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集成骑士爱丽丝 人界历三八〇年五月(1 / 2)

嘶。

铿。

每当这尖锐的声音响起,我的心脏就会紧紧收缩起来。

声音来源的是那尚未命名的『黑剑』剑尖,它在中央大教堂外墙的巨大石块之间的缝隙里,好不容易插进了差不多一厘米的深度。

我那握着剑柄的右手流着粘糊糊的冷汗,无法承受重量的手肘和肩膀的关节现在就像要脱臼一样。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那不怎么强壮的右臂,正承受著两个人与一把超高优先度的剑,外加一副铠甲的重量。

如同镜面一般光滑的墙壁,没有一处地方可抓,剑也无法插得比现在更深了。身体下方,只有无尽的虚空。而且,不光是握着剑柄的右手,拎着身穿黄金重铠甲的女骑士的左手也快到极限了。

在异世界《Under World》中,肉体疲劳这一概念与现实世界多少有些差异。长距离极速奔跑,剧烈的运动,或是搬运重物这些所产生的疲劳度和现实世界完全一样,不过问题就在于,疲劳与受伤一样都会让《天命》——被数值化的Under World人的生命,也就是Hit Point——减少。

现实世界几乎不会出现疲劳致死的情况。一般来说,只要肉体没有受到剧烈的伤害,疲劳只会让运动无法持续下去而已。不过在这里,偶尔会产生意志力超越肉体极限的情况。举个极端例子来说,就是会出现天命在忍受著疲劳和苦痛的情况下不断衰减,在归零的瞬间生命便会即刻消逝这样的可能性。

我的身体如今正承受著极为沈重的重量。当然,天命值也正在快速减少。就算我依靠毅力和意志攥紧右手与左手,天命也会迎来归零的那一刻,到那时我就死了。我的右手恐怕会在那一瞬间脱离剑柄,这位女骑士毫无疑问会坠落到距此数百米的地面上摔死吧。

而且,持续受到伤害的不光是我。只靠剑尖承受巨大重量的我的爱剑,其负荷也已经超过了极限。不光如此,至今为止的战斗中,还发动了两次天命耗损巨大的《武装完全支配术》。这个情况下虽然无法打开丝提西亚之窗确定数值,不过在数分钟内剑的天命归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那样的话,剑就会完全破损,无法再用收回剑鞘的方式加以修复。

在还没有决定好名字的时候就毁掉了真的是太可惜了,更重要的是,到那个时候我也会坠落而亡。因此,虽然很想以某种方式尽可能快的逃离这里,但光是掛在这里就已经很勉强了,再加上——

「已经够了,放手吧!」

掛在我下方的女性——手持神器《金木樨之剑》的黄金之集成骑士爱丽丝·Synthesis·Thirty不知已发出了多少次喊叫。

「我才不要让自己因被像你这样的罪人拯救而蒙受被人嘲笑的耻辱!」

同时她晃动身子试图挣脱被我紧握的右手。这让我手中那被汗水浸湿的戴着手甲的手,略微向下滑了一点。

「呜哦……笨……」

我发出毫无意义的叫声,同时拼命抑制住摇晃。不过插入墙壁中的黑剑剑尖,还是被向外拔出了一毫米。用尽全部体力和精神力量压制住摇动后,我向下望去,大声喊道:

「笨蛋不要动!如果你是集成骑士大人的话,肯定应该知道在这里自暴自弃是解决不了什么的,笨蛋!」

「什……」

只见位于我脚下方,爱丽丝那苍白的脸,泛起了些微红潮。

「又……又来愚弄我了!罪人,收回你的话!」

「吵死了!笨蛋就只会说笨话,你这个笨蛋!笨蛋!」

我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的咆哮是带有挑衅目的的交涉还是说单纯的充血上脑。

「听明白没有!?你就这样摔死的话,留在里面的优吉欧可是会就这样继续往塔上走到最高祭司那里去的哦!你的任务不就是要阻止这个吗!那么现在最为重要的,难道不是是作为集成骑士拼命活下来吗!不能理解这个道理的笨蛋就该叫笨蛋!!」

