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科举已开不少年,但以往,状元可都是从世家贵族里定的。
“你个老丁头,你咋知道这么多消息。”
“嗨,京都之内,谁还没几个权贵的亲戚……”
薛灵均踮着脚尖,想凑近点看,周边的百姓全都举起手使劲地挥,高声喊:“林岱安!林岱安!”
待看到林岱安骑马走得近了,只觉得连那鲜红艳丽的状元服,居然也能衬托得他若鹤一般,孤洁清冷。
薛灵均怕被他瞧见,连忙低下头,身子朝后躲。
“哎呀,别挤别挤,老朽的骨头要散架喽!”老丁头不满地抱怨,对薛灵均翻了个白眼。
薛灵均被挤得发丝凌乱,身上的白衣也弄得皱巴巴,却一点也听不到别人说话似的。
周边的人对着林岱安的背影大声喊着:“林岱安!林岱安!”
薛灵均听着听着,也跟着一起高喊:“林岱安!林岱安!”
喊了几声,见林岱安的背影渐渐远了,突然热泪盈眶,内心汹涌的感情似开闸一般宣泄,忍不住朝那背影痛彻心扉地大喊一声:“玉郎!”
这一声“玉郎”,淹没在诸多百姓一声声的“林岱安”之中。
林岱安没有回头。
丁老头见他落泪,在一旁笑话道:“什么玉郎,你这人是个傻子疯子不成,这是咱新科状元林岱安,你叫得这么亲热,要是姑娘家,别人还以为你和咱状元郎有私情哩!”
薛灵均充耳不闻,被挤得头昏眼花,直到林岱安走远了,紧跟着出来的是骑着高马的榜眼钟尚林、探花颜昭唯,再往后,是五十个新中的进士,呜呜泱泱地走来。
他想再跟上一段,再瞧一眼林岱安的背影,只可惜根本挪不动脚,周围的人前胸贴着后背,他左右双面都被紧紧夹着,一丝空隙也没有。
百姓们又开始惊叹颜昭唯的美貌气质。
颜昭唯朝这边冷冷瞥了一眼,引起许多妇人、少女、甚至男子的尖叫声,彷佛惊鸿一瞥也能勾魂摄魄。
“这便是那位常伴陛下左右的颜昭唯?”
“是他是他!”
“一个男人,竟出落得如此秀魅迷人,以后可不得掀起多少风浪哦!”老丁头在一边唉声叹气。
百姓们意犹未尽,一直到队伍走得看不见,连锣鼓声也听不见了,队伍却仍旧未散,有人壮着胆子去问道路两侧守着的护卫,状元郎与探花郎,可还会再过来。
得知不会后,人群才失望地散开。
薛灵均的衣服,被挤得已经没发看了。
但他现在没心情顾忌这些。
林岱安中了状元,薛灵均既为他高兴,又为自己难过。
他茫然地走在街上,似乎忘了来路,有些痴痴地自顾自地走。
一直到武济钊骑着马寻到他,才回过神来。
“林兄,你怎地有些走神?”
街上人少了,榜眼钟尚林快马加鞭追上林岱安,见他在马上发愣,看不见自己似的,便打趣道,“怎么,今日街上这一遭,还不够你春风得意?”
林岱安回过神来,摇头道:“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方才在街上,他恍惚间听到好像有人在喊“玉郎”。
如今这世上,能唤他乳名“玉郎”的,除了他母亲,就只有灵均一个人了。
是他吗?
他内心苦涩一片,嘲笑自己幻听。自从唐俪文之案后,薛灵均对他避而不见,又怎会挤在人群里喊他玉郎。
“岱安,你我同是贫寒出身,我年长了你几岁,有心提醒你几句。如今你既高中状元,不久后就要受皇命做官。到时定有不少七拐八弯的穷亲戚找上门来,让你做这做那,你可面上应承,但千万不要做徇私枉法的事。多少读书人,十年寒窗,一朝做官,他日却锒铛入狱。”
“多谢钟兄提醒,”林岱安道,“只不过岱安家中人丁单薄,除了家母,如今只得我一个,并无其他亲人了。”
钟尚林微微一怔,苦笑道:“这么说,咱们倒是有缘。你尚有个亲母可以尽孝道,我家中却只得我孤零零一个,孑然一身,举目无亲。”
林岱安没接他的话,依旧在想着心事。
一直到晚上,众人一起步入聚鲜阁吃庆贺宴时,林岱安都仍有些心神不宁,听着周边人来对他敬酒恭贺,也不言声,只默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到酣处,他突然起身,对坐在身旁的钟尚林歉然道:“对不住了,钟兄,我突然想起一些急事,需先行离去。”
说着,便要离席。
这一批新科进士五十人,其中二十人乃寒门所出,从县试一路路千辛万苦考上来,三十人乃贵族子弟。
贵族子弟自然有贵族的玩法,不与他们为伍。
今晚的宴席,是二十个寒门进士一同庆贺,把酒言欢,诉不尽的科考漫漫苦,道不尽的为官盼盼之情。
按说林岱安不该早退。
他倒下满满一杯酒,礼貌周到地给诸位敬酒。
“岱安尚有急事,自罚三杯,向诸位赔罪。”