义,去思考为何会存在这样的法律……。比起遵从,思考要更重要吗,这样……」
「嗯,正是如此,萝涅。思考,是人类最强大的力量。无论是怎样的名剑、怎样的秘奥义都无法跟它媲美,呢。」
微笑地说出这句话的桐人的眼中,看得到感叹,以及似乎別的什么深邃的感情。对着这个在一起寝食与共了两年却仍满身谜团的搭档,优吉欧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但是桐人啊,你刚才提到的,奥古斯……什么的是何许人也?教会的集成骑士吗?」
「嗯——说起来的话应该算司祭吧。不过大概已经死掉了。」
桐人这么说完,嘻嘻地笑了。
优吉欧目送著一人提起一个变得空空如也的藤篮,向这边挥着另一只手,走向初等练士宿舍的萝涅和缇卓的身影,优吉欧重新看向了搭档的脸。
「……桐人,关于温贝尔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听到这问题,桐人也面露难色地念叨了起来。
「嗯——……那家伙确实也不是我们说一句別欺负低年级生就会停手的家伙呢……但是啊……」
「但是……什么啊?」
「温贝尔先不说,他的老大莱依奥斯,虽然既讨人厌又阴险,但并不是笨蛋呢。能当上主席上级修剑士的话,不只是剑术好,神圣术、法学还有历史的成绩应该也是相当优秀的。」
「嘛,比起只靠剑术就当上了六位的某位仁兄来说肯定是了。」
「听说那样的学生居然有两个之多呢,实际上。」
虽然一不注意就快变成一如既往的互相调侃,但是优吉欧想到现在并非做这种事的时候,便重新让桐人继续往下说了。
「然后呢……?」
「莱依奥斯是跟温贝尔同室的吧?那么,他只是坐看温贝尔对着自己的近侍练士撒气岂不是很奇怪吗?就算不会受到什么正式惩罚,但是不好的传言总会有的,到时候连同室的莱依奥斯的风评也会变差的哦。我感觉对于简直是自尊心的聚合体的那两个家伙来说,这应该是跟惩罚一样讨厌的来着啊……」
「但是……温贝尔在欺负芙蕾妮卡是事实。也就是说,温贝尔是气到了连莱依奥斯都放弃插手的地步了吗?如果那原因是跟我那场比试的话,我怎么都得去说点什么……」
「所以说,就是这个啊。」
桐人露出了仿佛咬到了干卷曲常青藤一样的表情说道。
「这说不定,是为了对付优吉欧你,而精心布下的陷阱。你去温贝尔那里提出抗议,然后那边动些什么手脚,结果上来说让优吉欧你变成违反学院守则……类似这样的计划的话……」
「诶诶?」
优吉欧被这个预料之外的见解弄得睁大了眼。
「怎么会……这种事不可能吧。我和温贝尔虽然席次不一样,但是都一样是修剑士哦。只要不直接做出侮辱,无论提醒他什么都不会算是无礼行为的。我反倒是担心你会捅出什么篓子啊,桐人。」
「啊啊,嘛……也对。比如说把泥巴弄到那家伙的制服上之类的。」
看着搭档认真地这么说,优吉欧不由得短短叹了口气。桐人在上学年末,就曾经对着前任主席沃罗做出了这个无礼举动,结果被命令以使用真剑并初击决胜这种不得了的规则进行了一场较量。
「我说,到了温贝尔的房间,首先是我来说话啊。桐人你暂时就站在后面摆幅黑脸就行了。」
「交给我吧,这我最拿手了。」
「……交给你了哦。今天只在口头上提醒提醒他,如果他还是不听的话,就向管理部请求更换芙蕾妮卡的配置吧。他们估计至少也会去向温贝尔确认事情经过吧。这样就足够对那家伙造成效果了才对。」
「啊啊……也对呢。」
拍了拍仍然带着哪里有些放不下的表情的桐人的背,优吉欧开始走向建在山丘上的上级修剑士宿舍。听到缇卓的话语时所感到的愤慨没法轻描淡写的散开,让他的脚步不觉间加快了。
一年前,在这山丘上等着还在云里雾里就被任命为了近侍练士的优吉欧的,是名叫格鲁葛洛索·巴鲁托的,怎么看都看不出他不到二十岁的大汉。
他那比优吉欧的身体要大上整整两圈的身体上覆盖满了结实的肌肉,脸上长着仿佛只在画里见过的南帝国的狮子的鬃毛般的络腮胡,优吉欧开始还以为是进错了教官的房间。
格鲁葛洛索瞥了一眼因为太过紧张而呆站着的优吉欧,用粗犷的声音命令他「把衣服脱掉」。尽管优吉欧大惊失色,但是也不能违反命令,他不得不脱下灰色的制服,只留下了一件内裤。
强烈的视线由从他的头顶扫到脚底——然后格鲁葛洛索展开了笑容,说道「好,锻炼得不错嘛。」
从心底舒了一口气的优吉欧重新把制服穿上后,格鲁葛洛索对着他说话了。他告诉优吉欧,自己并非是贵族而是从平民的卫兵队爬上来的,因此也指名了有同样经历的优吉欧。从那之后的一年间,虽然他豪快的言行时常让优吉欧感到困扰,但是却从来不要求他做无理的事情,并且手把手地教了他剑。优吉欧觉得,自己能够突破修剑士选拔考试,格鲁葛洛索所传授的瓦尔提欧流的豪壮剑术给自己的助力和桐人的艾恩葛朗特流一样大。
格鲁葛洛索从学院毕业,离开央都的那一天,优吉欧把自己怀抱了一年的疑问对他提了出来。为什么,没有指名同样通过卫兵队推荐而获得考试资格的桐人,而是选择了自己呢?
格鲁葛洛索挠著乱糟糟的胡子开口回答:
——确实,比起你来那家伙的剑力要更强些,这我看了入学考试的演武就明白了。但是,正因为这样我才指名了你。因为我觉得,你是个会抬头仰望,拼死的努力的家伙呢,和我一样……嘛,而且不管怎么说,次席的莉娜当时一下就把桐人给挑走了就是。
哈哈哈哈,豪快地笑着的格鲁葛洛索用他厚厚的大手胡乱地摸了摸优吉欧的头,对他说了。绝对要当上修剑士,然后要好好地对待自己的近侍练士啊。优吉欧强忍著泪水不停地点着头,直到远去的格鲁葛洛索高大的背影消失为止,都一直在校门口目送著。
格鲁葛洛索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优吉欧,上级修剑士与他的近侍练士,绝非仅仅是指导者和侍奉者的关系。优吉欧心里想着,恐怕自己是没法成为像格鲁葛洛索那样好的指导者的吧。但即便如此,哪怕只能把他所教给自己的事情教给缇卓几分之一,自己也要在这一年间尽力去做。对——这不正是桐人刚才说过的,『虽然规则没有言明但是比任何都重要』的事情吗?
对温贝尔和莱依奥斯他们来说可能无法理解吧。虽然不能断定,恐怕他们正是因为讨厌担当近侍,才故意在选考比赛时放水,把自己的成绩压到了第十三名以下。但即便如此,该对他们说的话也不能不说。
伸出双手推开面前的大门,进入修剑士宿舍后,优吉欧咔咔踩着皮靴,走上了正面的大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