「咕……八,你侮辱了我八次……」

恐怕,爱丽丝自从以集成骑士的身份甦醒以来都没有被叫成笨蛋吧,她夹着愤怒和耻辱的脸上眼角向上抬起。看到右手握着的金木樨之剑稍微往上抬起来,我担心著是否要砍了我然后二人一起掉下去,但她似乎好不容易被理性压倒,剑再次无力地垂下。

「……原来如此,你说的话理论上是对的。但是……」

集成骑士咬紧珍珠粒般的牙齿反驳:

「那么,为什么不放开你的手!?那个理由,对我来说是比死更难受的侮辱,仅仅是怜悯,你能证明这一点吗!」

当然——不是怜悯了。因为,将爱丽丝救出来这件事情,就是我和优吉欧来到这里的一半目的。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让我把这从头开始一一说明了,更何况优吉欧想要帮助的,正确来说并不是集成骑士爱丽丝·Synthesis·Thirty,而是露莉德村村长的长女爱丽丝·青贝尔克。

身体过度疲惫的我拼命翻动着快要烧尽的脑浆,找出某种可以说服爱丽丝的话。但是,那种东西现在绝对不能说出来。现在只能说出一部分的真相了。

「我……我和优吉欧,并不是为了消灭公理教会而登上这里的。」

在爱丽丝那放出强光的碧蓝眼睛直视之下,我拼命地把话挤了出来:

「就算是我们,也想从Dark Territory的侵略中保护人界!两年前,我们在《终结山脉》与哥布林的先头部队战斗过……这样说你也可能不相信。所以,不能在这里失去作为集成骑士中最强的你,因为你是贵重的战斗力啊!」

爱丽丝因这怎么说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而眉头紧锁。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立即锐利地反驳:

「那么,你为什么朝他人剑刃相向,犯下伤人天命的这种最大的禁忌!」

爱丽丝喊着,她那纯粹正义的念头——纵使那是最高祭司擅自修改的也好——正在双眼中燃烧。

「又是为什么,才伤害了包括艾尔德利耶·Synthesis·Thirty-one在内的众多骑士!」

很遗憾,我并没有能够堂堂正正地反驳她的信心。刚才向爱丽丝说出的『想要守护人界』的话,就算是我的本意,但也是天大的谎言。

我只要登上中央大教堂的最高层,打败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的话,就能让隐士Cardinal的权限恢复。然后,她必然会为了阻止必将到来的惨祸,而将Under World彻底格式化。想要避免这一结果的方法,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想出一个。

不过,如果我与爱丽丝在这里一同摔死,人界便会被更为惨痛的悲剧吞没。

不让Cardinal恢复支配权的话,一旦《最终负荷阶段》——也就是来自Dark Territory的侵略开始,因为我和优吉欧而导致战力减半的集成骑士很容易就会被击破,人类将会在痛苦和悲伤中遭到大屠杀的命运吧。

更不能忍耐的是,即便在这个世界死去,我也会在现实世界某处的《Soul Translator》中醒来。Under World的全部居民会在地狱般的痛苦中死去,唯独我毫发无伤地回到现实世界——这种事,我不论怎样都绝对无法接受。

「……我是……」

在教会和法律的守护者爱丽丝面前,用仅存下来的时间不知能她传达多少事情。不过,就算传达不到也好,我也只能倾尽全力将它说出:

「我和优吉欧,在学院里砍了莱依奥斯·安提诺斯与温贝尔·吉泽克是因为……你们所信奉的公理教会还有禁忌目录是无可救药的大错误!因为禁忌目录并没禁止这些,像萝涅和缇卓那样什么罪都没有犯的女孩子,就可以被上级贵族随便凌辱……这真,真的能允许吗,你能这样说吗!!」

两天前,在上级修剑士宿舍看到的那个场景——被无情的绑住身体,脸上全是泪水的缇卓她们的样子在脑中闪过,顿时让我浑身颤抖起来。支撑着全部重量的剑尖在嘎嘎的声音中猛烈摇晃著,但毫不在意这些的我只是继续喊道:

「怎么样!回答我,集成骑士!!」

在脑里甦醒的悲惨场景,使我不可避免地从眼角流出几滴眼泪,沿脸颊落下滴到爱丽丝的额头上散开了。黄金骑士迅速地吸了口气,睁大了双眼。在她颤抖的嘴唇里漏出来的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激动。

「……法律是法律……罪就是罪。如果允许由民众的意愿恣意判断的话,又要怎样才能守卫秩序呢!」

「制定这个法律的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正确与否,到底又是谁决定的?是天界的神明吗!?那么,为何现在不将神罚之雷落下,把我一把火烧死①!?」

①rkl:不要乱插死旗!

「神——丝提西亚大人的旨意,正是由我们这些人的行动来判断出来的!」

「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和优吉欧才来到了这里!打倒Administrator,也是为了证明她的过错!所以,因为完全相同的原因……」

我仰起头向上望去,确定一下插在墙壁里的爱剑是否已经到达了极限。爱丽丝要是再动一下——不,只要风吹向剑与墙壁间的缝隙,剑尖就会断折或是画出来,最终落得一起摔下去的结局。

「……所以现在,不能就这样让你去死!!」

大大地吸了口气,吞了下去,我将全身残留的气力集中起来。

「——呜哦哦哦!!」

我竭尽全力大喊,把抓住爱丽丝的手的左手往上抬起来。双臂和双肩的关节发出讨厌的声音,终于成功将爱丽丝升到和我同样的高度,我用最后的力量喊道:

「把剑往石缝里……!这里快顶不住了,拜托了!」

我拼命地凝视著旁边露出扭曲表情的的爱丽丝。

一阵紧张的沉默后,爱丽丝晃动左手,握住的金木樨之剣深深的刺进大理石的缝隙里,发出锐利的声音。

几乎同一时间,黑剑从石壁缝隙中脱落,失去力道的左手松开了爱丽丝的右手。

在恐慌中感觉像电流从脚尖通到大脑一样,我瞬间想到了经过漫长跌落后最后那『死去』的结果。

不过,实际上我体会到的却是,极为短促的浮游感,以及嘎的一下冲击而已。爱丽丝如同雷光般闪动的右手,抓住了我衣服背后的衣领。

确认了爱丽丝的两手和剑能够支撑着两人的重量后,我呼的一声吐了一口长气,心跳如同晨钟一般鸣响。

「…………」

我无言地仰视著仅在一秒内就逆转物理和心理上的位置关系的对手。

金色的集成骑士,被各种矛盾的感情折磨得咬牙切齿。在我的颈背后,有种她那小巧的拳头在重复著松开又握紧的感觉。

在这种极限状况下还能理顺情况的Under World人,除了爱丽丝之外,我就只知道优吉欧一个人了。其他的人类——也就是人工Fluct Light,都盲目地忠实於各种规范,不论它们善恶与否。因此他们基本不会因为重大决定而烦恼,或者换一种说法,作出重大决定的经常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其他的什么人。

由此我明白,集成骑士爱丽丝的精神,相比大多数Under World人,拥有『更接近人类』的某种属性。就算被Administrator改变了记忆,这一点仍未发生改变。

我推测不出爱丽丝的心里有著怎样的纠葛。不过,在经过无比漫长的几秒后,我的身体被轻轻地拉到了原来的高度。

与她不同,我需要烦恼的理由一个也没有。在用力把黑剑坚固地插进岩石的缝隙后,我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在我的姿势稳定后,爱丽丝的右手迅速收回,然后把头別了过去。随着风吹过来的声音,微弱到与她的口气完全相反:

「……并不是想帮助你,只是还你人情而已……而且,和你的剑技对决还没有完结呢。」

「原来如此……那这样就算扯平了。」

我慎重地选择著话语,张开了嘴。

「我有个提议……总之,我们两个都处於不管怎样都必须回到塔内的立场。那么,要不要先休战一段时间?」

「……休战?」

爱丽丝稍微转过了脸,向我射出看着什么讨厌东西的视线。

「没错。破坏掉大教堂的外墙根本不可能,而爬上去也绝不容易,比起一个人,有帮手的话生存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当然,如果你有更简单的回去方法的话就另当別论了。」

「…………」

爱丽丝失望地咬了下嘴唇,很快又转开了脸:

「……我要是有这种方法的话早就做了。」

「那也是。那就停战吧,希望我们能好好合作,这样可以吗?」

「合作……说是这样说,具体该要怎样做?」

「哪一方快要掉下去的话,就去帮忙,仅此而已。如果有绳子的话倒是更保险,不过这就有点强求了。」

爱丽丝没有在看我,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不久后她以我几乎发现不到的动作点了点头: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合理的方法。没有別的办法……」

取而代之的,爱丽丝向这边盯了最后一眼继续说道:

「回到塔内的那个瞬间,我就会砍了你。这件事你做梦也要记住。」

「……记住了。」

对着我的回答轻轻点头,切换了思考的爱丽丝小声说道:

「那样的话……需要一条绳子吧?你,有没有什么不用的布料带在身上?」

「布……」

我俯视自己的身体,仔细想想,我的口袋里连一条手帕都没有。如果这是普通的VRMMO世界的话,就能从Storage

道具窗口中取出像山一样多的预备斗篷,但不幸的是这个世界并没有这样便利的功能。

「……就算你这样说,就只有上衣和裤子了。想要的话就脱了吧。」

我耸了一下左肩回答,爱丽丝露出从未有过的不快脸色向我骂道:

「才不要!……真是的,只带上一把剑就赶赴战场,你真是个呆子。」

「喂喂,把穿着修剑学院制服的我和优吉欧押到这里的不就是你吗!」

「你们不是入侵过大教堂里的武器库的吗,那里的话高级的绳子要几条都……真是的,没有时间了。」

爱丽丝「哼」了一声,抬起穿着黄金手甲的右臂。然而她好像发现自己不能把左手从剑柄放开,皱了皱眉后把手臂向我伸来:

「用空著的手,把我手甲上的釦子解开。」

「啊?」

「听好了,绝对不要碰到我的手!快点!」

「…………」

根据优吉欧的回忆,居住在露莉德村的爱丽丝是开朗而精神的,对任何人都很温柔的女孩子。要是这样的话,如今这个与之完全相反的人格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呢。

边想着这个事情的我,换用好不容易才有了知觉的左手抓住剑柄,用自由了的右手把手甲的锁扣解开了。在手甲被我握住后,爱丽丝迅速把手拔了出来,滑动着洁白细腻的手指喊道:

「System Call!」

听着听都没听过的复杂术式快速展开的同时,我手中的手甲发出光芒,开始一点点变形。仅仅几秒后,我手里握着的东西已经变成了漂亮地束好的黄金锁链。

「哦……物质变换术……?」

「你到底听到的是什么,还是说,长在你脸上的那个不是耳朵而是虫咬的洞穴吗?刚刚的仅仅是变形,能使用改写物品材质本身的术式的就只有最高祭司大人了。」

显然,就算与我暂时停战,爱丽丝那毒辣的话语也没有任何改变。「对不起」我一边道歉一边确定锁链的强度,用口咬著锁链用力一拉,结果差点把牙齿拔了出来,慌忙松开了口。不到小指粗细的锁链不仅有足够的强度和长度,两头还有坚固的扣具。

把一端紧紧固定在自己的皮带上,伸出另外一端,爱丽丝接过另一端,扣在自己剑带的釦子上。垂下的锁鍊长度大概有五米,这样一来,只要不是两人一起落下去,应该可以允许一定程度的手滑。

「接下来……」

我向周围来回看去,确认现在的状况。

从太阳的方向看来,我们吊在中央大教堂西侧的墙壁上。头上的青空慢慢变成紫色,背后的塔的白墙由白色被染成了橙色,现在应该是下午三点半了。

小心翼翼地向下眺望,透过薄薄的云层,可以看到如同缩微模型般的庭园与包围着庭园的石墙,而且还能一眼看到被《不朽之壁》分割成四份的央都圣托利亚,这让我不得不认识到中央大教堂惊人的高度。

塔楼每一层的高度加上地板的厚度应该有6米,和爱丽丝战斗的第80层《云上庭园》单纯按比例计算高度的话有480米,不,加上天花板特別高的第50层《灵光大回廊》应该有500米了。如果坠落的话,毫无疑问就算有多少天命也会一瞬间消失。紧接着肉体便会化作尘烟,消失不见。虽然现在风似乎停了,但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还能持续多久。

我的背脊一震,再次用右手握住黑剑,在裤子上擦著渗入左手手心的汗水。

「那个……我再次确认一下……」

听到那样的声音,旁边同样在看着脚边的爱丽丝抬起了头。虽然脸色比刚才心惊胆战的时候还要难看,但她的语气却仍和之前一样冷淡。

「……什么事?」

「那个……能使用高超的神圣术把物体变形的骑士大人的话,会不会知道什么在空中飞行的术式呢……啊,应该是不知道的吧,不好意思。」

明明我一看到她吊起来眉头就迅速道歉了,爱丽丝还是毫不客气的向我骂道:

「你到底在学院里学了什么!?在整个人界能使用空中飞行术的就只有最高祭司大人一个而已,这是不论年龄多小的实习修道士都应该知道的!」

「我就这么一说而已!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谁叫你说了奇怪的话!」

看来,就算不论所处的立场,这个集成骑士爱丽丝和我在性格方面的相性也明显很差。虽然明白了这点,但我还是压制著想要反驳的冲动继续质问:

「……那么,这个也顺带问问吧……把我抓到这里来的巨大飞龙,能把它叫到这里吗?」

「你怎么还是这么笨。飞龙只能靠近到第30层的升降场那里。再往上,就算是叔父大人……不对,就算是骑士长阁下的飞龙也不允许接近。」

「什……那、那种规定我怎么可能知道呀!」

「发现飞龙昇降场设置在第30层时就应该察觉到了吧!」

我们在这短时间内不知道是第几次的互相怒视持续了大约三秒钟后,同时把脸背了过去。我又花了三秒钟才把集成骑士大人那不讲理的口气吞到肚里,转过脸说道:

「……那么,首先可以无视空中飞行逃走这条路线了。」

爱丽丝恢复冷静比我想的要多花了两秒,不过她还是转过了碧蓝色的眼睛看向我,点头回答:

「大教堂的上层连小鸟也无法接近。虽然我不清楚详细情况,但听说这是最高祭司大人亲自编写的特殊术式导致的。」

「原来如此……做得真彻底。」

再次望向周围的空间,虽然可以看到相当远的地方有类似小鸟的影子,不过也没有接近过来的迹象。该说这是最高权力者Administrator超绝的魔力和病态的警戒心的象征吗。这样考虑的话,这座塔楼超越常规的高度,既是权威的象征,同样也是对看不到的敌人的恐惧。

「这样一来,剩下的选择还有三个……往下走,往上走,再一次打破墙壁,是吧。」

「第三个很难呢。大教堂的外壁与《不朽之壁》一样,有著几乎无限的天命和自我修复性能。下层的玻璃窗也是如此。」

「那么,降落到有窗户的地方也是白搭啊……」

听到我此番低语,爱丽丝轻轻点了点头。

「……说起来像刚刚那样,从里面把墙壁打破本来就很难让人相信……我和你的武装完全支配术加起来发出的异常威力这是万分之一的不幸,就只能这么理解了。真的是做了多余的事呢。」

「…………」

在这里回话的话又会变成争吵的漩涡了,我呼呼地让鼻子喘著气忍了下来。

「……不过,这么说的话,再次引起同样的现象破坏墙壁在理论上可行吧?」

「要说可能性的并不是绝对没有……在洞穴修复前的几秒内回到里面是极为困难的,还有另外一点,这孩子……《金木樨之剑》的完全支配术我已经使用过两次了。如果不多在阳光下沐浴一会,或是收回剑鞘一段时间的话就不能再用那个术式了。」

「的确……这边也是同样情况。不手回剑鞘几个小时的话……我说,光是这样吊着在这已经是相当不妙。也该开始行动了……无论往下还是往上。」

说着再次确认了下墙壁面,这真是绝望得一点凹凸的东西也没有。整面墙都是由边长约两米的白色砖头紧紧地组合起来,在西面的墙上连窗户都找不到。就算有窗户,按照爱丽丝的说法,也无法将其破坏。

说到沿着墙面移动的方法,就只有準备好像攀岩用的岩石锥的东西,不断地手动打入大理石砖的间隙了。按这程序的话向上向下的功夫都差不多,不管怎样我都想往上层前进,不过不知会不会有问题——

我带着尽可能认真的表情凝视著旁边的爱丽丝,带着恐怕不会传来回答的觉悟问道:

「如果从这里往上走,会有回到里面去的地方吗?」

於是爱丽丝的脸上,出现了和预想中一样的犹豫表情,咬紧了嘴唇。从爬上去的地方回到里面去的话,那里已经非常接近Administrator居住的最上层了。把教会的敌人带到那个地方,作为守护者的集成骑士等于触犯了禁忌。

不过——

爱丽丝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看着我点头说道:

「有。在第95层,被称为《晓星望楼》的地方,四面的墙壁只由柱子组成,是完全开放的构造。爬到那里的话,就能很轻松地回到里面去了。……只是。」

她碧蓝色的双眼中,寄宿著强烈的目光。

「就算到达了第95层,我也一定要在那里砍了你。」

正面接受著爱丽丝那让人后脖颈感到一股麻痺的气魄的视线①,我点头回答道:

「从一开始不就是那样约定好的吗。那么——就往上爬,可以吧?」

①rkl:吐个槽,幸好在UW里后脖颈不是致命部位

「……好吧。这比从这里降到地面更为现实。但是……你说得是很简单,但在这光滑的壁面上打算怎么爬?」

「那当然是垂直地跑……不,开玩笑的。」

我装着咳嗽地逃开爱丽丝那急速冷却到零度以下的目光,换用左手将剑握住,然后伸出右手咏唱术式:

「System Call! Generate Metalic Element!」

立即生成了有著像水银那样的光泽的钢元素,再通过追加术式和想像力进行变形。我把元素拉成全长约50厘米,前端变为尖锐的薄刃的大型锥子后,将它牢牢抓住。

望着头上黑剑刺进的石头缝隙,以全力挥出右手

「哼!」

把注入尽可能多的力量的即制锥子打了过去,所幸刀刃部分并没有折断而是在深深地插进了狭窄的间隙里。试着用力上下撬了撬,看起来坚固得就算附上体重也没有问题了。

通过神圣术生成的物体天命值非常地低,就那样放着几小时后就会消失。因此,虽不能用作系在我和爱丽丝身上的安全带,但用来当踏板的话,可以提供足够的保障。

感受到爱丽丝那仍旧带着的怀疑的视线的我,右手紧紧握住锥子,左手把滥用到极限的黑剑从墙里拔了出来,收进了腰间的剑鞘里。接着两手抓着从墙壁突出约40厘米的锥子,垂吊在铁棒的重心位置,将身体抬上去。

我在Under World里的身体能力,虽比不上SAO时代末期如同美国B级电影中超人级的忍者那样的级別,但还是比现实世界远远要敏捷和强韧。我没花多少功夫就把右脚踩上了铁棒,左手紧紧地抓着石头墙壁,成功站在了细细的铁棒上。

「没……没问题吧?」

顺着声音望去,爱丽丝用空著的手握紧黄金锁链,用苍白的脸望着这边。这意外地带有一股幼稚感的表情,让我不禁产生了想要装作滑落下去的样子去仔细端详一下,但现在不是做这些的时候啊。

「我想……应该没问题的。」

轻摆右手做出一个信号,然后我再次咏唱术式,做出一根新的锥子。接下来抬起头,将其猛地钉入缝隙中,用与之前相同的方式向上攀爬。虽然只前进了两米左右,但还是感到些许成就感的我,朝下方的爱丽丝呼喊起来。

「嗯,能行的!按照我刚才的作法,踩上第一根锥子……不对,是铁棍攀登吧。」

不过集成骑士却只是仰望着我,一动不动。一段时间后,嘴唇微动,传来了轻微的话音。

「……不行的。」

「啊,你说什么?」

「……我说不行的!」

「那……那个啊,这不是做不到的哟。你拥有的力道,向上拉起自己的身体绝对是很简单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我那生硬的勉励,爱丽丝猛地摇了摇头。

「……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体验……虽、虽然很惭愧,但光是掛在这里就已经耗费我很大的精力了。要爬上那细小的立足点,这怎么也……」

听到爱丽丝那逐渐微弱下去的话语,我顿时无言以对。

Under World人似乎都有不擅长应对超出预想或是常识的状况的倾向。换而言之,对《本应不可能发生的事态》的适应力相当差。被我的剑斩断双臂的上级修剑士莱依奥斯,已经达到了Fluct Light在天命归零前就崩坏掉了的程度——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

从应该不可能被破坏的塔壁上打开的大洞穴里被拋到虚空之中,在飞龙都不可能入侵的超高空间里连立足之地也没有地吊着的这种状况,就算是集成骑士应该也没遇到过吧。又或者说——拥有超高剑技的爱丽丝·Synthesis·Thirty,其本质也只是一个女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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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高傲的集成骑士如此示弱的话,现在的状态真的已经到了极限了。我这样判断后叫道:

「我明白了!那么,我会用锁链把你拉到立足点上的!」

接着,爱丽丝再次因为衡量著自尊和现状而咬紧嘴唇,但她似乎一旦决定后优先顺位后就不再改变,轻轻点头后握住了系在腰间的锁链。

「&hellip;&hellip;那就拜托你了。」

对那个极为微弱的声音,我压制住怎么也想要挑逗的坏习惯,用右手抓住了锁链。

「那么,我要慢慢拉了。开始了哟。」

说出这一声后,我慎重地拉起锁链。脚下的锥子一瞬间响起吱吱嘎嘎的声音,不过看起来能在短时间内承受两人的重量。一边当心著不能摇晃,一边把黄金骑士大人拉上了大约一米后,我暂时把锁链稳住了。

「&hellip;&hellip;好,可以把剑拔出来了。」

爱丽丝点点头,把就这样插在石壁上的金木樨之剑慢慢拔了出来。加上剑的重量时,我的右手和背部和立足点同时发出吱吱嘎嘎的悲鸣,但我好歹还是咬紧牙关挺住了。

确认剑已收进腰间的剑鞘后,我继续将锁链往上拉。待爱丽丝的靴搭上第一支锥子时,再次说道:

「两手抓紧墙壁&hellip;&hellip;对,好,我要松开锁链了。」

虽然因为所处角度而看不到表情,但用僵硬的姿势拼命地按住墙壁的爱丽丝还是慌张地摇起了头。我一边想像著被大风吹著的金发下面会是怎样拼命的表情,一边轻轻地将右手腕的负重放下。骑士的脚在纤细的锥子上踩上一点后,马上就稳定了下来。

「呼&hellip;&hellip;」

不由自主地长呼了一口气。

虽然并不知道还有多少米才到第95层的《晓星望楼》,但不管怎样持续这个作业的话应该能到达的。问题是,爬上一块石砖就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在天空还有光的时间内爬上去是有点困难了,必要的时候也得考虑下傍著墙壁以吊着的姿势露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